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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电影剧本—一曲难忘

 张志军_甬上 2022-08-04 发布于浙江

A Song to Remember (1945)

编剧:薛尼·勃克曼

一八二一年。在帝俄的侵略与蹂躏下的波兰。
华沙。
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一个中等个子、微微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的背影在一条石子路上踽踽而行。他头戴草帽,脚穿便鞋,手中拿着一摞琴谱。这是音乐教授埃尔斯纳。
这条石子路通往一幢带廊檐的小木屋。现在,这位雨中客已经走上了木屋的台阶。他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室内传来的悠扬的钢琴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笃、笃、笃”地敲起门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为他开了门,这是肖邦的母亲。
埃尔斯纳:“日安,夫人。”
肖母:“日安!”
埃尔斯纳走进了屋子。
室内,肖邦的父亲正坐在一张圆桌旁看书,埃尔斯纳径直向他走来:
“日安,先生。”
他一眼瞥见肖邦的妹妹——小伊丽莎白正在一个小圆茶几旁边忙着做杂活儿,就立即向她问好:
“日安,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向埃尔斯纳微笑。她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一身蓝色的连衣裙。
这时才看清楚埃尔斯纳穿着一件旧呢子上衣,系着一条黑巾,鼻梁上松松地架着一副圆玻璃镜片的眼镜。
肖邦的父亲见是埃尔斯纳来了,就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说:
“你的学生在这儿呢,学得很出色。”他指指右侧木头阶梯上的一间屋子。
埃尔斯纳站在圆桌旁问肖邦的母亲:
“夫人身体好吗?”
肖母:“还那样,谢谢!”
埃尔斯纳又转身对伊丽莎白:
“小伊丽莎白,天好人也好?”
伊丽莎白微笑着:“我?谢谢。不过今天天不好,还在下雨呢!”
肖邦的父亲打量了一下埃尔斯纳:
“真的,你怎么还戴着草帽,穿着便鞋?”
埃尔斯纳幽默地耸耸肩:“可是昨天还一天都见太阳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他把琴谱放在圆桌上,伸手从上衣的衣襟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他举着这封信大声地说:
“今天早晨从巴黎来的。”
肖父:“谁寄来的?”
埃尔斯纳:“路易·费耶尔。”
肖父:“他是什么人?”
埃尔斯纳兴奋起来了,他两手扶在圆桌上,眼睛直盯盯地望着肖邦的父亲:
“让我来回答你:谁拥有巴黎最好的音乐厅和最大的出版社,费耶尔先生;谁在十五年前游历德国时听了我的演奏,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我亲爱的朋友,你表演得真精彩,我永远忘不了你!这是谁呢,是费耶尔先生;现在,又是谁从遥远的巴黎特地写信给波兰华沙的埃尔斯纳教授呢?是谁呢?”
伊丽莎白:“费耶尔先生。”
埃尔斯纳激动起来了:“费耶尔先生,对!”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窗口走去,手中命着一张展开的信纸,想到光线明亮一些的地方去念:
“听着!……哎,听着——亲爱的埃尔斯纳教授:关于您学生弗雷德里克·肖邦的出众才毕的来信已悉,谢谢。如果这位年轻的钢琴家来刭巴黎,我们将欣然给予他试演的机会。顺致敬礼!路易·费耶尔的秘书安德烈·杜邦。”
肖邦的父亲感到惊讶地:“什么?弗雷德里克去巴黎?”
埃尔斯纳:“一年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对我自己说:约瑟夫,一定要让这有天份的孩子到广阔的天地里去闯一闯。这个天地就是巴黎。”
这时,肖邦的母亲从靠墙的带搁架的柜子那儿转过身来:
“亲爱的教授,弗雷德里克还只是个孩子。”
埃尔斯纳向肖母走近:
“亲爱的夫人,就在上个月,有个名叫弗朗兹·李斯特的年轻钢琴家在巴黎崭露头角,而他的年龄是十三岁。”
伊丽莎白插了一句:“弗雷德里克才十一岁。”
肖父:“不过,钱的问题怎么办呢,教授?”
埃尔斯纳:“你是说去巴黎的路费吗?”
肖父:“是的。凭我现在教法语,全家得以温饱似乎还有困难。”
埃尔斯纳:“喔,是的,钱。”
肖母:“我们上回付你学费是在什么时候,教授?”
埃尔斯纳正好走上了楼梯,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外,慷慨激昂地说:
“我决不计较这种小事,这是肯定的。我并没有说明天或下星期就去巴黎,不过我们要有这个打算,要开始攒钱。那儿,”他朝他身旁的这间房门呶呶咀,“年轻人正等着施展他音乐才华的机会;这儿,“他指指手中的信,“巴黎正期待着欣赏他的音乐。总有一天,这两边要挂起钩来的,夫人。一定要挂起钩来。”他侧耳倾听房门内传出来的琴声,“听听这样的琴声,这是地地道道的莫扎特。”他陶醉地说:“鲜明,流畅……”
他突然推开身边的那扇门,快步走了进去。
伊丽莎白望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
肖母急忙制止她:“伊丽莎白!”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室内陈设简单。
十一、二岁的肖邦正尘在钢琴旁演奏着莫扎特的乐曲。埃尔斯纳悄悄地站在一旁倾听,赞许地点点头。
肖邦的手指在琴键上奏出了最后的几个强音符……一曲终了。
埃尔斯纳惊喜地呼喊他:“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
肖邦站起身来,向埃尔斯纳微笑。
忽然听到窗外有沉重的脚步声,肖邦和埃尔斯纳急忙走到窗边,他们隔着窗玻璃向外张望,只见一些沙皇俄国的军人押着一队波兰囚犯走过去……
肖邦既同情、又愤慨地说:“又是一批波兰囚犯。沙皇要把他们送到西伯利亚去。”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幼小的肖邦已经开始忧国忧民了。
埃尔斯纳的心情也很沉重:“是啊,弗雷德里克。”
他们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埃尔斯纳忽然想起:“唉,别忘了我们今天的课。现在我们就来……”
肖邦:“你不理解,教授。”
埃尔斯纳:“我不理解,我不理解什么?”
肖邦:“你不是波兰人,你是德国人。”
埃尔斯纳:“我不能理解西伯利亚和自由?我亲爱的孩子,音乐和自由是一致的。它们都属于这个世界。不管在哪个国家,真正的艺术家都是要求自由的。”
肖邦:“也包括波兰吗?”
埃尔斯纳:“当然也包括波兰呀。”
肖邦:“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愿意出力?”
埃尔斯纳:“出力?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肖邦严肃而低声地:"我们有个秘密会,你愿意来参加吗?”
埃尔斯纳高兴地:“我感到很荣幸,孩子。”
肖邦向埃尔斯纳走近一步,低声地:
“但是不要告诉我父亲,他会担心的。”
埃尔斯纳:“这我理解,我完全理解。”
肖邦走到钢琴旁坐下,翻开琴谱。
埃尔斯纳站在他身后:“来个莫扎特?”
响起了莫扎待的乐曲声。
埃尔斯纳站在一旁注意地听着,但听着听着,他忽然象发现了什么似的,急速地走到肖邦身旁,疑惑地看看他的翻开的琴谱,问道:
“是莫扎特的曲子吗?”
肖邦得意地微笑着说:“不,是我亲爱的肖邦的曲子,是我写的。”
埃尔斯纳惊讶地说:“哦,你可真有雄心。莫扎特就已经够可以的了。”
肖邦:“所以你都搞糊涂了。”
埃尔斯纳:“要不是我让你告诉我是谁的曲子,可不是就搞糊涂了!”
肖邦:“你喜欢这个曲子吗?”
肖邦弹着他自己作的曲子。埃尔斯纳全神贯注地听着,赞许地点点头:
“好孩子……咳……咳……甚至可以说……我要为这样的英才创造条件……”
肖邦弹着琴。埃尔斯纳侧耳细听,忽然他眉头一皱,一摆手:
“不好,应该说,差劲……那个短句错了……很差劲。”
肖邦自我欣赏地:“可我喜欢那样。”
埃尔斯纳不以为然地瞪大了眼睛:
“哦,你喜欢。当你的教授先生说差劲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说你喜欢。啧啧……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肖邦继续弹琴。埃尔斯纳倾听着。
室内又响起了悠扬的乐曲声。
埃尔斯纳:“弗雷德里克,你知道巴黎是个多么美妙的城市吗?你知道巴黎的那些音乐家、艺术家和作家是什么样的吗?”
肖邦一边弹着琴一边低声地说:
“你说吧,教授。”
埃尔斯纳的眼睛忽然闪亮起来,他象是在描绘一幅美好的图景似的有些神往了:
“当你在那儿演奏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将会高喊:好啊,妙啊!弗雷德里克,你知道随后他们将说些什么吗?”
音乐声伴随着埃尔斯纳的话语声。
肖邦感兴趣地问:“说什么?”
埃尔斯纳:“他们将会说:这位就是弗雷德里克·肖邦。他是波兰人。他的人民应当享有自由。我们为什么不朝着这个方向走呢?你懂得我的意思吗?弗雷德里克。这将是多么有意义的一生啊!”
乐曲声在室内回荡……回荡……
乐声中,钢琴的琴键上已经是一双成人的手了。
十二年过去了。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还是肖邦家的那间屋子。
肖邦的妹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正在试穿新装:身穿一件银蓝色的塔夫绸长连衣裙,胸前有一个粉红色的大蝴蝶结。母亲跪在地上,手中拿着针线在替女儿缝连衣裙的边缘。
埃尔斯纳教授腋下夹着一顶雨伞,脚上穿着一双雨鞋走了进来:“多美的天气啊!”
肖邦的母亲一眼看到埃尔斯纳的雨伞和雨鞋,不禁笑了起来:
“但你却穿着套鞋。”
埃尔斯纳经她这一提醒,连忙走到靠墙的那一整排长条凳旁坐了下来,把脚上的套鞋脱掉,他一边脱一边说:
“哦,不过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下雨。”
听到他的幽默的解释,肖母哈哈大笑起来。
埃尔斯纳一眼瞥见肖母在给伊丽莎白缝衣服,就问:“新衣服?”
肖母:“今天晚上,乌辛斯基公爵家里有音乐会,你没有把这件事忘了吧?”
埃尔斯纳:“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忘记。这是弗雷德里克的荣幸。他将为公爵和他的客人演奏,而他们将叮呤当啷地使着刀叉,忙着填饱他们的肚皮。你们呢?亲爱的朋犮们,你们也许可以在厨房里站着,透过一道墙缝看到这样一个场面。就为了取得这种特权,夫人,你才花了这番心思。”
肖母:“他一出场人们就会看到她的,教授。”
埃尔斯纳:“嘿嘿!”
埃尔斯纳走到楼梯旁,正打算迈上阶梯的时候,刚好碰到肖邦的父亲从楼梯上下来。
埃尔斯纳:“唉,先生!”
肖父:“日安,教授。你觉得今天晚上他能弹好吗?”
于是,两个人站着聊起来了。
埃尔斯纳:“对于乌辛斯基公爵来说,他的才能将绰绰有余。”
肖父:“教授,如果公爵有兴,今晚演奏后他也许会决定让他到音乐学院去任教呢!”
埃尔斯纳:“嗯,这倒是一个埋葬天才的好地方。”
肖父:“你用不着劝阻我,为此自寻烦恼!”
埃尔斯纳:“我?”
