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河的广告片终于尘埃落定,梁燕芬显得比我们还开心,执意要留我和胡丽琴吃饭。我第一次看见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之前梁燕芬的表情有些冷凝,现在她面色红润,就连微胖的身体也显得柔和了,就好像刚刚运动完毕一样。胡丽琴带来的消息犹如一道阳光驱散她眼里残留的最后一片乌云,她打听到那个中学老师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中学老师叫钱云翔,两年前和妻子离婚。他前妻是一个女强人,一心要把他们的儿子送进哈佛或牛津,为此从小就对孩子要求严苛。钱老师是一个随性而安的人,反对妻子的教育方式。两人为此而产生矛盾,最后是女强人占了上风,因为女强人总是精力充沛,不达目标不罢休。孩子高考成绩不理想,不符合妈妈的要求,结果他前妻依旧不肯罢休,孤注一掷似地把房子卖了,要陪孩子去国外读书,带着一副不混上名牌大学就不回来的架势出了国,两人的婚姻也走到尽头。 梁燕芬自然早就听钱云翔说过这些,当时她还有点后怕自己成为他前妻那样的人,但这也让她觉得庆幸,因为她喜欢性格柔和的男人,更叫她高兴的是钱老师说他更喜欢有个女儿。他儿子对妈妈既反抗又顺从,经常和妈妈对抗中落败一转头就把气撒到爸爸头上,这让钱老师觉得自己是农夫与蛇故事中的那个农夫。梁燕芬只是无法判断钱云翔说的是否属实,还有她多少担心他是图财而来,毕竟玉河集团在本地是鼎鼎大名。胡丽琴消息源自她的一个高中女同学,那个女同学和钱云翔是同事。旁观者清,何况旁观者是一个已婚数年的女士,她对于身边的男人的甄别水平是可以盖棺定论的。 我对梁燕芬说:“看来万事俱备,就差选良辰吉日了。” 梁燕芬既喜又羞,说:“哪有那么快?还不知道瑶瑶怎么样呢?” “你女儿还没有跟他见过面?”胡丽琴问。 “有,一起玩过两次,还好吧,不过小孩子啥也不知道。”梁燕芬说。 “那多让他们接触,熟悉了就好了。这个年龄孩子比较容易接受,再大就比较麻烦。”胡丽琴说。 “是的,慢慢培养感情吧,他倒是个慢性子人。”梁燕芬说。 “慢性子好啊,你捡到宝了。” 我说。 胡丽琴附和道:“就是,钱老师可真是宝!跟你太配了!燕芬,你这次可要把握住!” “目前还算顺利吧,就是怕真的在一起后事情多。你们不知道我们家人,他们可爱搬弄是非了,能把清水搅浑。要不,我也不会离婚的。” 梁燕芬说。 “燕芬,原谅我说实话,你们真要是感情好,肯定也离不了,还是你们之间有问题。听你说你前夫的情况,跟我老公太像了,我一直想离婚,可就怕影响孩子。”胡丽琴说。 梁燕芬惊讶地问:“你真的想离婚?” “是真的,我老公没出息,现在都是我在撑着这个家,他还抱怨我。”胡丽琴叹了口气,“我后悔没早点离,半死不活的日子过得真叫人烦!算了,不说了,说起来都是一地鸡毛。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还是说高兴的事情吧,感谢梁总理对我们的大力支持!” “你这一喊梁总,感觉马上就生份了。胡姐,你还是叫我燕芬亲切。要说感谢,该我感谢你们,为我们公司的广告宣传献计献策!”梁燕芬转向我说,“特别是江经理简直是福星高照,既帮助了我们公司也帮助了我个人,感谢!感谢!” “你们啊一说客气话就显得不正经,我来说几句正经的话。你们一个是我初出茅庐后的领导,一个是我初出江湖后的贵人,你们大恩大德我会一直铭记在心!”我说。 “小江,你的嘴可是抹了蜂蜜?”梁燕芬说。 “就是,要是我们年轻点,能被你拐跑了。”胡丽琴说。 “发自肺腑!发自肺腑!”我说。 那天还有一个意外收获。梁燕芬说她打算找一个助理,等她真的结婚后她要多点时间照顾家庭,她还想和家人保持距离,将来离开公司也说不定。我向她推荐了阮经纬,对于阮经纬的业务能力我还是很有信心,虽然他从事的是广告营销,但是他浸淫广告业多年,阅历非常丰富。虽然他打算转行,想要自己做生意,但是资金一直是个问题,真的卖房子,他又有点舍不得。梁燕芬说让阮经纬过来面谈一下。我一回去便去找阮经纬,跟他说了这事,把他感动得要死。要不是我拦着,他打算破了酒戒,就算伤肝也要跟我大喝一场。 阮经纬双手抱拳说:“兄弟,你可真是救了我!干老本行没人要,转行又没本钱,借你的钱都拿去给丈母娘治病了,手术效果目前看还不错。真要是保住命了,兄弟啊,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保不住,我们也尽孝心了,以后也不遗憾。这几天我又想把房子卖了,实在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总得要生活的。卖房子真是舍不得,晚上觉都睡不好。就为卖房子这事,我老婆偷偷哭了好多回。我劝她,房子重要还是老娘重要?老娘当然重要,但她还是难受哇。唉!你不知道我们刚住进新房子,我老婆那个高兴劲,整个人都酥了!她没什么文凭,也没什么太多的要求,只要有个自己的家,把孩子养大,她就心满意足了。她要是满足,我也就知足常乐了!” “纬哥,这明明高兴的事情么,怎么被你一说有点惨兮兮的?”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纬哥,凭你的智慧和阅历,这点小风小浪是打不倒你的。就算没有这个机会,你还会有别的机会。这个机会也是因为你有这个实力,而且还有运气,谁知道他们刚好需要找人呢。实力和运气都是属于你,我只不过是通风报信而已。” “你这家伙!