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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诗经植物之凉风木槿

 摄影与诗歌 2022-08-06 发布于北京

立秋凉风木槿

作者:青谷


立秋初候凉风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蝉鸣,似乎转瞬间天地之气肃杀。实际上,从白露、寒露到霜降,还有更冷的秋接续降临。自古悲秋的人们,因忧愁着人的生命从欢乐之春、繁茂之夏匆匆走向衰落,便格外敏感着冷冷清秋的到来,也更热烈憧憬着相伴人生的美好。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郑风﹒有女同车》

一个古代诗学的绝好标本,与美人驾车同行路上写成的恋歌。身边美女“颜如舜华”、“洵美且都”,让爱她的男子好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惬意自信。诗人流沙河甚至说,这首诗是写郑国贵族公子带美女在玩香车宝马的“飙车”游戏。

舜华,指盛开的木槿花。古人说,木槿花“仅荣一瞬”。“舜”在这里与木槿花朝开暮谢有关,与瞬间的“瞬”有了对照的意思。唐诗有“愁心自惜江篱晚,世事方看木槿荣”(皇甫曾),正是以木槿的枯荣,感叹命运的瞬息变化难捉摸。

木槿花1970(美国)安迪·沃霍尔(1928-1987

木槿,是锦葵科木槿属多年生落叶灌木植物。原种木槿高34米,小枝密被黄色星状绒毛,叶菱形至三角状卵形,花朵单生于枝端叶腋间,有纯白、淡粉、淡紫、紫红等颜色,花形为钟状,蒴果卵圆形,种子如肾形。在幼株期,它像草本植物,到后期枝条不断木质化。它的变种有白花重瓣木槿、粉紫重瓣木槿、短苞木槿、雅致木槿、大花木槿、牡丹木槿等,可做园林中的绿篱。在福建、台湾和东南亚各国都有分布的海滨木槿是常绿灌木或乔木,最高能长到约410米,用作行道树、海岸绿植,坚硬致密的木材可用于造船、做家具等。

木槿花一朵只开一日,但一朵花凋谢后,其它花苞会接连不断地盛开,整个植株的花期从仲春到秋末,仿佛无穷无尽。就像叔本华的《花瓶》诗所咏叹的:

“瞧吧,我们只开几天,只开几小时,”

一束色彩绚丽的花冲我直喊,

“尽管冥府临近,仍然吓不倒我们:

我们随时在那儿;活得同你一样久远。”

根据化石记录,5亿年前才出现陆地植物,最早的花可追溯到约1.3亿年前,而木槿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至今仍有不同看法。

木槿花与缅栀花1939(美国)乔治亚·欧姬芙(18871986

第一个尝试理清楚植物命名规则的人,被称为“植物学之父”的泰奥弗拉斯托斯生活在公元前300年左右,还是亚里士多德的学生。他提出的分类标准,从现代标准来看不是很有用,不知何故,竟没有提及到花。18世纪的瑞典植物学家林奈,最终解决了植物命名的问题,但许多植物在不同地方仍有混淆不清的叫法,让人非常困惑。即使上大学生物入门课的学生,都会因植物术语的复杂难记而退掉生物课。

前面提到,木槿是锦葵科木槿属植物。在《诗经》中,又有一种花叫“荍”: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陈风﹒东门之扮》

荍也是锦葵,别称荆葵,是蜀葵的近亲。在商周时期,蜀葵已经大片大片盛开在成都平原,夏季开紫色或白色的花。但锦葵和蜀葵不等同于木槿。莎士比亚戏剧中唯一一次提到的欧锦葵,强调作它为野草具有侵略性。而在《东门之扮》中,姑娘小伙幽会谈情、爱情含苞待放时,小伙子眼里的姑娘美如锦葵花;姑娘则要向小伙子送一束紫红的香花椒表白感情。

有时,人们还把扶桑花与木槿相混淆,因为也是同属植物,形状相似、名字相近,但二者是有区分的:木槿是落叶灌木或乔木,而扶桑是常绿灌木;两者的叶子和花期也不同。木槿中没有像扶桑花有鲜红为主的朱槿。南太平洋地区缤纷开放的植物中,路边篱间最多遇到的是扶桑花,花朵硕大,花蕊很长地伸出花冠,摇曳着热带风情;少女把朱槿戴在耳旁,是最著名的爱的象征。桑德拉·纳普的《植物探索之旅》说:“在所有象征爱的花中,红宝石般的朱槿也许与爱的联系最为丰富。”中国人把槿用到人名中,以“瑾”为名,表明视其为美玉般的珍贵。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