肖父:“或者怂恿他去考虑革命问题。”
埃尔斯纳:“你难道真的认为……”
肖父:“冷静一点,教授,我知道得很清楚。人家都看见他和扬·法埃尔曼、扬·泰特斯和那个名叫康丝坦蒂的姑娘混在一起。他还经常参加秘密会议。”
埃尔斯纳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真的吗?”
肖父:“你当然并不知道。”
埃尔斯纳连忙把话接过去:“我只是教他音乐。”
肖父:“弗雷德里克的手难道是用来拿枪的吗?”
埃尔斯纳:“我表示同意,先生!”
肖父:“对于他来说,在自己的专业中取得成就也许就是他为他自己的人民服务的最好方式。”
埃尔斯纳:“这完全是我的话,先生。如果……如果弗雷德里克能给自己找到一个……”
正在缝衣服的肖邦的母亲插了一句:“又要提你的巴黎了吗?”
埃尔斯纳:“又提?我上回什么时候提过?”
肖母:“一星期以前。”
埃尔斯纳:“可不是!都有七天了!”他转身对着肖邦的父亲:“顺便告诉你,先生,我积蓄的那一小笔钱足够……”
肖父:“请你原谅,今天我没有时间跟你谈论巴黎。”
埃尔斯纳:“唉,先生,就一会儿。我认为音乐会开始以前,弗雷德里克应该到我那儿去练习一、两个小时。这样,演奏的效果就会稍有不同。他会更加轻松,更有信心。我建议他现在就跟我走,跟我呆到吃完晚饭。咱们可以准时在公爵家的厨房见面,怎么样?”
肖父:“很好,如果你认为合适。”
这时,肖邦的母亲已经替伊丽莎白把新连衣裙的边缝好了。
埃尔斯纳看了伊丽莎白一眼,风趣地说:
“啊,多好的衣服,多好的天气!”
说完,他迅速地走上楼梯,到肖邦那间屋子里去了。
肖邦的屋子。
肖邦正坐在钢琴旁演泰他自己谱写的《波兰舞曲》。他已经是一个文静英俊的青年人了。
埃尔斯纳静静地站在一旁,欣赏着这优美的音乐……他侧耳听了一会儿:
“不错,很有意思,非常精彩。”
肖邦:“那是因为老师的传授。不过我还没学到家。”
肖邦继续弹着琴,乐声悠扬。
一曲终了。肖邦站起来,走到埃尔斯纳身边:
“唉,你见到泰特斯和扬他们了吗?”
埃尔斯纳看了看周围,向肖邦凑近一步,压低了嗓门儿说:
“会议就在今儿晚上召开。”
肖邦:“那我该怎么办呢?”
埃尔斯纳:'你将要去参加会议。他们将提早开会,就为了照顾你。然后咱们将在九点钟准时离开那里,正好来得及赶到公爵的府邸去。”
肖邦担心地:“这样做,我的父亲不会干预?”
埃尔斯纳:“哦,已经说好了:你现在就上我家去松驰一番。”他一边说一边向肖邦挤挤眼睛,伸手指指外屋。
肖邦由衷地高兴得微笑了。他翘起了大拇指。
公爵的豪华府邸。
这是通往客厅的一间外厨房。一张张长方形的桌子上放着厨房里刚烹制好的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等待着往客厅里上。
肖邦的父亲、母亲和妹妹都站在外厨房里焦急地等待着肖邦和埃尔斯纳的到来。
伊丽莎白穿上了那件新做的有粉红色胸结的银蓝色塔夫绸长连衣裙,父亲和母亲也都穿上了他们最体面的衣服。
客厅里传出来女高音独唱的声音。
伊丽莎白站在通往客厅的那扇门旁焦急地:
“哦,妈妈……”
肖邦的父亲皱着眉站在女儿身旁。
肖母问他:“今天不太舒服吗?”
肖父:“你看时间。现在还没来。我不好受,你也不会好受。”
公爵家的管家从客厅走出来,朝四下张望了一下,对肖父:
“下个节目是巴格尼尼,接着是你的儿子。”
肖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在哪儿?他们究竟在哪儿?”
秘密集会的地点。这是一个古老教堂的地窖。里面聚集了不少人。主要是青年大学生。人们都坐在地窖里堆放着的杂物上面。
在较高的一堆杂物上,坐着一个俄罗斯革命党人。他头发蓬乱,脸色苍白,长着络腮胡子,目光炯炯有神,他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子,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言,声音低沉而有力:
“生活、自由、追求幸福。你们也要求那些权利。我的人民也要求那些权利。咱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
与会的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肖邦和埃尔斯纳也坐在人群中,怀着激动的心情望着这位俄罗斯革命者。
俄罗斯人正在往下说:“可是他们对我们说,破坏那个愿望的是波兰人民和俄国人民,而不是以沙皇为首的依仗武力残酷压迫两国人民的统治者。这两国的统治者,他们相互之间却毫无敌意,事实上他们相处得很不错。这岂不是怪事吗?为了使我们两国人民相互仇恨,顾不上考虑生活、自由和追求幸福的问题,暴君们也必须寻求他们的共同点。他们是多么的狡滑和残忍啊!斗争的手段将从印宣传品发展到使用暴力,此外还得有必要的经费。”
怒火在听众们的眼睛里燃烧着。
俄罗斯革命者越说越激动了:“看来,你们会给沙皇制造不少麻烦。事实是:为了他自己的绝对安全,他已经派遣了一名新的总督,或者说是工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到这儿来。他的来意就是要清查这样的集会。他会派人混到你们当中去监视你们,他会设置很多陷阱……”
肖邦和埃尔斯纳注意地听着。忽然,肖邦象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下向埃尔斯纳转过身来:
“我们都晚了吧?”
埃尔斯纳对坐在他身边的人低声地说:
“对不起,我们得走了。”
肖邦和埃尔斯纳站起身来,从围坐着的人们中间穿行出去。
公爵府邸的外厨房。
肖邦的父亲、母亲和妹妹伊丽莎白仍站在通往客厅的那扇门旁焦急地等待着。肖邦和埃尔斯纳急匆匆地赶来了,样子显得有些狼狈。
父亲责怪地对肖邦:“你上哪儿去啦?”
肖邦气喘吁吁地:“我很抱歉,父亲。”
埃尔斯纳有意搪塞地说:“嘿!你都休想把他从钢琴边上拉开。”
母亲为儿子整了整领结,吻了他一下:
“瞧!你这副模样,还怎么能弹琴呢?”
肖邦定了定神,站在客厅的门外,等候召唤。
伊丽莎白走到哥哥身边,把一副新的白手套递给他,并用双手为他搓了搓每一个手指头。
这时,客厅的门被推开了,管家又走了出来:
“总算来了,请准备。”
肖邦跟在管家后面,缓步走进客厅去。
客厅里一片金碧辉煌。四周的墙上点燃了耀眼的烛灯。客厅正中的一张大圆桌旁围坐着贵族老爷们和他们的太太。一张张橙红锦缎面子的高背软椅在烛灯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富丽堂皇。
年轻稳重的肖邦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他身穿黑色的燕尾服,浅米色的紧身裤子。洁白的衬衫硬领上系着一个黑的领结。
管家走到公爵身后,弯下身子低声地对他说:
“肖邦。”
公爵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瘦老头,还留着一绺稀稀疏疏的白胡子。
肖邦已经在钢琴旁坐下了,开始演奏起一支优美的舞曲。
客厅里回荡着柔美的琴声。
贵族老爷太太们一边进餐,一边欣赏着音乐。
仆人们不时地手托盛着佳肴美食的银盘进来上菜。每上一次菜,埃尔斯纳都趁着开门的机会,倚在门上,侧耳倾听客厅里肖邦的演奏,但每一次,站在门旁的管家都迅速地把门关上。
当肖邦演奏完一支玛祖卡舞曲的时候,正好仆人又进来上菜了。埃尔斯纳竟情不自禁地探进身子来,一边鼓掌,一边高声大喊:
“好极了!弗雷德里克……好极了!”
贵族老爷太太们被惊动了,不以为然地朝门口望了一眼,急得管家急忙把门关上。
肖邦的演奏博得了贵族老爷太太们的赞许,他们有礼貌地鼓了几下掌。
肖邦站起来微微鞠了一个躬,又坐下来演奏。
忽然,管家又推门进来,低声地在公爵耳旁说了一句话,接着又走出去。迎进来一个威风凛凛的佩着勋章、绶带的要人。
公爵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这位要人身边说:“阁下!”
接着他又对宴会桌上的贵族们说:
“请允许我向你们诸位介绍沙皇陛下亲自派到我们波兰来的总督阁下。”
管家从客厅的另一端摆来一张橙红锦缎面子的高背软椅,把它安插在公爵的座位旁边。
总督入了座。
管家对肖邦说:“请继续吧!”
肖邦坐在钢琴旁一动也不动,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客厅里寂静无声。
又等了片刻,公爵:“青年人,继续吧!”
肖邦仍然没有演奏。
公爵克制地:“怎么?我们等着你呢!”
肖邦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宴会桌前说:
“我不在沙皇的刽子手面前弹琴。”
说完一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门去了。
响起了节奏急促而有力的乐曲声……
肖邦家里的起居室。大家都刚从公爵家回来。
肖邦默默地坐在屋子正中的一张方桌旁。
父亲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责怪肖邦说:
“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说,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肖母:“看来,现在弗雷德里克根本当不了音乐学院的教师了。”
肖父:“那还用说。啧啧……”他走到坐在一旁的教授身边,“不过我希望事情能到此为止。教授,我希望不会吃更大的苦头。”
“笃、笃、笃”的敲门声。
肖邦的母亲开了门。音乐学院的女学生康丝坦蒂枚另义三个男青年走了进来。他们都是和肖邦一起参加秘密集会的人。
康丝坦蒂是个美丽的姑娘,看每来很文静,她披着一件方格子的带帽斗篷,一进门就埋怨肖邦说:
“弗雷德里克,你这么做是干什么?”
一男青年:“明天早晨,马上会下令抓你。”
康丝坦蒂:“离开这个屋子,弗雷德里克。”
另一男青年:“离开这个国家。”
肖邦:“离开这个国家,去哪儿?”
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埃尔斯纳活跃起来了:
“为什么不去巴黎?”
肖邦痛苦地思索了一会儿:“我实在不愿这样离开。”
肖母:“你必须走,弗雷德里克。也许教授的意见是对的。”
肖邦:“我实在没有这勇气。”
肖母:“闯一闯,弗雷德里克,闯一闯……不要忘记我们。”
肖邦:“这就是我要回答的。”
夜,雾茫茫的。
小河。河水的颜色象铅一样的沉重。一叶小舟停靠在岸。河岸上长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康丝坦蒂仍然披着那件方格子的带帽斗篷,站在岸边送别肖邦和埃尔斯纳。
走的人和送行的人心情都很沉重,彼此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却都没有说。
康丝坦蒂蹲下身子,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用手绢包好,双手捧着。递给肖邦:
“弗雷德里克,这是波兰的,你永远不要忘记。”
肖邦伸出颤抖的手把神圣祖国的国土接了过去,并噙着泪花和他心爱的姑娘拥抱吻别。
埃尔斯纳催促道:“快准备上船。”
两个人登上了小船。
小船在夜雾笼罩着的河面上渐渐地远去了。
康丝坦蒂还久久地站在岸边,直至这叶小舟在她的眼前消失……
响起了悠扬的乐曲声。
繁华的巴黎。鳞次栉比的一幢幢房屋。
画面上出现了一架钢琴的琴键,这里是费耶尔先生的音乐厅。厅内放着一架架钢琴。费耶尔的秘书杜邦正坐在一张形似柜台的桌子旁忙碌着。
肖邦和埃尔斯纳推开音乐厅的玻璃门,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他们走到杜邦的高桌子旁。
埃尔斯纳:“请找一下费耶尔先生。”
杜邦:“找费耶尔先生?”