想不喜欢你都不行!啥也不说了,为好兄弟我干一杯!” “纬哥,护肝要紧!兄弟,来日方长!” 阮经纬自己小酌浅饮细嚼慢咽,却一直劝我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劝不动时,还拉他老婆春秀来敬我酒。春秀也不知道酒量如何,反正一杯酒下肚就霞飞双颊。我的心也飞了出去,想到那晚在湖畔朦胧月色中苏菁言笑晏晏。你要是爱一个人,就会在很多时候没来由地想到她,她是你的白天也是你的黑夜。 因为阮经纬的脚还没好利索,我决定送佛送到西天,第二天我就开车载他去见梁燕芬。阮经纬能说会道,多少有一些狡黠,但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一项本领。恋爱中的梁燕芬心情很好,看不得别人受灾受难,看到阮经纬瘸着腿来应聘,她不免爱心有些泛滥。他们谈得很顺利,当场就约定了上班的时间。玉河公司离他家有点远,不过阮经纬说这对他不是问题,毕竟他没打算步行去上班,等腿好了他准备骑车上下班,既环保又能健身,他很满意能在这个大公司谋得一份工作,他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稳定,身体和生活都是。 苏菁领着我见她爸那天,她跟我打预防针说:“我爸说话有点那个,毕竟当个小领导当惯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早点撤。” “你这叫什么话?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哪能早点撤呢?让老爸多高兴高兴!” “切!嫁女儿的时候,最伤心的都是爸爸。” “咱爸不一样,你不是说他最操心的就是你嫁不出去吗?” “那也要看嫁给谁。”苏菁一把推开我,说:“谁说要嫁给你了?” “那就算我嫁给你。” 苏菁用她的大眼睛白了我一眼。我还挺享受的。 我一路上跟苏菁打情骂俏,以致到了餐厅时我的脸都有点酸。一见到苏晓天,我就笑得有点不自然了,他人长得高大挺拔,头发一丝不乱,神色中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冷肃。我想到苏菁说她爸是个小领导,看来这个小领导官威不小。不过,他身上也有一种我熟悉的感觉,那是和苏菁身上相同的,只有父女坐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苏晓天的目光落到苏菁的身上时,就变得柔和一些。苏晓天比我和苏菁先到,尽管只有我们三个人,他还是要了一个包厢。菜价也贵的吓人,以致我想要请客的主人气场开始漏气。 看得出苏晓天想让我放松下来,主动找我闲聊了几句,但是他说话言到即止、简约准确。我也没话找话,可我缺少跟这种气场的人打交道的经验,不免有些局促。苏菁非但没有打破尴尬的意思,还一副成心看要我窘迫的戏谑表情。直到吃饭中场之后,苏晓天才开始问我一些个人情况。我只有如实道来,在这些事情没什么发挥余地。在谈到工作的时候,我说了一下我经手的玉河集团相关的几个广告项目。 “超凡是不是和卓越发生一次纠纷?” 苏晓天问。 “是的,因为出租车广告产生了纠纷。” “黄玉伟是你们老板?” “嗯。” 苏晓天沉吟片刻后问:“你认不认识梁振坤?” “认识,一起吃过几次饭。您认识他?” “我们算是老同事了。超凡公司最近几年发展很猛,老板黄玉伟名气不小,不过有褒有贬。”苏晓天话锋一转,问:“小江,你是学的是什么专业?” “中文。” “那为什么进了广告公司呢?” “本来是想进媒体,可误打误撞进了广告行业。实话说,中文专业不太好就业。” “做广告挺好的啊,现在广告多发达?” 苏菁说,“爸,你回家看看《新闻六点半》有一个插播广告,那个玉河家酒的广告就是他们做的,广告创意就是江枫设计的。” “好,我下次留意一下。” 苏晓天说。 后来在听他们父女谈论工作上的事情,我这才知道苏晓天是市文化局分管文体的副局长。苏菁抱怨电视台体制陈腐呆板,而苏晓天则是觉得她太理想化。 “年轻人有理想有热情是好事,但是不能脱离实际,脱离群众,太冒进了是要栽跟头的。” 苏晓天说。 苏菁反驳道:“明明是你们自己懒得作为,能不做就不做,能少做就少做,还说是别人冒进。” 我打圆场说:“只有处境不同,没有对错之分。” “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好像改革的春风没吹到我们这里似地。”苏菁又补了一句。 这回苏晓天没有反驳,而是笑着说:“上回不是说好了嘛?吃饭不谈工作。” “那该谈的都谈了,我们撤吧。”苏菁说着看了一眼我。 “晚上回家吃饭吧,你兰姨说你好久没过来了。”苏晓天说。 “晚上就不过去了,下周再说吧。”苏菁说。 我找服务员买单时,苏晓天说他已经买过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单,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座位,难道是先买单后吃饭? 在我手摸着钱包发愣时,苏菁拍了拍我,说:“走吧,你下次再请。” 苏晓天右手端茶,左手冲我挥了挥,“你们先走吧。” 一出包厢,我问苏菁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我请客么?” “他比你大那么多,让你请客多不好意思。” “那这样我不是欺负老人家?” “他老吗?” “不老不老,但是怎么也该我孝敬老丈人才对嘛!” “过来!”