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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是名副其实的水乡。对于水的多，有句话说得十分形象：头顶洪泽湖，腰挂白马湖，脚踩高邮湖。1958年建县时，是从宝应、高邮两个县分别拆出一些乡镇，成立的一个县，目的是为了更方便地管理淮河入江水道。其实自汉代有高邮县制以来，我所在的乡就一直属于高邮管理，自此，就与高邮分了家。大家可能听说过的民歌《高邮西北乡》，唱的就是今天已经划归到金湖县的、我们那个地区的生活。除了上面提到的三大湖，在县域内河道众多，鱼塘遍布，水网密集，每年冬季农闲时，每户人家都会安排上集体的义务工，主要分派的任务，常常正是清理枯水后的沟渠河道，为下一季的春汛做好准备。在我家庄子前后，同样有很多湖泊水塘，一条八一河由东到西，直通高邮湖，也是我们那非常重要的水上运输的水道。湖泊中，最大的是叶家渡，本来是高邮湖延伸进来的一个水码头，每天都有摆渡船在湖东湖西间往返，但在60年代由全市几个县的民工过来协助挑了淮河大堤，连接起了湖的东西两岸，这部分伸进来的高邮湖就成了一个特别大的内湖，之前的渡口也成为了一个地理上的名词，实际上的功能被大堤取代了。自打我有记忆起，叶家渡的这个内湖就属于养殖场，每年在春节前捕鱼上市时，都会用鱼网来捕鱼，但从来没有清干水过。水葫芦繁殖力强，一两棵浮在水面上，不几天，就铺成了一大片，这需要及时清理，不然对水下的生物成长很不利。用长镰刀割上岸的水葫芦，可以切碎，每天掺和在米糠里，成为养猪人家猪的“绿色食品”，也可以直接拖回家扔进猪圈里，吃不完的被猪不停踩踏后自然发酵，成为庄稼的有机肥。菱角叶子，我们土话叫“嘎菱稞子”，春天小小的叶子中间开出米白的花，在水面上一簇一簇的，一眼望不到边。鸡头米的叶子都是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的大圆盘，上面沆沆凹凹的，被菱角叶包围在中间，长出的果实浑身是刺，要用手剥开得下一番功夫。在湖岸边，蒲草长得茂盛，扁扁的叶子，可以用来做蒲扇、蒲枕、蒲席，有一股非常特别的清香。蒲草结出的果实我们称为蒲果子，晒干后在夏夜点燃用来熏蚊子，也是孩子们夏夜必备的玩具。春天的湖水刚刚解冻，水芦苇就悄悄从湖边探出头来，根根挺立，上白下粉，鲜鲜亮亮，像一根根放牛娃手中的鞭子指向天空。等到阳春三月，水芦苇一节节长高了，清凌凌的湖水，嫩绿色的芦苇，让春天的气息更加扑面而来。随着天气渐暖，有时一场雨后，苇杆竟能窜出有半人高，细细的，柔柔的，在风中摇曳着，很有韧性。水芦苇的叶子是长条状的，长得真快，葱葱郁郁，蕴藏着无限的生机。水鸟飞过来，落在水芦苇丛中，一边觅着鱼虾，一边在水面上划动着，令芦苇丛发出哗哗的声响。有时，苇杆抖动得厉害，就在我们疑惑地盯着下面的湖水寻找又是什么鸟儿时，一条水蛇从苇丛中快速地游了出来，吓得大家一哄而散。从顶部，把水芦苇的一节抽出来，再一层一层地剥开，直到把里面的芯子去掉，再重新卷起来，可以将这一节放在嘴里吹响，发出清亮而悠扬的声音，这是水乡孩子爱玩的“芦笛”，同时在嘴里放上几根芦笛，能吹出不同的音部，混合在一起，像春天的奏鸣曲，而孩子也会陶醉在这样的乐曲之中。等到端午前，庄上的孩子会挎上篮子，来到湖边摘下水芦苇宽大一些的叶子，不多时间就是满满一篮子，拎回家洗净再晾干几天，便是包粽子的粽叶。干这活大家可起劲了，大概在摘着苇叶时，孩子们已经闻到了端午的粽香了吧？到秋天时，水芦苇的茎杆成熟，叶子变黄，而芦花如一朵朵洁白的雪立在苇杆上，有的被风吹散，飘在湖面上，飘在田野上，像春天的柳絮，在空中跳起令人遐想的舞蹈。曹文轩在书中曾经写到过用芦花做成的鞋子，很暖和，也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芦花鞋”。我们老家没有芦花鞋，但我们会用苇杆前面柔软的部分编成扫帚，外面是一层白色的芦花，蓬蓬的，在扫地时一团白色在眼前挥动着，同样也带给人诗意的感受。割下来的芦苇杆，用处就更大了。盖房时用于铺房顶，铺房檐，编成放在床上最底层的芦苇席子，做成菜地周围的、防止鸡鸭进入的芦苇篱笆，这在乡村是随处可见的。还有剩下来的呢，就堆放在屋后的草堆旁，等到下雨下雪时，稻草打湿不易点燃，这些芦苇作为家里做饭的燃料，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字——“芦柴棒子”，燃烧起来可比稻草旺多了。有些芦苇没有被收割，就静静地立在湖岸边，头顶的芦花早已飞散不见，枯黄的叶子也被风吹落了，苇杆呢，终于有一些也被吹折了。雪无声地落了下来，湖面结上了一层冰，这些枯落的芦苇，与这冰天雪地结为了一体，成为乡村里一道冬日别致的风景。而芦苇藏在水底的根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大地春回的那一刻。水芦苇，是水乡最常见的植物，是河道旁、湖岸上一年四季最为生动的装饰，更是家乡无法忘记的一道充满生命力的地平线。如今想起，依然是那样的摇曳多姿，那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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