埃尔斯纳:“告诉他我想见他本人。告诉他,埃尔斯纳教授……”
埃尔斯纳和肖邦走到通往内室的一扇门旁的桌子跟前。肖邦把手中的琴谱放到桌子上,两人把箱子等什物都放在地上。
杜邦也跟随着他们走了过来。
杜邦:“你有什么事情要找费耶尔先生?”
埃尔斯纳反问一句:“有什么事情?”他若有所悟地睁大了眼睛,“你,你难道是费耶尔先生?”
杜邦:“不是。”
埃尔斯纳:“不是,当然不是。我认识费耶尔先生。你是谁?”
杜邦:“安德烈·杜邦。”
埃尔斯纳象遇到了老朋友似地惊喜地嚷嚷道:“啊!杜邦,他的秘书。很荣幸,很荣幸。”他一边说一边与杜邦热情握手,把杜邦的手握在手里直摇。
杜邦给他弄得莫明其妙,只好连连说:
“是啊,是啊。”
埃尔斯纳:“杜邦先生,费耶尔先生是不是……是的,不过我……是不是请你告诉他……不,什么都不要说。我们要教他大吃一惊。”他说得急促而语无伦次,说罢就迈步向前,推开通往内室的门,径直往里走。
杜邦在他身后喊他:“先生,我请你……”
与音乐厅相连着的费耶尔的办公室。费耶尔的写字台刚好对着房门。此刻,费耶尔正坐在桌旁,拿着羽毛笔在写字。
埃尔斯纳一进去就径直走到桌子跟前,向费耶尔欢呼道:
“费耶尔先生,你好啊,我亲爱的朋友?”他一边说一边与费耶尔热情地握手,“嘿!你的气色好极了,真是好极了。见到你我多高兴。咳,我替你把弗雷德里克带来了……弗雷德里克……”
埃尔斯纳转身就走到门口,对着肖邦直招手:
“进来,进来。”
但肖邦仍然站在那里不动。
埃尔斯纳着急地说:“你怎么啦?”
他上前一步,挽着肖邦的胳膊就把他带到了费耶尔跟前。
埃尔斯纳对肖邦说:“这位就是费耶尔先生,跟他握手。”
肖邦有礼貌地向费耶尔伸出手来,费耶尔连忙起立与他握手。
肖邦:“您好,先生。”
费耶尔:“弗雷德里克……”
埃尔斯纳给他提词:“肖邦。”
费耶尔:“哦,肖邦……”
肖邦:“请您务必原谅我们的外表太狼狈。”
埃尔斯纳:“我们下了马车就直接上你这儿来了。”
费耶尔:“是啊,旅途上一定很辛劳吧?”
埃尔斯纳:“真的,从华沙到巴黎的路程可不近呢!你一定没想到吧。哈哈!我亲爱的朋友,只要约瑟夫·埃尔斯纳写信说他要来,他就一定会来的。”
费耶尔惊讶地看了埃尔斯纳一眼:
“什么?你写信了?你的信肯定丢失了吧!”
埃尔斯纳:“不,这儿还有你的回信哩。”
他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费耶尔,“我给你看吧,你瞧!”
费耶尔接过去,拿在手中看着。
埃尔斯纳:“你记起来了吧?”
费耶尔:“恐怕是好久以前了吧?”
埃尔斯纳:“我可没意识到已有多久。”
费耶尔:“恰恰有十二个年头了。先生。”
埃尔斯纳:“真的,时间多快呀。好吧,那就让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如果你想听一听的话,我知道,那也不过是为了走走形式而已。”他指指费耶尔的写字台前左侧的一架钢琴,转身对肖邦说,“坐下,弗雷德里克。”
费耶尔有些不耐烦地:“先生,我是个很忙的人,你大概不至于把费耶尔先生和他硬扯在一起吧,尤其是在过了十二年之后。”
埃尔斯纳:“这正是我的意思,”接着又对肖邦说,“开始把,坐下。”
肖邦在钢琴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费耶尔向他一挥手:“请等一等!”
肖邦向埃尔斯纳转过身来:“要不,另外找个时间再弹吧,教授。”
埃尔斯纳:“现在弹。”
费耶尔:“教授,我必须遗憾地通知你,由我赞助,为这个年轻人举办音乐会是不可能的。”
埃尔斯纳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
费耶尔:“首先,不谈别的,费耶尔音乐厅近期的节目都已经排定,而且排得满满的了。”
埃尔斯纳:“不过,费耶尔,在特殊情况下,你可以破例把随便哪一个人给换下来。问题是他并不仅仅是个钢琴家。你还会愿意出版他所作的曲子哪。这些曲子在哪儿呢?”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象是要找什么东西似的,“哦,相信我吧。他的曲子是天才之作。”
费耶尔:“我亲爱的先生,天才又怎么样?巴黎满街都是天才。”
埃尔斯纳:“什么?……唉,我真不明白。”
费耶尔:“我说得非常清楚,先生。”
肖邦坐在钢琴旁看着他们两个人争论,不知所措,当他看到埃尔斯纳不肯罢休时,就劝阻他说:
“过来,教授。”
费耶尔又找出理由来了:“说到你的那封信,当年他曾被大家称为神童,如果你当时把他带到我这里,大家也许会有兴趣。”
埃尔斯纳:“可是,岁数小的人都会长大成人,而天才也会有更加惊人的发展。”
费耶尔:“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肖邦:“教授,巴黎还有别的赞助者吗?”
埃尔斯纳:“最有影响的是路易·费耶尔。我就是要找路易·费耶尔。别人我不要。”
这时,从外屋传来了悠扬的纲琴声。
肖邦突然惊喜地喊道:“这是我的音乐!”
他急忙奔了出去,埃尔斯纳和费耶尔也跟着他往外走。
费耶尔的音乐厅。
一个年轻人正坐在一架钢琴旁演奏,脸上流露出惊喜赞叹的表情。这是著名钢琴家李斯特。
肖邦、埃尔斯纳和费耶尔都静静地站在一旁倾听着。
李斯特看到了他们,一面弹着琴,一面抬起头来问费耶尔:
“费耶尔先生,这是谁写的?好极了……”
肖邦高兴地急忙走到李斯特左后侧的一架钢琴旁坐了下来,这架钢琴与李斯特演奏的那一架刚好形成一个直角。
肖邦也和李斯特一起演奏起他这支曲子来了。
李斯特回头看了他一眼:“啊,你是作曲者?”
两个人一边弹着琴,一边抽空说着话——
李斯特:“你称它为什么?”
肖邦:“波兰圆舞曲。”
李斯特:“波兰圆舞曲……精彩极了。”
肖邦:“谢谢你,先生。”
两人合奏的协调的钢琴声。
李斯特:“我愿意和你握手,可我又不想停止弹琴。”
肖邦:“我们为什么不这样来个分工:我弹……你弹低音,这样就都可以腾出一只手来了。”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一边弹着琴,一边抽空向后伸出右手去,一次又一次地紧紧握手……
埃尔斯纳欣喜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费耶尔凑到埃尔斯纳跟前:“就这么着吧,他能不能在两星期内作好准备?”
由于琴声,埃尔斯纳似乎没有听清楚费耶尔的话,他询问地看看费耶尔,费耶尔又说一遍:
“我说肖邦能不能在两周内为举行音乐会作好一切准备?”
埃尔斯纳:“我想可以。”
巴黎的一条繁华街道。
埃尔斯纳和肖邦穿着晚礼服在街上行走。
在音乐声的伴随下,他们推开玻璃门,走进一家高雅的餐厅。
乐队奏着名曲。
埃尔斯纳和肖邦一进来就看到餐厅的第二道门上贴着一张费耶尔要为肖邦举行音乐会的海报。
餐厅的墙上点着光线柔和的烛订,还挂这一张张名人的画象……
埃尔斯纳指指墙上的画象,惊喜地对肖邦说:
“瞧墙上,弗雷德里克——维克多·雨果;亚历山大·仲马;李斯特;巴尔扎克……”埃尔斯纳忽然看到巴尔扎克本人就坐在自己画象下的一张餐桌旁用餐,就更加感到惊讶地轻轻喊了一声:
“巴尔扎克!”
不知道哪一张餐桌上有人“嘘”了一声。
埃尔斯纳带着肖邦一边从一张张餐桌旁走过,一边大声地嚷嚷道:
“瞧!为弗雷德里克·肖邦预订的席桌。”
不知是谁又“嘘”了一声。
埃尔斯纳更忘乎所以地大喊起来了:
“肖邦,波兰大钢琴家肖邦!”
一名侍者走到埃尔斯纳跟前:
“这边走,先生。”
肖邦和埃尔斯纳跟随着侍者往里走。在走过一个秃顶的大胖子坐着的桌旁时,那个大胖子象是听到什么新鲜事似地自言自语地笑着说:
“肖邦?哈哈……”
埃尔斯纳连忙停下脚步,凑到他跟前问他:
“啊,你认识肖邦吗?”
大胖子耸耸肩、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他。”
埃尔斯纳:“从来没听说过这位第一流的音乐家?为什么你就以此来承认自己的无知呢,先生?”
大胖子:“是这么回事儿吗?”
埃尔斯纳:“是的。你知道,华沙的公众都象疯了似的爱他。有一回,我见到一位评论家在他面前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结果胡言乱语了一通。”
大胖子:“一个无知的人倒不至于这样。”
周围的人都哈哈夭笑起来。
埃尔斯纳和肖邦走到大胖子左前方的一张他们预订的桌旁坐了下来。
一男一女从外面进来,当他们在大胖子的桌旁走过时,这个女的有礼貌地向大胖子欠了欠身:
“您好,卡尔布雷纳先生。”
侍者给大胖子和埃尔斯纳他们送来了餐具。
肖邦:“教授,你刚才是怎么啦?”
埃尔斯纳:“这样能增进食欲,你不知道吧。”
肖邦忽然冒出了一句:“巴尔扎克。多好的名字!”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菜单,看了一眼,就把它翻过来,在上面即兴地写起乐曲来了。
一个穿礼服的中年男子在他们桌旁走过,埃尔斯纳指指他,低声地对肖邦说:
“这个人叫勒东。”
肖邦:“哦。你把今天的报纸都翻遍了吧?”
侍者端来了汤,顺便把桌上的菜单拿走。
埃尔斯纳:“咳,对。”他端起汤,“汤,很……很烫。”
侍者:“是的,先生。”
肖邦:“你刚才说你都不想再看这些报了?”
埃尔斯纳:“我顺便又再看了一会儿。”
肖邦:“你不是说过,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迟早能靠自己的努力达到顶峰的吗?”