等我凑近,苏菁揪着我的脸说:“看看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我拍了拍脸,说:“主要是胶原蛋白比较多。” “我总算明白了你为啥做广告了?吹牛数你第一!” 我手架在苏菁的肩膀,边走边说:“好像你爸对我有点不满意呀。” “没有不满意,我不是跟你打招呼了?他说话就那样。” “你看他满意不满意?” “关键要看我满意不满意?” “那你呢?” “我要慢慢看。” “好吧,我耐看。” “你皮厚!” 我们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去逛街、吃晚饭、散步。散步后,各自回家。她不让我送她回家,也不愿意跟我回家,她说她还需要时间看清楚我。唉!早知道我就不说自己耐看了。 苏菁经常加班,周末休息的时间也不能完全保证,她似乎还挺享受这种满满当当的生活。跟她相比我的工作可以算是无所事事,不过在公司开始拓展电视广告业务后,我偶尔会去外地拜访一些企业。我和苏菁约会的频率差不多每周一两次,约着一起吃饭,饭后逛街、散步,偶尔去看电影。 已经入秋,夏日的燥热消退,天黑得早了。晚风像是从郊野吹过来,混杂着秋天草木干爽气息。夜晚的街道变得安静。我们经常在电视台附近那几条街道散步,不知不觉就能走上一个多小时。苏菁有很好的体力,她把散步当作锻炼。夜晚卸掉她白天工作时那雷厉风行的劲头,她变得柔和活泼许多。相对于眼下的事情,她更愿意谈过去的事情和书中的故事。有很多次前一次说到的故事又令她想到什么,她会迫不及待地跟我讲她的新看法。她喜欢看书,而且看得很杂,但是她说她并不想当一个文艺青年,甚至她刻意去读一些实用性的书籍,就是为了让自己务实一些。而她却唤起了我许多不务实的想法,在谈论一些文学作品时,我把故事中的人物当作真实的人一样谈论,有时候回家后还找出书来看。我想在这方面取得优势以减缓我心理的自卑,这样不免幼稚可笑,但是她没有嘲笑我,也没有一定要说服我。她说读书这件事,不仅取决于书,还取决于人,阅读感受是书和人互相碰撞的结果,所以会因人而异,即便是作者也不一定就比读者知道得更多。我问她这是哪本书上看到的观点,她说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她有执着的一面,也有释然的一面,更难得的是她在这两方面并行不悖。 漫步在那一带的街道,叫我无法不想起过去的种种。曾经散落街头的伤痛像是被清除掉的垃圾,虽然它们已不再使我受伤,但是走过那些“遗址”,心头会蓦地一闪掀起难言的苦涩。那时候我将苏菁的手握得更紧,有时候还要停下来搂住她。一开始我突然孩子气的行为让苏菁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温柔地回应我。 在一次拥抱过后,苏菁问:“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 “如果你很在乎一个东西,你会怕失去它的。” “这句话含糖量可不低哦!” 我撅起嘴凑近苏菁说:“不信你尝尝看!” 苏菁作嫌弃状躲开。 “你呢?就不怕失去我?” “我怕啊。我怕你是一个梦。” “你说我不真实吗?” “我怕我们认识这件事不真实。我也怕你不真实,会变成另一个人。” “看来你对我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那个印象里有怀疑。” “不,不是这样。梦幻般的感觉不好吗?它比想象的还要美。” “我可不满足于做你的梦中情人。” “那也得让我多梦一会儿,然后梦想成真。天啦!我发现我越来越幼稚了。” “小妹妹,不是你变幼稚了,而是我变成熟了。” “要是你不吹牛的话,我就承认你成熟一点。” 我知道我幼稚,但却无法阻止,就像有时候你笑得停不下来一样。在苏菁面前,我张口就来、胡说八道到泛滥的地步。到底是为了取悦她,还是她积极的回应激发了我,我也说不清。在和田雨欣一起的时候,有时候我的胡言乱语真的会泛滥成灾,惹得她一连几天都不理我。 苏菁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楼房,说:“我最喜欢晚上七八点钟的时间。” “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段是真正的生活时光?它是一整天工作后的休闲时光,是疲累后的一声叹息,是站了很久后的坐下,是和爱人家人一起的欢乐。再晚一些就要睡觉了,睡觉就像给一天划上句号,它是为第二天白天作准备的,有时候就连做个梦也是假的。” “可对孤单的人来说,夜晚也是孤独的。” “你孤独吗?” “只要不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孤独。” “那你孤独的时候就想我。” “哦,姐姐,带我回家,牵着我的手,不要害怕------” “哦,弟弟,不要害怕,等你长大,姐姐就带你回家。哈哈哈!” 林丽娜和苏菁一见如故,互相喜欢得不得了。后来,她们还分析出她们如此头投缘是因为她们都是“失去”父母的孩子,林丽娜失去父亲只拥有“半个”母亲,苏菁失去母亲只拥有“半个”父亲。在互相倾诉中,过去生活重新打开,就像在别人的帮助下把满是灰尘的房间重新打扫一遍,她们都露出焕然的笑容。我劝她们少翻历史旧账,现在该她们上场书写新篇章,赶紧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事。