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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记得我爱你 自从警察局上门找到张觅，让她做了身份验定后，关于她的身世之谜，终于有了一个水落石出的答案。 并非不是全然没有怀疑的，每当她问起父母为什么从来没有自己出生、满月、周岁时的照片，父母的含糊其词与闪躲，还有，那偶尔闪现在脑海中的，极遥远又模糊的泥泞的山路、破落的村庄、村口一棵歪脖子树……那样仿佛前生又似梦里曾有过的支离破碎的画面。 她，不是父母亲生的，她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如今，竟然折折腾腾找了来，说一直想念她、一直在找她，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她一面，别无他求。 其实养父母显然也是有意搬离原来的城市，不过为了让她在这个家里突兀的出现被周围人忽略，也为了让当初将没能力养活女儿而卖给他们的人家断绝日后纠缠的可能，但到底，还是找了来。只是，张觅已然成年，养父母也算得开明，见与不见，全在她。 健翔的笑容还是一贯的明媚：“我陪你去吧，反正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见一面，总好过日后你想起来纠结。他们要是很穷，我就当他们是我的慈善对象；要是不穷，你去看一眼，心里也落个踏实。” 这男人，还没跟她结婚，已经开始照管她的一切，看她犹犹豫豫，索性帮她打理起行李来。 张觅见了也是好笑，说：“行了，你就知道我心里纠结，好吧，那我自己收拾行李，你帮我去做点好吃的！” 健翔一句“喳”，便夸张地做着大太监的姿态弓着身往厨房退，“御厨房，给娘娘做饭团啰！” 张觅心情立时大好，利索地收拾了些两人的衣物行李。 健翔的饭团做得很快，一会儿便用乐扣的大饭盒装了满满一盒出来，一个个用保鲜膜独立包好，邀功似的望她鼻子底下一凑：“怎样，娘娘大人，还满意我这熟练工的手艺吗？” 张觅也不理他，先伸手抓了一个，剥开保鲜膜就一口放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嚼起来。健翔早习惯她这馋样，但还是忍不住笑话一句：“你说你，从小也不缺吃喝，怎么就爱吃这最便宜的饭团子呢？还一点调料不要。要是有点花样，那还算是日本料理、韩国料理，还显得高端点吧。” “我那么好养，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哈！”张觅嘴里一面嚼着，一面含含糊糊说着，准备把行李箱关上。犹豫了一下，反身走回书房，从书架上取下几本自己的相册，也一并收进行李箱里。 健翔看着她的这个举动，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表情，问：“我说，你爸妈会不会吃醋啊？”这里的爸妈，自然是指张觅的养父母。 “分开那么久，一点感情都没有。见一面，也不过了个心愿。生恩不如养恩，况且，当初，到底也是他们自己卖了我……” 见面的地点，是在车程5小时外的一个小镇派出所。张觅在那里，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大家子。这些在她眼里面目模糊的亲人，一见到她出现，突然都蜂拥着潮水般团团围抱住她，哭着喊着，用她不熟悉的方言，叫着她不熟悉的乳名。 健翔被他们阻隔在一边，张觅努力想挣脱这些人的怀抱也不能，无助又仓惶地被簇拥着，不哭也不笑，只木木地仿佛置身事外。 等到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她听着身边人不断用带着方音的普通话对她说着：“孩子，我是你妈妈。”“那个是你爸。”“这个是你三姐。”“妹妹，我是你哥。”“他是你三舅。”……张觅只觉那些八爪鱼般缠住她的手终于松开去，眼光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虚虚晃过，终于扫描到外围的健翔，然后憋足力气，像一个溺水之人突然能到水面上呼救一声，只喊出一句：“饭团，健翔，饭——团——！” 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身边人都大吃一惊，人群瞬间安静。健翔的反应是极快的，相处两年多，对她这关键时刻就会需要“饭团护体”的奇怪习性已经见惯，反手卸下双肩包就要准备往外拿饭盒。这时候，一个一直被热情的人群隔离在一边的白发佝偻的苍老女人，却已经先他一步颤巍巍应声前来。人群在张觅面前散开一个通道，这老人手里托举着一个铝制的老式饭盒，用棉布层层包裹着，打开盖子，竟是一满盒尚有热气的饭团。老人眼里泪光涟涟却又闪着惊喜的光芒，满嘴说着方言，而张觅，却在那一刻突然听懂，还觉出几分亲切：“我是话（我就说），我是话（我就说），囡囡从小爱吃我做的饭团啊！外婆记得呢，外婆记得呢！” 被递到眼前的饭盒，让张觅的视野里，瞬间屏蔽掉全部的纷扰，只有老人一双泪眼和一窝微有热气的饭团，白白的，没有任何添加物，像一窝依偎在一起的小兔子，暖暖地挤在窠里。 眼前是一个多少年前的画面，这个老女人，尚不曾这般佝偻，笑如暖阳地弯着腰对着幼年的她说：“囡囡，饭团，微温、半凉，顶好吃，外婆饲(喂)给你。来，小嘴巴开开，啊——” 张觅不觉张开嘴，一如当年的小女孩，等待着被外婆用饭团满足她的辘辘饥肠。一粒饭团被那苍老的手放进嘴里，热泪，就在那一瞬间，如雨而下…… 这么久了，每当她考试挫败，每当她感觉孤独，每当她外出求学，每当她焦虑紧张，甚至于失恋受伤、求职失意……哪一次，她的肠胃，不在呼唤着“饭团、饭团”。 没有人知道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个贫瘠的童年，在那个养不起太多孩子的家里，她这个多余的小女儿，曾经被外婆用当时最好的点心“饭团”喂养。 那是她童年最好的美味，她的喉舌她的肠胃，替她深深记住了。 那么久远的记忆，在一个孩子的脑海里，仿佛全然被抹去了印记，可是，她的身体一直都记着、始终在怀念。 ——爱，是不能忘记的，它们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在我们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地方，终生不灭！ 涓子：浙江上虞人氏，现居深圳，自媒体人，桀骜不驯的狮子女，自由行走，明媚绽放。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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