埃尔斯纳,“哈哈……为什么要迟呢,也可以早哇。哈哈……”
肖邦:“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埃尔斯纳:“没有想,我也照样能说啊!我还没能见到那个最重要的评论家的文掌,他叫卡尔布雷纳,听说这个家伙很有权威呢!虽然我知道怎么治他,但是我可不会那么傻。”
餐厅的门被推开了。李斯特等三个人走了进来。李斯特和另一个中年人都穿着红色的燕尾服,浅色的裤子,还有一个人身穿黑燕尾服,里面露出白硬领衬衫,黑领结、红背心,裤子是灰白色的,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灰色礼帽,他走在最前面。
这三个人已经走到肖邦他们的桌子跟前了。
李斯特欢呼道:“啊,肖邦和教授!”他转身对那个穿黑燕尾服的人说,“乔治,让我来介招一下:弗雷德里克·肖邦。我已经跟你提到过他和约瑟夫·埃尔斯纳了。”他又向着肖邦他们,“乔治桑……”
乔治桑:“我希望巴黎能喜欢你,肖邦先生。”他向李斯特回过头去,“肖邦真象你。”
李斯特对肖邦说:“明天晚上,我上那儿去。”
他们三个人朝预订的桌子走去了。
餐厅的乐队在奏着优美的乐曲。
埃尔斯纳看着他们的背影:
“乔治桑和那个鼻子翘得高高的人……”
肖邦:“那个鼻子翘得高高的人是一个大诗人。”
埃尔斯纳:“他看来很自信,那个桑……”
肖邦:“桑是个小说家,法国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
埃斯斯纳:“巴黎是一个不寻常的城市,这个桑的声音很怪。”
肖邦:“他是个女的,教授。”
埃尔斯纳惊讶地:“什么!是个女的?这个男人是个女的?这真不寻常,是吗?”
肖邦:“嗯!”
埃尔斯纳:“你怎么知道的?”
肖邦:“哦,我读过她的一本书,一本有关她个人经历的书。”
埃尔斯纳:“那么在什么地方她说过……我的意思是说她有没有说过……她为什么要穿裤子吗?”
肖邦微笑着:“哦,她生怕人们对女作家不重视,所以决定用一个男人的名字。”
埃尔斯纳恍然大悟地:“啊!这样后来她也就穿上了裤子。哈哈!巴黎这个城市声不寻常。”
侍者走近他们桌子跟前:“您还想要点什么,先生?”
埃尔斯纳:“啊,我们看看吧。”他在桌子上找了一下,“菜单呢?没了。”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肖邦,“那个你记了音符的菜单没了。刚才放在这儿的。那张菜单到哪儿去啦?”
侍者:“对不起,先生,我拿走了。”
埃尔斯纳:“拿走了,在哪儿呢?”
侍者:“我再给找一张吧。这没什么关系。”
肖邦:“教授,我还能记得起来。”
埃尔斯纳:“问题不在这里。要这么说,我们练琴室里还有的是曲子哩。”
这时,坐在他们餐桌右后方的大胖子忽然用口哨吹起一支乐曲来了。
埃尔斯纳一听:“就是这个……”
他回过头去看了大胖子一眼,对肖邦说:“那个狗思子,刚才说话这么无礼,可真有能耐。我再也不能容忍了。”
说完他起身走到大胖子的桌子跟前。
大胖子手中拿着那张刚才肖邦写上音符的菜单,正在哼哼着: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多么动人的音乐啊!”
埃尔斯纳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菜单:
“对不起,你这一号人大概跟音乐无缘,你居然还叭……叭……叭……叭……唱得很起劲呢!”
大胖子:“你是冲着我的耳朵说这些话的吗?”
埃尔斯纳:“我是冲着驴的耳朵!你懂什么音乐?告诉你吧,这曲子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弗雷德里克·肖邦写的。我是约瑟夫·埃尔斯纳,他的老师,约瑟夫·埃尔斯纳教授。你自己看看以后的评论文章就知道了。”
大胖子:“你还不知道我要发表文章评论你吗?我的名字叫卡尔布雷纳。”
埃尔斯纳瞪大了眼睛,张着咀:
“噢。我的老天爷!”
肖邦和埃尔斯纳在巴黎的寓所。
埃尔斯纳在自己的卧室里打领结,但怎么打也打不好,他急得直喊:
“弗雷德里克!”
肖邦在自己的寝室里冋答道:“什么事?”
埃尔斯纳:“帮我一下吧,我都紧张得不行了。”
他两只手整理着脖子上的领结,从卧室来到了起居室,肖邦也从自己的寝室走到了这里。
他一面伸手给埃尔斯纳整理领结,一面说:
“我来给你整,我来给你整。”
埃尔斯纳:“你看看你自己,衣服怎么穿的?你要迟到了。”
肖邦自己也还没有穿戴好。
肖邦:“我在给咱们两个人穿衣服呢!”
埃尔斯纳:“好!慢慢来,慢慢来。不要慌。不用担心。―切都会过去的。你就设想你在自己家的房间里弹琴。不要管观众怎么样。”
肖邦:“好。”
埃尔斯纳:“好,最后。你要起立,象大家通常在晚会上做的那样。场上如稍有动静,你可不要紧张。”
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埃尔斯纳:“嗨,进来。”
女房东带着一个邮递员进来了。
邮递员:“这是华沙来的,请签个字。”
他将一张回条拿给埃尔斯纳签字后,把一封信交给了他。
埃尔斯纳看看信封喊道:“弗雷德里克,华沙的来信,还盖了四个火漆印。”他拆开信,“我亲爱的埃尔斯纳教授。”
肖邦:“这是写给你的信。”
埃尔斯纳,“还不清楚呢!”他开始念信,“我们大家身体都好。向您致以最亲切的问候。我此刻写信给您,希望您根据情况考虑是否转告弗雷德里克……”他不往下念了,低声自言自语地,“对了,我还是不……”
肖邦:“念下去吧!”
埃尔斯纳手中拿着信在发愣。
肖邦走过来,从他手中把信拿了过去,念道:
“有些非常不幸的消息。就在弗雷德里克离开的当夜,扬和我们的俄国朋友因帮助弗雷德里克出逃而被捕入狱……”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埃尔斯纳:“弗雷德里克,他们没有当时就立即来信。”
肖邦痛苦地:“他们两个都被打死了。”
埃尔斯纳:“弗雷德里克,快去穿上衣服吧,我们要晚了!”
肖邦象哀鸣似地喊了一声:“扬!”
埃尔斯纳:“弗雷德里克,你今天晚上还有正事呢,重要的事情!”
巴黎的一家音乐厅。
席位上坐满了听众,评论家卡尔布雷纳也在人群中坐着。乔治桑和李斯特坐在二楼的包厢里。乔治桑已经是女装打扮了:头发高高地梳在头顶上,穿着一袭拖地的黑纱晚礼服,戴着晶莹闪亮的首饰,象是一位贵妇人。
肖邦坐在大厅左前侧的一架钢琴前,正在演奏《波兰舞曲》。
琴声在空中迥荡。
埃尔斯纳和费耶尔站在音乐厅的侧门外。从那里望着肖邦。
肖邦强忍住悲痛在演奏,他有点弹不下去了。
埃尔斯纳焦急地望着他,想给他加一把劲儿,他低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
听到了埃尔斯纳的声音,肖邦似乎增加了勇气,他的两只手又有力地在琴键上弹奏起来……
乔治桑也在包厢里屏声息气地注视着肖邦,目光中充满着关切。
肖邦弹着弹着,又弹不下去了,他的手停在琴键上了。
观众席中窃窃私语起来,好多人不满地望着肖邦。
肖邦倏地一下站起来,走向音乐厅的侧门,在那里,他遇到了埃尔斯纳和费耶尔。
费耶尔:“这太不象话了!”
埃尔斯纳:“实在抱歉,他心情非常不好。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费耶尔:“我确实可以告诉你,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事了!”
埃尔斯纳:“你的意思是以后不再考虑……”
费耶尔:“当然是这样。恐怕你过高地估计了你的学生了吧?”
埃尔斯纳:“是的,我也过高地估计你了。”
早晨。肖邦和埃尔斯纳在巴黎的寓所。
肖邦坐在钢琴旁弹琴。
埃尔斯纳从自己的寝室里走出来:
“早安!你都已经起床了?说实话:你没有睡好吧?”
肖邦一边弹琴,一边向埃尔斯纳转过身来:
“没有睡好。对音乐会的评论怎么样?”
涘尔斯纳装得若无其事地:“评论?哦……我还没有看这些评论呢!”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琴声,“这个音乐使人想起了波兰。真美,弗雷德里克,非常有力。”
肖邦:“你来,教授,”他指指圆桌上的一摞报纸:“那儿你能找到所有的日报。”
埃尔斯纳:“哦,那好。”
他走到铺着暗红色桌布的圆桌旁坐了下来,开始看报。
肖邦:“评论怎么说的?”
埃尔斯纳一边看报一边说:“还不错。嗯……不太热情。可是倒有很多我过去从未见到过的内容。我来给你念念卡尔布雷纳写的一个片断吧,但愿他的消化不良症比过去更加严重。这里有一段,听着:'这位年轻人缺乏对音乐的记忆能力,看来象个很容易激动的小学生。除此以外,关于他的演奏我还想说:他还需要继续学习三年,并更换他的老师。’最后的那一点,是冲着我来的。”
肖邦沮丧地说:“去华沙路途遥远,教授。我们还是趁早走吧。”
埃尔斯纳站了起来,走到肖邦身旁,激动地:
“决不走。你以为我们在十二年以后来到巴黎是为了仅仅来这么一下就回家吗?”
他又回到圆桌旁坐下,继续翻阅报纸:
“我要你把这一段好好念一下。”
肖邦:“写了些什么?”
埃尔斯纳念道:“'象弗雷德里克·肖邦这样的天才,一百年里只能出现一次。’你听见了吗?”他兴奋地接着往下念,“'一颗空前的明星已在我们中间出现。’哈哈哈……乔治桑。这人是个女的。可我们谈的是文章,这又有什么用呢,问题是费耶尔他……”
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埃尔斯纳:“进来!”
女房东手中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一封捎来的信。”她把信递给埃尔斯纳,退了出去。
埃尔斯纳看着信封:“弗雷德里克·肖邦。”他把递给肖邦,“是给你的。”
肖邦接过一看:“对,没错。”拆信,念道:“亲爱的肖邦:今晚如蒙您和您的老师光临在敝舍举行之招待会,公爵夫人将不胜高兴。乔治桑。”
埃尔斯纳:“公爵夫人?乔治桑怎么知道公爵夫人会不胜高兴呢?”
肖邦:“嗯……”
乔洽桑的豪华府邸,这里是文艺沙龙。
客厅里灯烛辉煌。一对对衣着华丽的男女正随着悠扬的乐曲声,翩翩起舞。
乐队演奏的是玛祖卡舞曲。
埃尔斯纳和肖邦出现在客厅门口。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通报说:“这位是弗雷德里克·肖邦。这位是约瑟夫·埃尔斯纳。”
埃尔斯纳自己补充了一句:“教授。”
管事又报:“约瑟夫·埃尔斯纳教授。”
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贵宾们的注意。
他们两个人开始往里走。埃尔斯纳一边走,一边向身旁的贵族频频点头。当埃尔斯纳走过音乐评论家卡尔布雷纳身边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挨到了一起,他们不友好地彼此瞪了一眼,两人擦肩而过。
迎面来了李斯特。
李斯特:“你好,亲爱的肖邦;晚上好,教授。”
肖邦见到李斯特,脸上露出兴奋喜悦的神情:
“场面十分华丽,先生。”
李斯特:“是的,就不知道实际如何,外表确实非常讲究。”对埃尔斯纳,“我能有幸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教授?”