她们轮番批判我,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这个人只是说得好听。我说我准备把这句话印在我的名片上。 自从她们俩认识后,我们周末聚会有时候会由两人变为四人。除了四个人,还有一条狗,叫球球,是杨易送给林丽娜的。白色卷毛的京巴,眼珠黑亮,毛发柔软,不动的时候就像一个毛绒玩具。连我这个素来对狗没有感觉的人也觉得它可爱极了,忍不住想逗弄它。林丽娜说她原来总觉得养狗是寂寞少妇才干的事情,现在她觉得养小狗就像养孩子,它会教会她爱。 “它不但教会你如何爱,还教会了他。”我指了指杨易,说:“他的爱比狗都要忠诚。” 杨易瞪着我说:“千万不要说什么禽兽不如的话!” “你这是听不懂人话?”我说。 “求求你们!别当着苏大记者的面像孩子一样。”林丽娜说。 苏菁白了我一眼说:“某人还说要成熟得快一点呢。” 我耸耸肩,说:“唉!我的柔情你们永远不懂!只有球球懂我,你看它看着我多认真!” “球球是鄙视你好么?”苏菁说,“来!球球再鄙视他一下!” 球球吐了吐舌头,朝我叫了一声,把大家都逗乐了。 苏菁很快地适应我们的谈话方式,而且表现得游刃有余,不过她的挖苦对象仅限于我。杨易却显得心不在焉,过去她对林丽娜的爱是蛰伏着的,现在它蠢蠢欲动了,搅得他心神不宁。今年年初他由销售部转到售后部门并且成为项目经理,事业上迈上新台阶。前不久他也搬了家,新租的房子有一整套家私家电,装修得非常精致。搬进新家的那天他踌躇满志地说自己终于挤入上流社会可以干下流的事情了。现在他一到周末就跑来找我作伴,拉着我去找林丽娜,说他想小狗球球了。 我说:“听说过狗仗人势,没听过人仗狗势,你去找娜娜就光明正大地去,干嘛拿球球说事?” “像你这种人只有世俗的情欲,而没有超越世俗的情感。《小王子》看过没?风吹麦浪让我想到你。现在我一看到别的小狗就想到球球,因为球球就是我心中那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我觉得你要真是每回去都带上一朵玫瑰花肯定比带一包狗粮效果要好。” “娜娜说的没错,球球它能教会你爱。这种爱是你这种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爱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们俩别光耍嘴上功夫,得真抓实干!” “俗不可耐!一肚子男盗女娼,满脑子鸡鸣狗盗。” “我可告诉你,娜娜表面上很倔强,其实内心很脆弱,她乏安全感,她喜欢的是强有力的征服,而不是软塌塌的臣服。马海涛不就是么?上哪儿他都是独领风骚。你得找找这种气质!” “我没你们这么骚!” “不相信就当我没说。” 就算他相信,气质这东西恐怕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不过狗都改吃狗粮了,为啥人就不能改呢?你要是真爱一个人,你就一定会为她而改变。每一天睡醒和睡前我都要把苏菁想一遍,多好的姑娘,从来没想要让我为她而改变什么,可她却改变了我的每一分每一秒。 因为公司少算了我近两万块的提成,我去找黄玉伟理论。黄玉伟解释说玉河出租车广告因为和卓越发生纠纷而多出了很多额外成本,这次玉河的电视广告又找了第三方制作,成本增加不少,所以给我的提成也应该减少一点。我说这些成本跟我个人没有关系,是公司自己在操作上的问题,不应该影响我的个人受益。我还跟他申明以后公司不能以客户尾款没收到拒付业务提成。那天我对黄玉伟积蓄已久的厌恶暴露出来,我也想趁机让他知道我的底限,要是他不同意,那我也好另谋出路。阮经纬曾建议我可以接一点私活,好为将来铺路。我当然不想与黄玉伟长期为伍,但是对于自己另立门户的话,还需要假以时日,在经济基础和客户资源上积累多一些资本。 黄玉伟猛吸了几口香烟,把烟头扔进烟灰缸,没有熄灭的烟头还在冒着烟。他往椅背一靠,先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说:“江枫,公司的规定不是针对某一个人,希望你能理解。少你的,我回头再补给你。放心吧,绝不会亏待你的,我还在想着给你一些公司的股份。按照我们现在的发展态势,将来肯定是要上市的,那时候你就成了公司的原始股东。” “黄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为了让打仗的人没有后顾之忧。如果公司在这方面不能让员工放心,那么肯定影响战斗力。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任何公司都会有不足之处,我们公司发展这么快说明跟别的公司相比我们还是有优势的。公司的发展离不开员工,但员工也要支持公司,这样才能合作共赢。” “玉河的电视广告片能顺利完成,我提供支持了吧?但是要是扣我的提成也是算支持公司,我没有办法接受。” “江枫,不要被这种小事情困扰,你是个有才华的人,我很看好你,我们一起好好干,将来赚的是大钱。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少你的钱,我回来就会补给你。我马上要回老家一趟,我舅舅去世了。对了,你要帮我一个忙。”黄玉伟说着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我,“明天老梁儿子结婚,你帮我带个红包过去,这个只是面场上意思一下,私下我给了老梁十万块。所以,你们只看到台面上的账目,私底下花的成本可多了去了。这回结婚,下次生子,都得出血。” 