──《大雅﹒绵》

这里的荼是苦菜;堇指堇菜,《尔雅》说是苦堇,《唐本》说是堇葵。诗说周原肥沃的土地上,即使野生苦菜也甜如麦芽糖。堇菜与木槿也混淆,其实也不是同一类植物。

篮子里的三色堇 1887年(荷兰)文森特·梵高(1853-1890

乍暖还寒时,堇菜科的花虽小,却精致到惹眼,神秘的紫色居多,却深浅浓淡不一样。“紫色堇”听上去就有一份沉静之美撩动人心。就像《枕草子》里说的,“凡是紫色的东西,都很漂亮,无论是花,或是丝的,或是纸的。”堇菜也有白色、黄色。美国第一位浪漫主义诗人布莱恩特(1794-1978)写了一首《黄香堇》的诗:

四月阴天里,你先露笑容,

常常留住了漫步中的我;

但五月时一片万紫千红,

我却踏着你矮梗儿走过。……

他赞美本乡本土,咏叹谦卑的花把幽香吐在清新空气里,把诗写得安宁、冷静、柔美、庄严,像一座光滑无声的冰山。

堇菜凭借清新的香气在莎士比亚戏剧中多次出现,同时代表着美德,有谦逊、温柔和忠诚的气质。在《约翰王》中,伯爵萨尔斯伯里对再度升宝座、戴王冠的约翰王说:“把纯金镀上金箔,替纯洁的百合花涂抹粉彩,在堇菜的花瓣上浇洒人工的香水……实在是多余而可笑的事。”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全集》,把“ Violet ”归到堇菜科,堇菜属植物都译作“紫罗兰”。

紫罗兰女孩(奥地利)瓦尔特米勒(1793-1865

在《哈姆雷特》第四幕第五场,奥菲利亚的哥哥看到妹妹在疯狂中把思想与记忆混杂在一起,说些无意识的话:

这是给您的茴香和漏斗花;这是给您的芸香;这儿还留着一些给我自己;啊!您可以把您的芸香插戴得别致点儿。这儿是一枝雏菊;我想要给您几朵紫罗兰,可是我父亲一死,它们全都谢了……

听着奥菲利亚发疯后的深情告白,再次体验当年丹麦王子痛苦、悲哀和在地狱中煎熬至死的大悲剧,每个珍爱生命的人都会感觉到惊魂摄魄,如刀剜心。从1200年萨克索在《丹麦人行止记》中最早记录下这一故事,到400年后莎士比亚把它写成哈姆雷特命运的剧本,不是原来故事的翻版,而是再创作,使得这位丹麦王子永垂不朽,也使故事发生的主场地──位于丹麦西兰岛东北角的赫尔辛诺的名字传遍了全世界。

奥菲莉亚1852(英国)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18291896

漂浮在奥菲莉娅裙子上的三色堇是剧中她在田野采集的花朵,

代表着哀思,也意味徒劳的爱情。

同样,唐代写过多篇木槿题材的白居易,在生命凋零的“凉风木槿篱”下,喟叹“中庭有槿花,荣落同一晨。秋开已寂寞,夕陨何纷纷。”(《秋槿》)这位写了《长恨歌》与《琵琶行》代表最高艺术成就的伟大诗人,早年热心济世,确实做到了“唯歌生民病”。入职官场受挫后,“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开”,仍写下许多好诗,仍为百姓做好事,杭州西湖至今留着纪念他的白堤,似乎应合了木槿花语是一种“温柔的坚持和坚韧”、“美丽永恒”。

有说我国是木槿原产地,而韩国和马来西亚把木槿作为他们的国花。也有说,木槿起源于非洲大陆,因为那里更常见,木槿属物种更繁多,更呈现丰富的遗传多样性。

木槿 1897-1898年(法国)保罗·高更(18481903)大都会博物馆藏

2019123日,法国后印象派画家高更的《木槿》在巴黎拍卖,以950万欧元(约合7400万人民币)由私人藏家购得。他多数最杰出的作品完成的地方,正是在南美热带的塔希提小岛上。

此前,他的主要作品中并无这一幅晚年《木槿》。当时的他,因不堪蔑视,酗酒、贫困、失望及染上梅毒的多重打击,曾服毒自杀未遂,痛苦不堪,画作质量参差不齐。《木槿》有很强的装饰效果和神秘感,摆脱自然观察的束缚而触动人的心灵,也留下忧郁的痕迹,色调沉闷,使人想到哀婉的死亡。1897年,他的爱女死去,他甚至打算12月吞下砒霜前留下自己的遗嘱性绘画。1900年,儿子克劳维斯病逝,友人都没敢把实情告诉他。190358日高更去世,人们在他画架上看到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题名《雪中的布列塔尼村庄》。在冰冷雪枝上,仿佛有木槿花瞬间坠落,向人世发出浓烈灼人的光焰……


诗经植物志专栏作者 | 青谷
编辑排版 | 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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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动物、植物、二十四节气  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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