埃尔斯纳:“当然,当然。”
李斯特对肖邦:“我要让您尝一杯……”
他向肖邦欠一欠身,示意肖邦跟他走。
客厅左侧的一间房子。
乔治桑身穿一件白缎的晚礼服坐在软椅上。
李斯特带着肖邦进来。
李斯特对乔治桑:“夫人,我把肖邦先生给您带来了。”
乔治桑站了起来。
肖邦向乔治桑微微地鞠了个躬:
“桑夫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我要向您表示感谢,为了您为我所做的一切以及今天的邀请。”
乔治桑:“没什么,肖邦先生,你本来就应当属于这里,应当和巴黎所有的艺术家在一起。”
肖邦:“您真是太客气了。”
乔治桑:“我可以向您提出一项要求吗?”
肖邦:“当然可以,夫人。”
乔治桑:“我要求您答应我,先生,今天晚上您将亳无保留地服从我的一切命令。第一个命令是:坐下,肖邦先生。”
她和肖邦一起在一张可以容纳两个人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乔治桑府邸客厅。宾客满堂。
李斯特走到一位贵族身旁:“亲爱的伯爵先生。我答应您今天晚上演奏。我将完全服从您的安排。”
伯爵:“太好了,太好了。”
伯爵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象是在寻找什么人。
伯爵:“公爵……公爵,公爵在哪里?”
公爵走过来了,伯爵向他低语了几句。
公爵高兴地对李斯特:“承蒙阁下应允。”并立却向大家宣布说:“女士们,先生们:我终于请到了当代最伟大的艺术家光临此间,各位如果劳驾去音乐室,将会听到弗朗兹·李斯特的演奏。”
客厅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客厅右侧的音乐室。
人们正陆陆续续地从客厅来到这里。
李斯特站在听众席前对大家说:
“请入座。我有一个请求。为了给音乐提供适当的气氛,为了把全部注意力贯注在音乐上,我建议演奏在黑暗中进行。”
仆人开始把墙上的烛灯和天花板上吊着的枝形挂灯一一熄灭。
音乐室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埃尔斯纳不知从什么地方回到了客厅,他发现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便急忙走到通往音乐室的那扇侧门旁边,朝里张望,并问站在门边的一个人:
“这里在干什么?招待会结束了吗?”
那个人回答:“对某些人说来已经结束;对另一些人说来还刚刚开始呢!”
埃尔斯纳:“哦,对。谢谢。”
音乐室里迥荡着优美的琴声。
埃尔斯纳站在门边听着。听了一会儿,他摸黑走进了音乐室,顺着墙根走了几步,身子刚巧碰到了一个人,他连忙停住脚步,站在那个人身边听起来了,那个人是卡尔布雷纳。
卡尔布雷纳闭着眼睛,赞赏地听着。
埃尔斯纳也侧耳倾听,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听众们都屏声息气地听着,陶醉在优美的乐曲声中,连府邸大门外过往的行人和马车夫也停留在门口欣赏起这迷人的音乐来了……
卡尔布雷纳:“嗨!李斯特,嗨!……是李斯特在演奏。”
埃尔斯纳得意地对他身边的伙伴说:
“亲爱的朋友,这是我的学生肖邦。”
卡尔布雷纳有把握地:“这是李斯特在演奏。”
朦胧中,画面上出现了一双正在弹琴的手。
听众赞叹地欣赏着他的演奏……
突然,一道光亮从听众席中间的通道里由远而近地向演奏者的钢琴挪近……乔治桑左手举着明亮的烛台缓步走来,烛光映照着她的白缎长裙……
她把烛台放在钢琴上。音乐室里能看清楚谁是谁了。埃尔斯纳一眼就看到坐在钢琴旁演奏的是肖邦,显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烛光块照着肖邦弹琴的侧面。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
音乐室里响起了一阵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埃尔斯纳大声高喊:“好极了!好极了!”
听众们也喊:“好极了……好极了……”
李斯特走到钢琴旁,拉着肖邦的手,向大家介绍道:
“诸位女士们和先生们: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我们当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弗雷德里克·肖邦。”
听众们热烈鼓掌。
肖邦频频向听众鞠躬致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而喜悦的泪花。
埃尔斯纳鄙夷地瞧了身边的卡尔布雷纳一眼:
“你居然和弗朗兹·李斯特唱反调,你算得老几?”
这时,费耶尔态度谦和地走到埃尔斯纳身边:
“哦,埃尔斯纳教授,我能跟你商量一笔生意吗?”
埃尔斯纳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
“谈生意,这岂不太俗气了吗?”
乐曲声中,乔治桑挽着肖邦的胳膊,离开音乐室,从台阶上往下走。乔治桑的白缎长裙外面又罩上了一件红白相间的斗蓬,显得更加光艳照人。
埃尔斯纳随着人群往外走,费耶尔跟在他后面,想跟他达成协议:
“我还要尽快地出版弗雷德里克的乐曲。”
埃尔斯纳:“说真的,我敢肯定,迟早会有人想剽窃那些乐曲的。”
费耶尔:“是啊,这样吧:如果你和弗雷德里克明早十点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就能签订合同。”
埃尔斯纳带着一股子神气劲儿说:
“明早十点?我还得看看我的日程安排呢。另外,我还想再考虑考虑呢。”
费耶尔:“你大概不是在考虑怎样提出更高的条件吧?”
埃尔斯纳:“亲爱的路易,这一点我可不能保证。”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弗雷德里克在哪儿?”
费耶尔:“大概同李斯特和桑一起走了吧。哦,好吧,走吧,约瑟夫。我想实际上巴黎还是真不错吧?”
埃尔斯纳:“应该说更加可恨。”
埃尔斯纳和费耶尔一起往外走着。
费耶尔:“我能用我的马车送你回家吗?”
埃尔斯纳:“好啊。来时光着两只脚,去时居然坐上了高级马车。费耶尔先生,我想……”
费耶尔:“请说。嗯,你说什么,约瑟夫?”
埃尔斯纳:“哦,我是说巴黎是个不寻常的城市,很不寻常。”
肖邦和埃尔斯纳的寓所。
埃尔斯纳独自坐在圆桌旁,咀里哼着乐曲,在给肖邦的父母写信,向他们报告平安,告诉他们肖邦演出成功。
乔治桑府邸的一间精致的小会客室。
乔治桑和肖邦并肩坐在一张锦缎面子的长椅上,李斯特坐在他们对面的高背椅子上。
乔治桑:“弗雷德里克·肖邦的未来……”
肖邦:“不管未来如何,夫人,一切都应归功于你和弗朗兹·李斯特。”他用感激的目光看看乔治桑和李斯特。
李斯特:“这是我的荣幸,朋友。只能说你的才华有点过于出众。”
乔治桑:“告诉我,亲爱的肖邦,你有什么打算?”
肖邦:“我希望能举行音乐会,愈快愈好。”
乔治桑:“哦,为什么那样着急?”
肖邦:“艺术家必须生存,乔治。某些事业也必须生存。我在想念我的故乡的人民。你知道,我来巴黎是有着目的的。”
乔治桑:“啊,我也想到了。不过我认为这些事与我无关。我完全懂得目的能对一个人起到什么作用,但对于这些,我现在毫无兴趣,我建议我们去诺昂呆一些日子。”
肖邦:“这是个很好的主意。诺昂在哪儿?”
李斯特:“那是乔治在乡间的住所。”
乔治桑:“这是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不过没什么目的可言。你愿意明天一早搭马车走吗?”
肖邦:“我想那不大可能。”
乔治桑:“为什么?”
肖邦:“哦,我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我应该……”
乔治桑:“和教授商量?”
肖邦:“是的。”
乔治桑带点讥讽的口吻:“当然罗!尤其是关于三天假日那样的重大事情。真遗憾,弗朗兹,肖邦先生不能和我们在一起了。”
埃尔斯纳和肖邦的寓所。
埃尔斯纳坐在圆桌旁打瞌睡。
肖邦刚从外面回来,正在一旁整理小皮箱。听到屋里有动静,埃尔斯纳睁开眼来:
“你为什么不睡?现在才五点钟。你准备干什么?”
肖邦:“我只有一小会儿时间,教授。我只是准备在走以前呆一小会儿。”
埃尔斯纳感到惊讶:“你走以前?”
肖邦:“我要搭今天早晨的第一班马车去乡下,去桑夫人在诺昂的住所。”
埃尔斯纳:“可是上午十点钟我们就要和费耶尔签订合同。”
肖邦:“嗨,晚几天不会有什么关系。”
埃尔斯纳从圆桌旁站起来,走到肖邦身边:
“会有关系,弗雷德里克。费耶尔先生都已经准备好同你成交了……”
肖邦没等他说完,就坚决地:“我已经决定要去度假了。”
他把最后几件衣服扔进箱子里,啪的一下关上了箱子盖。
埃尔斯纳:“好吧,弗雷德里克,尽管你这么说,我想你能懂得……”
肖邦:“她为我们出了这么大力,我不好表示拒绝。”
埃尔斯纳委屈地:“是啊,可是你甚至都不跟我商量商量。”
肖邦:“这样的事当然不用商量,教授。我也该有能力为自己作一次决定了。我也不能老是被绳子拴得紧紧的,象个十岁的小孩似的。”
埃尔斯纳有些激动起来了,但他还是尽量压低着自己的嗓门儿:
“嗯……因为你由衷地感激她,而且你自己对此行也很感兴趣。我眼力不好,不会观察女人。不过我能想象这样的气氛,我能理解一切,因为,象费耶尔先生那样至关重要的事情都可以……”
肖邦:“合同可以在一星期之后签。”
埃尔斯纳:“我懂了。不过桑夫人会不会有什么个人的意图呢?”
肖邦不以为然地:“这话是错误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埃尔斯纳关切地望着肖邦,内心很不平静地:
“孩子,我是有眼睛的。我看出这个夫人在心神不定了;我知道这个女人很任性,我也是有耳朵的。谁都知道:她的作品的内容令人感到震惊;她有一套给她自己规定的行为准则。这本来是她自己的事,要不是因为她现在牵涉到弗雷德里克·肖邦和约瑟夫·埃尔斯纳的话……”
肖邦毅然决然地拎起小皮箱往外走:
“再见:教授。”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登登登”地下楼梯去了……
埃尔斯纳追到楼梯口,扶着栏杆,用嘶哑的声音,对正在往下走的肖邦喊道:
“弗雷德里克,自己当心。到时候如果你要找约瑟夫,他还是会来的。祝你过得好……”
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巴黎郊区诺昂。乔治桑的乡间别墅。环境幽美,绿树成荫。
明快、轻松的钢琴旋律伴随着鸟语啁啾……
清晨柔和的阳光照进了陈设精美雅致的起居室。
肖邦坐在钢琴旁弹凑着一支新曲。
乔治桑穿着一袭橙黄色的晨衣出现在门口,她轻轻地走到肖邦近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肖邦发现了她,对她微笑。
乔洽桑静静地欣赏着优美的乐曲……
肖邦的手从琴键上放下来,转身对乔治桑:
“这个曲子是为你写的,乔治。”
乔治桑:“谢谢你,弗雷德里克。”
肖邦诚挚地望着乔治桑:“它表达了这样的心情:我很感激,我永远不会忘记在诺昂的三天。”
他走到乔治桑身边,乔治桑也站了起来,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乔治桑:“你给我带来了欢乐。非常高兴和你相识。”
肖邦:“乔治,我也非常高兴和你相识,只要我活着。”
乔治桑:“真的?”
肖邦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们一起回巴黎吧!”
乔治桑:“我恐怕不行,弗雷德里克。弗朗兹·李斯特明天将回巴黎。我还要写点东西。”
肖邦:“就在这儿吗?”