我将红包放到桌子上,说:“黄总,我明天有事。” “不妨碍你的事情,饭前饭后你该干嘛干嘛,只要吃饭时间过去就行。只有你跟他熟一点,明天有不少客人都是电视台的人,你也好认识认识。” “真不行,我明天约了人。你让其他人去吧。” 黄玉伟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那行吧,我找其他人。” 黄玉伟显然不高兴,认为我在跟他赌气。不过我不在乎他爽不爽,听到田雨欣结婚的消息我比他还不爽。要是我答应了黄玉伟,那可是田雨欣生日宴和婚宴我都赶上了,也不知道上一次黄玉伟家死了谁让他鬼使神差地派我去给梁振坤送烟酒。虽然我拒绝了黄玉伟,但我无法拒绝不去想象田雨欣身穿婚纱的形象。如果我没认识苏菁,说不定我真的会去吃她的喜酒呢。 我没有去。林丽娜也没有去,她说田雨欣没有发给她请帖,基本上她们已经断了联系。林丽娜还问我为什么不告诉苏菁我的前女友就是田雨欣。我说是为了避免误会。苏菁参加了田雨欣的婚礼,除了红包外,她还特意去买了一个化妆包送给田雨欣。苏菁说她是田雨欣的实习老师,虽然后来田雨欣转到别的组了,她们在单位食堂碰到还能聊一聊,算得上是朋友了。化妆包是上周我陪着她一起买的,她当时说送一个要结婚的朋友时,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过我没问她朋友是谁。婚宴是晚餐,苏菁在婚宴结束后开车到我楼下打电话让我下楼,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一整天胃溃疡发作般的心情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药到病除,迷离的灯光把她那张略施粉黛脸映照得美丽可人,她像是刚从舞台下来的演员。我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想要吻她。她升起车窗,挡住我的脑袋。我不甘罢休,将嘴贴在玻璃窗上深情一吻。 我敲了敲玻璃窗说:“上去吧。” 苏菁翻着眼睛看着我,说:“上车吧。” ”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说:“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你啊你啊也不怕我寂寞。难道就没人告诉你,你这样会抢掉新娘的风头的吗?” “漂亮吗?” “漂亮!” “新娘比我漂亮多了,你没看到可真是可惜!”苏菁说着驱动车子开了出去。 “我光看你都看不过来,哪里有空看别人。去哪里呀?” “带你去兜风!”苏菁说着把窗户打下来,风呼呼地吹进来。 “我的姐姐!你就不怕感冒?你是不是喝酒了?我来开车吧。” 苏菁不理我,加快了车速,沿着小区门前的路一路向西。 “怎么回事啊?开慢点!窗户关小一点!你不冷吗?你是不是也想结婚啊?”我的话没有在苏菁脸上激起任何波澜,她的脸忽明忽暗显得心事重重。 “你认识田雨欣吗?” “认------认识。” “很熟悉吧?” “我没跟你说实话是想着你们是同事,我不想影响你对田雨欣的看法。刚开始没说,后来我也不好再解释这件事了。” “为什么你会影响我对田雨欣的看法?我一点都不care你的前女友是怎样的人,但现在我对你的看法肯定不一样了。你以为我喜欢你胡说八道,也喜欢你撒谎吗?” “对不起!我当时可能想的有点多,如果你因为这个而觉得被欺骗了,我向你道歉。” “江枫,你可真是善于出谋划策啊!你是不是也打算以后让我给你们公司做采访报道?” “你是说田雨欣对我做的那次采访吧?那是我老板黄玉伟一手安排的,之前两家公司在街头发生冲突也是他策划的,我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田雨欣也是棋子。我们两个人都有点自命不凡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那个情景有点让我恶心,就是那一次我对她有点心灰意冷。现在想也许田雨欣也是这样看我的,所以她那天对我表现得很冷酷。” “你为什么还要给黄玉伟这样的人打工呢?”苏菁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我以为是我爸对梁振坤抱有成见,看来他确实有问题。” “你爸对我也有意见。” “他是有点担心。” “他担心得有道理,梁振坤和黄玉伟都不是好人。昨天我和黄玉伟已经闹得有点不愉快,我也打算离开超凡,不过要等手上业务完成得差不多。” 苏菁不说话,车子已经开出市区,她还在继续朝前开。 “你这是要去哪里?”我问。 苏菁减慢车速,我以为她要在前面路口掉头,可她却是左拐上了一条两边都是树木的乡村道路。因为没有路灯,路两旁又是树木,光线非常幽暗,好像钻进没有灯光的隧道中。 苏菁瞥了我一眼,说:“放心吧,不会绑架你的。前面就是水库,我们去那里看看。” “姐姐,大晚上的跑来水库干什么?” “玩啊。” 车子在路口右拐离开隧道一样的乡间公路,沿着一个斜坡爬上了水坝,坝顶的路面非常宽阔,一排路灯依次排开,灯光非常明亮,夜晚水库湖面像一面镜子泛着白光。 苏菁停下车,头探出车窗看了看,说:“以前夏天的时候,这上面很热闹,很多人到这里乘凉,跟夜市一样,有人晚上就睡在这里。” “你在这里乘凉?” “外婆家就在这附近,小时候经常来,童年记忆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苏菁跟我讲她以前夏天来这里纳凉的情景。小时候放暑假的时候她都去外婆家,经常晚上来这里乘凉。