乔治桑:“从工作环境来说,诺昂,与世太接近了。西班牙沿岸有个小岛:马略尔卡岛,我准备去那里。”
肖邦:“那太远了吧?”
乔治桑:“但愿你能去看看,弗雷佛里克。那儿有阳光;那儿的月色是难以形容的。还有梦想不到的宁静和美景……但愿你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工作,哪怕是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在马略尔卡岛,你会写出美妙的乐曲来的。”
他们渐渐地挨近……拥抱……接吻……
响起了柔美的乐曲声……
埃尔斯纳和肖邦在巴黎的寓所。起居室。
埃尔斯纳手中拿着一封信,肖邦在信中告知,他已去马略尔卡岛。
西班牙沿岸马略尔卡岛。风光旖旎,一幢粉红色的小楼。
清晨。肖邦穿着晨衣在客厅里弹琴,琴声划破了一片静谧。
乔治桑从外面进来。
巴黎。埃尔期纳和肖邦的寓所。
埃尔斯纳坐在圆桌旁给肖邦的父母写信,说因为肖邦健康情况欠佳,他已让肖邦去马略尔卡岛休养。
马略尔卡岛。粉红色小楼旁的一片绿茵。
乔治桑和肖邦并肩坐在草地上。两人正在谈论着什么。
乔治桑:“一个艺术家,弗雷德里克,怎么可能既从事事业而又保持他自己的所谓个性呢?首先你得明白,该怎么做才能充分发挥你自己的才智,然后你就勇往直前。你该怎么做呢,弗雷德里克?弹琴,搞音乐会吗?许多人都能做到,你的天赋是创造音乐,供那些不如你的人去演奏。利用你的天赋,弗雷德里克,否则你就会失去方向,并因而失去一切。历史上,艺术家始终追求的就是独处一方,不要同那些平庸的小人在一起嗡嗡嘤嘤。对你自己的天赋就是要自私,弗雷德里克。留在这里,写你的音乐,然后我们一起回巴黎;我可以用事实来证明:亿万民众将如何报答你,使你载誉千秋!”
马略尔卡岛。乔治桑的别墅。
肖邦在客厅里弹琴作曲。
乔治桑在里屋书房撰写小说。
费耶尔的音乐厅。
埃尔斯纳坐在一架钢琴旁。费耶尔站在他身边,手中拿着一摞曲谱。
费耶尔翻阅着一张张曲谱,赞叹道:
“好极了!”
埃尔斯纳:“真美,是吧?”
费耶尔:“是呀,是啊。一点不错,教授。每一首都令人叫绝。华尔兹、玛祖卡、夜曲,其它的夜曲……约瑟夫,你都过过目吧。”他把一摞曲谱递给埃尔斯纳。
埃尔斯纳接了过来:“他就寄来这些吗?”
费耶尔:“这些,难道这还不够吗?”
埃尔斯纳:“我一直……一直在找那个具体的作品。”他翻阅着曲谱,“哦,这些肯定是精彩的,你可不要误解,我说的是一个杰作——那支未完成的波兰舞曲,他和李斯特俩在这里一起弹过的那支曲子。”
费耶尔:“我不了解那个曲子的情况,不过这些无疑也是精彩的。它们一定能畅销。”
埃尔斯纳:“是的,我想这是没有问题的。”
费耶尔:“带走吧,你去过一过目,约瑟夫。”
埃尔斯纳:“我会……我会带走的,那末同时你会给弗雷德里克安排音乐会喽?”
费耶尔:“音乐会?只要他能写出这样的作品,等到他一回来……”
埃尔斯纳仿佛被人触到了痛处:“谁告诉你他不回来?”
费耶尔嗫嚅着:“我……没有……”
埃尔斯纳:“那末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费耶尔:“这个……他没有告诉你?”
埃尔斯纳:“我……知道……他就回来,就回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颤抖了,听得出他自己也并不确信肖邦一定会回来。
埃尔斯纳和肖邦的寓所。
女房东刚走进来。
埃尔斯纳:“哦,马西安太太。还是前几天咱们谈的那件事吧?还没有来信吗?”
女房东:“如果有马略尔卡岛的来信,我不会不注意的。”
埃尔斯纳:“是的。”
女房东:“我恐怕等不了啦,教授。我现在就需要这些房间。”
埃尔斯纳:“我懂了,太太。”他踌躇了一下,“明天吧,十分感谢。”他的神情有些黯然。
女房东:“你可曾想到也许你永远也不会再收到他的来信了呢?”
埃尔斯纳:“没有想到过。”
女房东:“只有象你那样一个简单的老头才会傻等那个年轻轻的……”
埃尔斯纳又象被谁触到了痛处似的,马上要拦阻对方对他的侵犯:
“住口。你是在跟约瑟夫·埃尔斯纳——一个被弗朗兹·李斯特称为伟大的音乐教师的人在讲话,太太。弗雷德里克·肖邦需要的时候,就会回来,不管我可能会呆在哪里,即使是住在阁楼里。至于你的房钱,我还可以给学生上课,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而且就为了刚才你对伟大艺术家弗雷德里克·肖邦的无礼,还要加你一笔赏金。”
马略尔卡岛。乔治桑的别墅。
客厅。肖邦穿着蓝灰色的晨衣在弹琴。
熟悉的《波兰舞曲》的旋律在回荡……
乔治桑披着一件橙黃色的风衣气呼呼地从外面回来,风衣已被雨淋湿了。
肖邦抬头见到了她:“乔治,你上哪儿去了?”
乔治桑:“散步。”
肖邦感到惊讶:“下着雨散步?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出去散步?”
乔治桑:“我想说不说都无关紧要。你最近不是一直就钻在自己那钢琴的天地里吗?譬如说连日来你没完没了地弹这支所谓的《波兰舞曲》。”
肖邦早已停止弹琴,神态严肃地:
“这只是一种心情。”
乔治桑愤愤不满地:“我过去认为我是了解这种心情的。可是现在这种心情变成了另一种东西,变成了一种把我完全排除在外的东西。”
肖邦:“我本意并不是……”
乔治桑激动地打断了他:“尽管我多次希望真诚相见,我所得到的却是难言的苦衷。”
肖邦低垂着头,心情沉重地说:
“乔治,难道你不知道,连日下雨之后,我身体一直就不好吗?”
乔治桑:“这是全部原因吗,弗雷德里克?”
肖邦:“另外,当然,我也没心思写更多的华尔兹和愉快的练习曲了。”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而又怕说的话。
乔治桑望着他,步步紧逼地说:
“我敢肯定,你又在想巴黎和埃尔斯纳教授以及你的事业了吧?”
肖邦:“没有。乔治,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咱们可以回诺昂,咱们可以在那里继续过马略尔卡的生活。”
乔治桑:“还是按我教给你的那样生活吗?”
肖邦:“是的。”
一间小阁楼。陈设简陋,房间里显得很拥挤。靠近房门口的墙边生着一只带烟筒的炉子,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这里是埃尔斯纳的新寓所。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坐在钢琴旁弹奏着。埃尔斯纳在小男孩背后来回走着,咀里有节奏地唱着:
“一、二、三、四……节奏平稳,每个音符,有声有色!一、二、三、四……”
不流畅的钢琴声。
埃尔斯纳停住了脚步:“不对,不对,不对……弹成什么样了?我的孩子,很不平稳,也许你坐得太低了。”他的眼睛在房间里摸索着,忽然看见了一张椅子上的垫子,就走过去把它拿来,“这儿有个垫子,来垫上。”他把垫子塞到孩子屁股下,“现在怎么样?我对小孩总是采用这个办法,效果一般都很好。好,再来一次。”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于是,他又一边走着,一边有节奏地唱着:
“一、二、三、四……节奏平稳。”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
埃尔斯纳:'进来。”
来的是费耶尔。
埃尔斯纳高兴地:“亲爱的朋友,进来,我感到非常荣幸。”
费耶尔走到埃尔斯纳身边:“找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啊,约瑟夫。”
埃尔斯纳:“哦,我非常抱歉。”
费耶尔:“可是我并不想打扰你。”
埃尔斯纳:“哈哈……我倒很高兴你来打扰。”他忽然看到了小男孩已停止了弹琴,并用问询和目光在看着他,他便走过去对他说,“就这样吧。我的孩子。星期五,还是这个时间。唉,好好练,听见吗?”
小男孩从琴凳子上下来:“是,教授。”他朝门口走去。
埃尔斯纳对费耶尔:“很有才华的孩子。”
费耶尔:“是啊,坐下,教授。我只呆几分钟。”
教授回头在柜子里找杯子:“喝一杯酒好吗?亲爱的路易?”
费耶尔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就呆一会儿。”他环视了一下周围,“你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安置下来吗?”
埃尔斯纳反问道:“这样的环境怎么啦?……我亲爱的朋友,音乐天才可是从来不认哪个环境该去,哪个环境不该去的哩。”
埃尔斯纳又走到炉子旁边去张罗开水。
费耶尔:“约瑟夫,我来是想告诉你肖邦已经回来了。”
埃尔斯纳激动得连忙转过身来:
“弗雷德里克!什么时候?哪里?他在哪里?”
费耶尔:“他两天前回来的。他在诺昂。”
埃尔斯纳一边在屋子里走着一边说: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按着又自言自语地,“我在哪里?真是糊涂了。他上哪儿去找我呀?不过他如果找到马西安太太那儿,她肯定会告诉他的。不过那么长的旅途,又才回来两天……”
他忽然急忙走到床边去拿外衣。
费耶尔惊讶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埃尔斯纳:“我要去诺昂。”
费耶尔:“也许你应该先写个信去。”
埃尔斯纳已经换上了外衣:“写个信?我们哪有时间这么做?你最好把音乐会的事办好。现在正是弗雷德里克工作的大好时机。”
费耶尔:“是的。教授,也许我该走了。”
埃尔斯纳:“对。你说得对。我该走了。再见,朋友,谢谢你。”
他和费耶尔一起走出门去。
巴黎郊区诺昂。乔治桑的乡间别墅。
书房。乔治桑正坐在一张大写字台旁,手中拿着一支红色的羽毛笔在写作。她身穿一件藏青色的丝绒长连衣裙。
埃尔斯纳站在客厅的一扇与书房相通的门旁,朝书房里张望。
乔治桑抬头看见了他,不太热情地说了一句:“请进,先生。”
埃尔斯纳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进去,出于礼貌地说:
“你好,夫人。旅途上一定很顺利吧?”
乔治桑:“谢谢。”
她以一种傲然的态度来对待埃尔斯纳,既不起立,也不邀请埃尔斯纳坐下。
埃尔斯纳:“你还记得我吗?”
乔治桑:“埃尔斯纳教授。”
埃尔斯纳:“我不知道弗雷德里克近况如何?”
乔治桑:“我们满以为你巳经回波兰了,教授。”
从里屋传来了钢琴声,埃尔斯纳侧耳听了一会儿:
“经过这么长的日子,弗雷德里克这个名字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是难以想象的,夫人。”他又倾听了一会儿琴声,“请你告诉他我在这儿,行吗?”
乔治桑:“他工作的时候,我是从不打扰他的。”
埃尔斯纳:“这个规矩倒不错,我可以等。难道你不相信,这是弗雷德里克所愿意接受的一种打扰吗?”
乔治桑:“那可不见得。或者可以这样说:如果你已经返回波兰,他也许会比你所想象的要高兴得多,教授。”
埃尔斯纳:“对不起,夫人。这个说法倒是非常新鲜。”
乔治桑:“这很简单。弗雷德里克最不愿跟人吵架,他有些话不好意思直说。对于他想跟你说话,你是肯定不会满意的。”
埃尔斯纳:“是吗?”
乔治桑:“我有些话要告诉你。由于他离开你以后所发生的种种情况,他的观点已经大大改变。他离不开他的工作和这里的环境。他愿意象现在这样地继续生活下去。”
埃尔斯纳:“哈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弗雷德里克自己跟我说这些话。”
乔治桑以一种挑衅的口吻:“埃尔斯纳教授,弗雷德里克在马略尔卡所写的作品你觉得怎么样?”
埃尔斯纳:“哦。挺不错。”
乔治桑:“你同意他是因这些作品而成为欧洲最闻名的作曲家之一的吗?”
埃尔斯纳挖苦地:“还得加上一句:弗雷德里克是以一种我从未意想到的方式而闻名的。不管怎么说吧,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谈,就是有关他的音乐创作和他的音乐会方面的更重要的一些事情。”
乔治桑斩钉截铁地:“音乐会是不可能的了。”
埃尔斯纳:“是吗?”
乔治桑:“因为现在他病情太严重了。”
埃尔斯纳关切地:“弗雷德里克吗?”
乔治桑:“那是在马略尔卡岛上得的病。他现在大概经受不起音乐会的重担。”
埃尔斯纳:“哦,多遗憾啊!不过只要弗雷德里克自己稍稍使点儿劲……因为举行这些音乐会是有目的的,夫人。”
乔治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工作服务的。他现在的工作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埃尔斯纳看了乔治桑一眼,仿佛要把她看穿:
“以及你自己的不太光彩的目的。这些目的也都达到了,夫人。所以说实际上那是你的意愿。”
乔治桑:“同时也是弗雷德里克的意愿。”
他们两个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地各人述说自己的看法。
埃尔斯纳:“是啊。对于一度是年轻无知的弗雷德里克来说,你的生活道路当然是很有吸引力的: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更大荣誉,让世人为自己尽心……真对不起,夫人。”他越说越激动,发现自己可能说得太直言不讳了,“你是一位个性很强的妇女。你有你的看法,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它用在弗雷德里克身上。”
乔治桑抑制着自己的怒火:“这是你作的决定,教授?”
埃尔斯纳:“这一切都是生活本身所决定的。在这个问题上得我来作主,夫人。”
乔治桑:“你是说就象过去你一贯所做的那样?”
埃尔斯纳:“在和弗雷德里克有关的问题上,是这样的。近二十年来,自从我带他首次练琴,自从我指导他第一次作曲,自从我为了我们共同的信仰而鼓励他当一名我们时代的首席音乐家以来,就一直是这样的。现在得我来作主。”
乔治桑不再搭理他,拿起羽毛笔继续写作。
埃尔斯纳在一旁徘徊了一会儿,走到写字台后面的一扇通往内室的敞开着的门旁,朝里张望着,高喊:
“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我是约瑟夫·埃尔斯纳,弗雷德里克!”
乔治桑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倾听着。
里屋的琴声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回荡……
乔治桑松了一口气。
节奏明快、旋律轻松的乐曲声。
印刷机正在印出一张张曲谱,这是肖邦的华尔兹舞曲、玛祖卡、夜曲……
费耶尔的音乐厅。
埃尔斯纳正买了一份刚出版的肖邦的曲谱。
李斯特推门进来了。
李斯特:“埃尔斯纳教授,最近好吗?”
埃尔斯纳,“很好,谢谢。”
李斯特:“教学生有意思吗?”
埃尔斯纳:“有意思极了,有意思极了。我有一、两个学生,十年之后,他们将是你难以对付的竞争者啦,李斯特先生。”
李斯特微笑着:“这一点我并不怀疑。想知道关于弗雷德里克的事吗?”
埃尔斯纳:“哦?是的……哈哈……我碰巧经过这里。不过,我很高兴和你见面,李斯特先生。”
李斯特:“你知道弗雷德里克身体不好吗?”
埃尔斯纳:“不过没什么危险,你同意这一点吗?”他象是说出了自己的祝愿。
李斯特:“嗯。他偶尔弹琴……我是说在某个沙龙里。你不愿意去听听他演奏?”
埃尔斯纳:“哈哈……多谢你了。沙龙和我没有关系。”
音乐声中,埃尔斯纳从费耶尔的音乐厅来到街上。他走过一个报摊,从一份挂着的报纸上,一条消息映了入他的眼帘,他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一看,原来是波兰的爱国志士被统治者镇压的不幸消息。
他怔了一下,掏出零钱买了一份报,心情沉重地离去。
诺昂。乔治桑的乡间别墅。客厅。
乔治桑坐在椅子上,穿了一身骑马装:深黄麂皮的上衣,浅色的裤子。费耶尔坐在她对面。
费耶尔:“这个消息一定会使弗雷德里克心情不安。”他指的是波兰爱国志士惨遭屠杀的消息。
乔治桑:“你是说那个离巴黎千里之遥的祸种吗?我很怀疑你的说法。”
肖邦穿着晨衣从里屋出来。他脸色苍白,精神不振,显得疲惫不堪的样子。
费耶尔:“早安,弗雷德里克。”
肖邦抱歉地:“我没有准时赴约,请原谅!”
乔治桑望着他,关切地:“你今天觉得身体怎么样,弗雷德里克?”
肖邦摇摇头:“打不起劲来谈业务,路易。最近睡眠不好,很想解脱一下这样的紧张情绪。”
费耶尔:“当然。不过我仍然期望你能在巴黎举行一次音乐会。”
乔治桑对费耶尔:“打消这个念头吧,费耶尔先生。弗雷德里克只适合在沙龙演奏。”
肖邦心事重重地走到费耶尔跟前:
“你还打算叫我到大庭广众去猛敲钢琴?普通观众可不好对付哩。”他迟疑了一会儿,“请你原谅吧。我想干我的事去。谢谢你来到这里。”
肖邦转身进里屋去了。
传来了扣人心弦的钢琴声……
费耶尔看了乔治桑一眼。
乔治桑确有把握地:“不,我不相信波兰的消息对他的情绪会有很大的影响,亲爱的费耶尔。”
埃尔斯纳栖居的小阁楼。
这幢房子的看门人陪同康丝坦蒂走进屋子。
康丝坦蒂披着披风,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埃尔斯纳惊讶地:
“难道是康丝坦蒂?请坐,你从哪儿来的?”
看门人插了一句:“先生,对不起,有你的一封信。”他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埃尔斯纳。
埃尔斯纳:“非常感谢,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他顺手抽出信封内的一张请柬看了一眼。
看门人欠了欠身,转身出去了。
埃尔斯纳指着一张椅子对康丝坦蒂:
“你坐这儿。让我好好看看你。”但康丝坦蒂仍然站着。埃尔斯纳接着又说,“你什么时候离家的?你是逃出来的吗?”
康丝坦蒂:“不。”
埃尔斯纳:“你是说他们派你来的?”
康丝坦蒂:“我去费耶尔那里了,打听了你的地址。”
埃尔斯纳:“哦,那是很自然的。找我什么事?”
康丝坦蒂低声地、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没什么,我知道弗雷德里克是不会在你这儿的。”
埃尔斯纳最不愿意别人说肖邦已经不跟他在一起了,他自欺欺人地说:“嗯,不在……当然不在,我……住在城里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他需要农村的空气。不过,你知道,我信中反复说过……”
康丝坦蒂:“你的信也许能欺骗得了他家里的人,埃尔斯纳教授,但骗不了我们。”
埃尔斯纳:“哦!我还不明白你的意思。”
康丝坦蒂:“他需要的不是农村的空气,而是乔治桑夫人所在的诺昂。”
埃尔斯纳:“那好吧,就算是诺昂,那又有什么两样呢?”
康丝坦蒂迟疑了一下:“教授,我告诉你吧,最后的那次起义真是令人叹息。”她心情沉痛地说,“棍棒和刀子对付着子弹和大炮,而我们最优秀的分子不能参加领导。他们都在狱中,包括所有能说、能想、能写、能画的人,泰特斯、卡尔等等。有了钱,我们就能买通监狱内部,使很多人得以释放。”她停顿了一下,激动地说,“如果弗雷德里克还能记起过去的情义,哪怕是一丁点儿……”
埃尔斯纳接过她的话来说:“如果弗雷德里克还能记起一丁点儿的情义……这话说得太荒唐了。他还是你过去所认识的那样一个年轻人。”他嗓门越来越大了,心情似乎很激动,“我能向你证明这一点。你会看清楚的。我不能容忍对他的诽谤。难道你不认为他是个好人?不过他现在病得很重,就靠他写乐曲挣来的一些钱来维持生活。举行音乐会当然能够挣钱,不过现在不可能做到。你还……还能要他干什么?”他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康丝坦蒂:“他有很多可干的事情,这就是我们的想法。利用他的名声,替我们从法国的伟大人民中争取朋友,因为他对他们是有影响的,让他要求他们给予帮助,打破他那种羞怯和自尊的心理。”
埃尔斯纳:“对,对,他可以做这些事情……而且应该去做。我将跟他谈一谈,康丝坦蒂。”
康丝坦蒂不相信地:“你见到过他吗,教授?”
埃尔斯纳学着他的口吻:“你见到过他吗?……真是个新鲜的问题。我经常见到他。你看,”他把刚才看门人送来的那封请柬给她看,“今天晚上弗雷德里克就要在公爵夫人的沙龙演奏,我将很高兴去出席。这是由弗朗兹·李斯特遨请的,他是弗雷德里克的朋犮,也是我的朋友。”
康丝坦蒂:“那末你会去参加的喽——教授,你见到他的时候,给他这个好吧?”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装着波兰国土的小布口袋递给埃尔斯纳。
埃尔斯纳:“这个……我……我本来并不想去,不过,既然如此,我就去吧。”
公爵夫人的沙龙。贵族和名流会集一堂。
埃尔斯纳走进灯火辉煌的客厅,李斯特看见了他,迎上前去与他热情握手。埃尔斯纳朝里走去,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逢人都打招呼。
公爵夫人府邸的音乐室。
乔治桑坐在一张带扶手的软椅上。她身穿一袭黑色的晚礼服,头上披着黑纱,凝望着在观众席前演奏的肖邦。
埃尔斯纳也坐在观众席中。
肖邦正在弹琴,柔美的旋律在空中回荡……
肖邦脸色苍白,显得十分疲劳的样子。他奏完了一支曲子,观众们热烈鼓掌,高喊:“好极了!好极了!”他站起来向大家微微鞠躬致谢,接着又坐下来准备继续演奏。
埃尔斯纳坐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望着肖邦,目光中充满着关切与期待。
肖邦发现了埃尔斯纳,怔了一下,拿出手帕擦了一下嘴,站起来说:
“诸位,请原谅,过一会儿我再继续。”
他穿过人群,从音乐室走了出去。
埃尔斯纳在客厅里站着,乔治桑走到他身边:
“你想见弗雷德里克吗?”
“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夫人。”
乔治桑向他一摆手:“请!”
埃尔斯纳跟着乔治桑走进客厅旁边的一间会客室,肖邦已经坐在那里了。
乔治桑对肖邦:“埃尔斯纳教授来看你了。”
埃尔斯纳:“晚上好,弗雷德里克。你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还要坏。”
肖邦心情不平静地:“你干吗今天晚上来这里,教授?”