有很多萤火虫,满天的繁星,月亮把夜晚映照得恍如白天,大人们说着古老的故事,那些夏夜犹如幻梦一般。上初中后她爸妈开始闹离婚,她变得不爱出门,就来得少了。外婆在她读高中时去世,舅舅家早些年就搬到城里了,她也就没怎么再来过。 苏菁感叹:“灯光越来越明亮,人却越来越少。” “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做追梦的少年?” “人们搬着椅子凳子,夹着凉席,像赶集一样蜂拥而来,随着夜深开始陆续离开。如果你经历过那样的情景,有一天你站在这空无一人的堤坝上,会感觉繁华落尽的寂寥。当初自己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想着很快就又会回到人群之中,但是再也没有那种机会了,而当时却浑然不知。” “这样的事情中是免不了的。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你也不会觉得美好。现在让你夏天晚上来这里乘凉,你也不会觉得美好,蚊子会咬得你受不了。” “水库每年夏天都听说有孩子溺水,曾经还有一对男女青年溺亡。有的说是两个人一起投湖自杀,有的说是男的把女的推下河然后自己也自杀了。” “姐姐,我可是个胆小的人呐。” “在日本把这种现象叫'情死’,他们对这种行为评价很高,因为同生很容易,共死则很难做到。现在我觉得这不仅是勇气的问题,还涉及到美学,用死亡把生命终结在某种状态下,而不甘心失去它。日本有好几位作家自杀就是持这种观念。” “可是有面对失去的勇气也很重要吧?” “他们不想听凭命运的摆布吧。” “要说命运的话,无论怎样人都只能活在命运之中。” 苏菁定定地看着我,说:“就没有什么让你觉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即便有也只是想当然而已,因为人只有真的因为什么死了,才有资格说生命重要还是别的东西重要,但是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苏菁一笑说:“今天没有胡说八道。说的就是你想当然的看法,比如说你会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生命?” “不会,爱情并不是唯一的,但是为爱人失去生命则是另一回事,比如说爱人遭受生命危险,为了保护她失去生命则是理所当然的。你这是怎么了?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而且大晚上在这种地方,你吓到我了。” “也许小时候听这类故事听多了,感受到一切必将成为过去的痛苦。为什么年纪大的人爱讲死亡的故事,我想他们或许通过讲故事来缓解死亡焦虑。” 我双手捂着脸说:“姐姐,我还年轻,我们可以不讲这个么?” 苏菁伸出一只手在我头顶揉了揉,说:“胆小鬼!” 我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然后亲吻她。 苏菁头顶着我的脑袋说:“你要是骗我的话就瞒住我一辈子。” “好,保证骗你一万年!” 我们热烈的接吻,直到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我们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窗看着静静的湖面,我们不说话,四周也万籁俱静,连虫子的声音也没有,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们。 几天后我听林丽娜说,婚礼前一天晚上田雨欣哭得很伤心,说她得到她并不想要的生活。林丽娜是听苏菁说的。田雨欣还对苏菁说起我,说她跟我在一起时她很快乐但也很焦虑,焦虑是她自己的问题,但是如果情况不改变,她和我都不会快乐,她看到我已经开始逃避她,她也想从那个房子里逃出去。苏菁安慰田雨欣说,人会适应新的生活,会寻找新的快乐,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她却安慰不了自己,越想越觉得我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骗子,整个婚宴期间她的心都在一抽一抽地痛,爱情让她第一次想到死亡。 林丽娜警告我说:“你以后可要少耍点花招!要是雨欣的话,她估计一个星期都不会理你。” “是的,她非但不理你,还不告诉为什么不理你。我觉得苏菁这方面就特别好,有事说事没事说笑,一码归一码。我就喜欢这样的,不折腾!” “你就嘚瑟吧!” “难道我不该嘚瑟吗?” “该!赶紧买戒指求婚吧!” “你们呢?要不要一起来个集体婚礼?” “我跟谁啊?” “你们一个是球球的爸爸,一个是球球的妈妈,你们不就差一个婚礼了吗?” 林丽娜大笑:“他不是球球的爸爸,他是球球的舅舅。” “你们可真乱!” 我跟苏菁谈起杨易和林丽娜。苏菁说据她观察林丽娜失恋后遗症还未痊愈,以她现在的状态她不会对杨易有太多的感觉。 “你说他们俩有没有可能呢?”我问。 “他们俩一起遛狗的时候像不像两口子?” “像一家三口!” “哪天娜娜想要过一家三口的生活,她就不用找人了。” 我搂着苏菁说:“我现在就想过一家三口的生活。” “想得美!我还想谈恋爱呢!” 元旦的时候,我带着苏菁回了趟老家。我爸妈喜欢苏菁。我妈说她长得好看,没有城里女孩子的娇气。我爸说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我带着苏菁逛遍了小镇所有的角落,她喜欢到田野河边,她说小镇的气息就像小时候的味道。她说喜欢我爸妈,看着他们就感到安宁,希望我们以后也像他们一样岁月静好。 我问苏菁:“你觉得他们俩感情好吗?” “好啊,他们不是很和谐吗?” “现在吵架是吵得少了,但是也谈不上恩爱,肯定比不上将来我对我老伴感情好。” “谢谢你,老头儿!”苏菁在我脸上啄了一下,“你爸妈他们生活得很安心,他们感到安心是因为有人陪伴,而且他们笃信不会失去这种陪伴,这就是他们的爱,爱让他们相信自己会长生不老一样。” “你这文艺小青年说话夸张得的嘞!” “不信,你让他们分开生活一段时间试试!” “要是真分开,别说他们,我都受不了。相信你了!” 元旦从老家回来后,我们的关系好像得到某种保证,心理上越过一道门槛,彼此的归属感更强烈。我更加渴望和苏菁在一起,对她的需要不是冲动,而是不可忽缺。除了周末我们在一起之外,工作日苏菁有时也会来我这里住,她不带我去她家,她说她希望每一天都像打开一盒新的巧克力,而她希望手上永远有存货。 气温虽日渐寒冷,可难得一连多日都是阳光灿烂,每一天都像是烤的两面焦黄的脆饼,香甜酥脆。在休息日我和苏菁在睡足懒觉起床后,余下时间都在户外度过,去公园,去爬山,开车去周边乡村,还去了临近的两个县城,我们不知疲倦地走来走去,对一切都饶有兴致。苏菁的脸被风吹得凉凉的,鼻尖冻得红红的,她像薄荷糖一样又凉又甜。周围闪烁带着寒意的明亮,整个世界被调亮了一般,我沉浸于迷幻之中。 老夏打电话跟我说老丁出事了,他从四楼的高度摔下来,当场死亡。事故惨烈而又匪夷所思,老夏分析可能是挂钩从坏了的锁扣环里滑落出来所致。公司没有给他们购买任何保险,黄玉伟还准备推脱说他们周六上班是私自加班。我接老夏电话时正和苏菁从外地一个镇子回来的路上。我回想起给珍爱影楼装广告牌的那个晚上,现在看来我那晚说的话一语成谶,万一的事情发生了。苏菁听我说了这起事故后也和我一样长久地沉默不语。 车灯划开一片又一片黑暗,星星已经坠落为地上的灯火,在深重的夜色中像一只只哭红的眼睛。 老丁的儿子和三个长辈亲友来处理老丁的后事,刚刚长出毛茸茸胡须的少年和三个长辈一样地淳朴、局促、茫然,连悲伤也不好意思表达。黄玉伟让公司人事部的人接待他们,打算用五万块钱了结此事。我让老夏暗地里告诉老丁的亲友不要随便签字接受公司的赔偿协议,又通过苏菁介绍了一位律师给他们。苏菁带着同事来公司要采访黄玉伟,可黄玉伟不仅避而不见,还不让记者进入公司。苏菁就把超凡公司拒绝采访,没有给员工购买保险、公司长期存在危险作业,还有环境污染等问题报道出去。黄玉伟大发雷霆,他觉得这个报道影响他角逐H市年度优秀企业家。为了尽快了解这起事故,他同意把赔偿金提高到十万,可老丁的亲属依然不接受,他们要求的金额是三十万。苏菁又做了一期跟进采访,除了老丁的亲友和超凡公司人事部经理作为双方代表接受了采访外,她还采访了劳动部门和法律人士。劳动部门说要对超凡违法劳动法的行为进行处罚,老丁的儿子抱着父亲的遗像跪在超凡公司的大门口,让黄玉伟再度暴跳如雷。最后,他同意支付二十五万了结了这起事故,其心情如丧考妣。 老丁火化的那天,我和老夏也去了殡仪馆。老丁从事故现场直接被拉到殡仪馆,之后也没有作什么处理,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身体小得犹如一个儿童。我不忍细看,只瞥见他一只露在外面的手像生了锈一样。老夏抹着眼泪跟我说,老丁出事前一直念叨着买火车票,回家的心情无比急切。老夏把老丁的亲属送上火车,晚上他约我喝酒。老夏说他代表老丁感谢我,要不是我和苏菁帮忙,老丁的家人不可能拿到这么多赔偿。 “应该的,毕竟老丁是个高人。”我说。 老夏叹息道:“这家伙很喜欢开玩笑,可能是心里太苦了吧。你相信他以前恐高吗?” “他有恐高症?” “我也不相信,以为他开玩笑故意说的,但是现在相信了。” “这次出事是因为这个?” “不是,就算他恐高这么多年也早习惯了。我也搞不懂这次到底怎么出事的,按说是足够安全的。出事前一天他说他儿子今年春节要去他前妻那边过年,还跟我说儿子长大了认钱不认人,感觉他很失落。” “不说老丁了!你们以后可要加倍小心。” “春节后,我想换一个工作。安全是一方面,我也不想给黄玉伟打工了。” “有合适的工作也帮我介绍一下。” 老夏举杯对我说:“等你当老板了,我给你打工。” “如果有那一天,我第一个邀请你。”我举杯和老夏碰杯。 周末我哪儿也不想去,也许是想让我振奋一点,苏菁说带我去苏晓天家里吃饭。之前苏晓天就邀请过,但是苏菁因为他爸对我有成见而不肯。这次苏菁主动说带我过去吃饭,苏晓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在家里他看起来要平易近人一些。兰姨很热情地招呼我,看得出她很在意苏晓天。苏帆的心思都花在自己帅不帅这件事上,一见我就问苏菁是不是喊我姐夫,苏菁给了他一巴掌。他们俩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要好的多。苏晓天和兰姨的厨艺可以跟饭店媲美,看得出他们生活得很精致。苏晓天开了一瓶红酒,每一个人都喝了一些,有一点春节阖家欢聚的气氛。 饭后,苏菁帮忙在厨房收拾的时候,苏晓天跟我说有人举报梁振坤经济方面有问题。我告诉他我就知道黄玉伟就给梁振坤行贿过。苏晓天说要是梁振坤出事了,十有八九跟黄玉伟有关,让我和他们保持距离。我说我打算春节后离开超凡,或许自己做。苏晓天说要是我打算自己做,他说不定能帮我一点忙。