埃尔斯纳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肖邦:
“我们俩身体都不太好,弗雷德里克。不过,我们迟早有必要谈一谈。”
肖邦为难地:“现在不是时候。”
乔治桑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如果实际上事情并不是那样重要,埃尔斯纳先生,那你们就不应该谈。省点时间吧,先生。客人们都等着呢!最近波兰发生了好几次起义。弗雷德里克,我想教授是来告诉你这类事的。”
肖邦象受到猛然一击似地:“我听了很难过。”
乔治桑:“当然。每个有头脑的、正直的人都会这样。这些事情会使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遗憾。只有时间才能使这些创伤愈合或者消逝。”
埃尔斯纳不以为然地问乔治桑:“对不起,请问人民的斗争又该怎么样?”
乔治桑马上反唇相讥:“那得去问那些斗争的人们,而不是弗雷德里克,也不是任何对自己的天赋负有责任的其他人。”
埃尔斯纳:“这倒是奇怪了。我们的想法是多么不一样啊,天赋是不可多得的。造就一个有天赋的人需要剥夺许多普通人的机会和利益,而天赋得到发展的人应该更加接近那些普通的人,以使自己变得更加伟大,并用自己的天才为他们的利益奋斗。不过,他的天才会变成多大的浪费,”他越说越激动起来了,“如果他荣辱不辨,到头来成了自私而又可鄙的、身影孤单的一条可怜虫。”
乔治桑已经很不耐烦了:“弗雷德里克,我们再也不能让客人久等了。”
肖邦正打算回音乐室去演奏时,埃尔斯纳叫住了他:
“有一件事,弗雷德里克,只需花你一分钟时间。康丝坦蒂,你还记得她吗?康丝坦蒂已经来巴黎,为卡尔、泰特斯这些囚禁在国内监狱里的人寻求帮助。我已经答应给她一个答复。”
乔治桑冷冷地说:“答复已经给了。”
肖邦望着埃尔斯纳,目光是诚挚的:
“要是我能的话,我愿意给予帮助。”
埃尔斯纳:“钱,只要有了钱,就能使他们获得自由。”
肖邦痛苦地:“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是无能为力吗?”
乔治桑:“除非他们是想要弗雷德里克的命。”
埃尔斯纳生气地看着乔治桑:“在我看来,夫人,他现在并没有活着。”
埃尔斯纳说完转身要走,临走时象忽然记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拿出康丝坦蒂托他转交给肖邦的那个装着波兰国土的小布口袋。他把那一袋土往圆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肖邦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埃尔斯纳的背影,然后他走到圆桌旁,拿起这袋土,解开口袋,把土慢慢地倒在自己的一只手上。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陷入了极其痛苦的沉思中……
夜晚。埃尔斯纳的寓所附近。
埃尔斯纳从公爵夫人的沙龙回来,已经走到通往自己住的小阁楼的露天楼梯旁边了。但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又走开去。
坐在楼梯旁的看门人见到了他,提醒他说:
“这就是您住的地方,教授。”
埃尔斯纳:“对,我,我知道。”
看门人:“一位小姐在楼上等着你呢。”
埃尔斯纳:“哦,我知道了。”
说完他又走开去了。
埃尔斯纳在自己的寓所附近徘徊……
诺昂。乔治桑的乡间别墅。客厅。
肖邦独自坐在一张软椅上。
费耶尔进来了。
肖邦站起来,向费耶尔走近:
“请原谅,这么晚把你找来。”
费耶尔:“什么事?”
肖邦:“他们是不是还要求我答应去伦敦、罗马和维也纳?”
费耶尔:“那当然。”
肖邦:“那末你就安排这样一次巡回演出吧。凡是要我去的城市我都去。要设法赚钱,路易。每个法朗都不要轻易放过,这是你的擅长。”
费耶尔怀疑地:“不过,弗雷德里克,你自己有把握吗?”
肖邦:“收入的钱归埃尔斯纳教授,他知道怎样处置这笔款子。”
费耶尔:“我们是否再进一步商议商议。你得考虑你的身体。”
肖邦果断地:“我愿意立即行动。请你安排一切,好吗?”
费耶尔离去了。
乔治桑走了进来,她身穿一件深色的晨衣。
乔治桑:“这不是在干蠢事吗?弗雷德里克?你显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又象孩子似的要走极端。”她停顿了一小会儿,“你不能去做人所做不到的事情。你懂吗?作这样一次巡回演出实际上就等于自杀,你懂吗?”她的声音里既有愤懑,又有怜悯。
音乐声。肖邦沉默不语。
埃尔斯纳住的小阁楼。
康丝坦蒂焦急地在逞子里等着埃尔斯纳,显得坐立不安。
埃尔斯纳推门回来了。
埃尔斯纳:“我们不知道情况究竟怎么样。我本来还不太相信他会搞个人音乐会。不过,他还是会考虑的。”
康丝坦蒂:“真的吗?”
埃尔斯纳:“我说他会考虑的。这是做得到的事情。你……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已经认定我是……我是一个撒谎者啦?如果你要诽谤弗雷德里克,那你就回家去诽谤他吧。我可不要听你的。我能向你起誓:弗雷德里克已感到内疚,他过去说的思念你们的话,一概都没有忘记……”
敲门声。
埃尔斯纳:“进来。”
来的是费耶尔。
费耶尔:“约瑟夫,我刚从弗雷德里克那儿来,他已经要我安排巡回音乐会了。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弗雷德里克要举行巡回音乐会!”
埃尔斯纳高兴地笑了:“哈哈!奇怪的是,我正在对这位小姐说,我肯定他会这样做的。”
诺昂。乔治桑的乡间别墅。客厅。
肖邦穿着晨衣坐在钢琴旁。乔治桑站在他身边愤愤然地在陈述自己的观点:
“你以为,弗雷德里克,这是力量和崇高目的的表现吗?我说这是纯粹的懦弱。把你的生命和个性交到别人手里,然后又让那些人来随意恩赐给你些什么,对于弱肉强食的人间,没有人比我更有了解了。也没有人经受过我所经受的那番苦楚,你得有点才干和志向:为了当一个女人,我得装扮成男人模样,我比一头畜牲好不了多少。我忍辱使用男子的名字写作,穿上了裤子,以表示我和他们的同等地位。”她越说越激动了,“是的,我和他们是完全一样的仁人君子,一点也不差。你也许还以为,做到这一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需要什么牺牲。一年年地过去了,我始终面临着鄙视和诽谤。不过得到的报偿是难忘的:我主宰我自己。在我努力的过程中,我做到了这一点。譬如说,你一旦有了成就,好了,成千上万个弱者就会找上门来,把你拽到他们那些无望的事业中去,要你浪费自己的生命去把他们从痛苦和悲惨的生活中解救出来。我但愿他们首先完蛋,全都完蛋。那才称得上力量和尊严呢。”
肖邦只顾弹琴,就好象乔治桑不存在那样。
乔治桑气得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
“弗雷德里克!”
肖邦仍然象没有听见那样,继续弹琴……
乔治桑气得倏地一转身就出去了。
肖邦在弹琴……
乐曲声中,他看到了他离开祖国时的情景:康丝坦蒂在小河边把一小包波兰国土交给他:
“这是波兰的,弗雷德里克,你不要忘记!”
乐曲声中,他看到了埃尔斯纳亲切的脸,听到了他和乔治桑的争论:
“天赋得到发展的人应该更加接近那些普通的人,以使自己变得更加伟大,并用自己的天才为他们的利益奋斗……”
乐曲声中,他也看到了乔治桑愤怒的脸,听到了她对自己的指责:
“作这样一次巡回演出实际上就等于自杀,你懂吗?……”
乐曲声……
巴黎某音乐厅。肖邦在台上演奏。
悠扬的钢琴声……
一曲终了。
听众:“好极了,好极了!”
伴之以热烈的掌声。
肖邦到世界各大城市巡回演奏。
一张张海报:在罗马、柏林、阿姆斯特丹、斯德哥尔摩等地演出……
台下的观众不断地更换。
肖邦在台上演赛,脸上渗出汗珠,神情疲乏。
肖邦在伦敦演奏,体力更衰弱了。
乐曲声中,他眼前浮现出离开祖国时,康丝坦蒂送他一把国土的情景;也看到了乔治桑气呼呼地与他争论的样子。
肖邦不断地在各处弹琴……
巴黎某音乐厅。肖邦在台上演奏。
埃尔斯纳和费耶尔坐在听众席中,评论家卡尔布雷纳也听得很激动。
肖邦在弹琴,脸色苍白,他的手指都有点按不动琴键了。好容易奏完最后一个音符,他拿出手帕来擦了一下咀,离开舞台,走到音乐厅旁的一间休息室去。
他刚进去,埃尔斯纳就来了,两人相视微笑。突然,肖邦摔倒了……
肖邦在巴黎的寓所。寝室。
肖邦病卧在床,床上挂着纱帐。康丝坦蒂站在他床边。
肖邦微微睁开了眼晴,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唤:
“康丝坦蒂,康丝坦蒂。教授,教授。弗朗兹……”
康丝坦蒂:“他在隔壁。”
埃尔斯纳从邻室来到了肖邦床边。
肖邦:“我想听听……弗朗兹弹琴……”
埃尔斯纳看他说话太费劲,就把耳朵凑到他咀边,他低低地又说了一句什么……
画家德莱克鲁瓦的画室:
乔治桑穿了一身黑服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正让画家在给她画肖象。
埃尔斯纳找到了那里。
埃尔斯纳有礼貌地对画家:“我打扰吗,先生?不过确有必要。”
画家对乔治桑:“我们要不要停一下?”
乔治桑:“不用,德莱克鲁瓦先生。我们还是继续。”
但画家还是停下来了。
乔治桑问埃尔斯纳:“什么事,先生?”
埃尔斯纳心情沉重地:“弗雷德里克在巴黎,他要见见你,夫人。他已经不行了。”
乔治桑抑制着内心的不平静:“你满意了吧,先生?你知道世上还打什么东西能弥补他的伟大的生命吗?”
埃尔斯纳:“有。他在千百万人心中所留下的精神,夫人。”他停顿了一小会儿。“你愿意去见见他?”
乔治桑:“我想不去了。弗雷德里克要我去是个错误。我过去绐终是个错误,现在当然也不属于那里。再见,先生。”她的声舍有些颤抖了,眼睛里闪着泪花。
埃尔斯纳悻悻然地离去了。
画家仍然停笔在等待。
好几分祌过去了。
乔治桑尽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继续吧,德莱克鲁瓦先生。”
肖邦的寓所。寝室。
埃尔斯纳匆匆从乔治桑那里回来,一进门,见到康丝坦蒂和费耶尔并肩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音乐评论家卡尔布雷纳站在他们身后。
肖邦的床脚边坐着一个穿修女服、戴修女帽的护士。
屋子里静悄悄的,可以听到从邻室传来的李斯特弹奏钢琴的缓慢的旋律……
埃尔斯纳来到肖邦床边:“对不起,她身体不好,来不了。”
肖邦:“我懂了,过去你是对的。这样更好。……现在就象回家一样……”他的声音更微弱了。
康丝坦蒂也来到了肖邦床边,和埃尔斯纳站在一起。
埃尔斯纳:“对的,弗雷德里克,我们就象到了家里一样……我跟你说过吧,巴黎之行多有意思……啊?”
邻室,李斯特还在弹琴……旋律忧伤而又缓慢……
(全剧终)
莫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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