我心里暖意融融,前些日子的阴翳一扫而光。 从苏晓天家出来后,我送苏菁回家的路上边走边聊。 “我看你跟苏帆还有兰姨相处不错嘛。”我说。 “还行吧,毕竟我这么懂事。” “看得出来,他们对你也是喜欢的。” “我又没给他们添麻烦,过去吃个饭,也会拿点水果什么的,吃完饭也帮忙收拾。他们想挑剔也找不出毛病。” 我掰过她的脸亲了一口:“真乖!”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要是亲妈我就心安理得地偷懒,这样一想我就想我妈了。” “你爸说他支持我创业。” “难怪心情这么好,是不是你蓄谋已久的?” “你是把俺当作诸葛孔明了吧?” “没有,把你当作猪八戒!” 我凑近苏菁耳边说:“你知道吗?我最想做的不是老板,是你老公!” 苏菁笑嘻嘻地说:“你这个呆子,又想着回高老庄了?” 就在我和苏菁拉扯嬉闹之际,几个黑影冲过来,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上就挨了几下。苏菁发出惊叫。我双臂高举护住苏菁脑袋和后背。我的背上又挨了两下,在感到手臂生疼的那一瞬间,我失去了知觉。 我是在医院里醒来的,醒来时头痛如裂,还呕吐了几口。苏菁给我擦口水、眼水,问我痛不痛。我说好点了。不但脑袋一跳一跳地疼痛,周身的疼痛感也越来越明显。手臂和后背几处淤青,幸好由于穿着厚衣服,未伤及骨头。我问苏菁怎么样。她说她没事,只是右手受了点伤,给我看了她包扎着纱布的右手。是苏晓天和苏帆开车把我们送到医院的,苏晓天已经报警。在我醒来后,警察给我和苏菁做了笔录。 警察走后,苏晓天问我:“你真的觉得是黄玉伟干的?” “肯定是他!” “可要是找不到凶手,也就拿他没办法,所以他才这么嚣张。” 我想起阮经纬上次说他认出那个对他行凶的人,那个人曾住过院,还接受田雨欣的采访,应该有记录可查,很可能跟今晚这几个家伙是同一伙人。我把这个线索告诉给苏晓天,他说他会找人去查。 事后,我才知道苏晓天是扳倒梁振坤的幕后主使人之一,他支持梁振坤的竞争对手刘元升。警察根据我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先是以寻衅滋事抓捕了那个团伙,经过审讯他们供出其他几起故意伤害案件,最后黄玉河作为幕后主使被以故意伤害罪批捕。不久后梁振坤以受贿罪被捕,其中就有黄玉伟的检举。卓越公司闻风而动,向超凡公司提起法律诉讼。阮经纬也决定起诉黄玉河,除了起诉他故意伤害之外,还有克扣业务提成的经济起诉。据说另外还有七八个案件起诉对象都是黄玉伟。 黄玉伟落选H市十大优秀企业家,还被劳动部门罚款,老丁的赔偿金也让他心疼,因此他对苏菁怀恨在心。黄玉伟有点忌惮苏菁的记者身份,而且他也知道苏菁是苏晓天的女儿,但是他已经膨胀起来的自大让他无法忍气吞声,另外他还受了梁振坤的撺掇。梁振坤预感有人准备材料检举他,很可能苏晓天也参与其中,他想敲山震虎地警告一下苏晓天以摆脱困局。黄玉伟决定“温柔地警告”一下苏菁,可这“该死的温柔”却把他自己一步步拖向深渊。 本来第二天我就可以出院回家,苏菁非要我留院再多观察一天。 “你看这医生护士都没空观察我,只有你观察我,咱们回家观察不好么?你想观察哪里就观察哪里。” “不用观察,听就听出来了,你脑子还没好利索。” “要真是脑袋残废了,你还要我吗?” “既然对我这么负责,我肯定也对你负责到底,不放弃不抛弃。” “变成植物人你也不放弃不抛弃,每天给我放音乐,按摩,有一天我突然一根手指头动了动,还流出眼泪,把你激动得哭了。” “别说,还真这样想过。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水库你说的话吗?” “不记得,什么话?” “算了。你要吃苹果吗?” 我摇摇头,看向窗外白蒙蒙的天空,“今天会下雪吗?” 苏菁起身走近窗户,朝外看,突然欣喜地叫道:“已经开始下了!” 我使劲看也没有看见有雪花飘落,“是不是很小?” “不小啊!再有一会,地上就能下白了。” 我下床,也走到窗户前,还是看不见雪花,天空灰蒙蒙的,地上土突突的。我问:“哪里有雪啊?” “你看不见?”苏菁瞪大眼睛盯着我。 我揉了揉眼睛,重又看向天空、地面、房顶,还是看不见一片雪花。 “还看不见吗?” “看见了。”我双手捧着她的脸,“好大的------一个骗子!” 苏菁将她的脸从我双手挣脱,一脸得意之色,眼睛像要喷出水来。她眼睛一闪,收敛起笑容,走近我,一只揽着我的腰,眺望似地目光投向远处,“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不错,真把我吓到了,看来我的脑袋还未痊愈。” “从小就喜欢那些爱捉弄他人的人,而我却最不擅长这个,因此觉得自己很无趣。你觉得我有趣吗?” “有啊,从头到脚都趣味横生。” “好吧,就算有一天你觉得我无趣,我也不在乎。以前我在乎,现在我不在乎了,就像你说的有面对失去的勇气也很重要。” “怎么听起来还是有点悲观呢。” “有么?” “不过没关系,真正乐观的人其实是悲观主义者。” “乐观的人都喜欢胡说八道,这一点我是绝对相信的。” “相信我就对了!你看,是不是下雪了?” 苏菁不说话。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的手还扣在我腰间。 雪正在落下,越下越紧,那么轻,却让整个世界屏气凝神。眼前的世界还是灰突突的,但一个洁净明亮的世界已经在心头铺陈开来。 (全文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