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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汗滴清江浦||魏祥盛

 一犁_书馆 2022-08-10 发布于江苏

作者:魏祥盛





古言“汗滴禾下土",我写“汗滴清江浦”,无非都说“汗滴”事。
往事如烟,烟云过眼。
偶然忆及,有点 心动,有意留下那一刻。
公元1958年。
淮师炼钢
这年,我的户口从泗阳迁入了原苏北行政干部学校旧址——一所以译本《理论电工》为基础学科的电力“学府“。
看不见,摸不着,这是“电”的神奇与奥妙。
一日,我正在为“电磁感应"找不着感觉时,有人突然通知我: 王校长叫你!
不是班主任,而是校长,找我? 陡生感觉,大感觉!一定有“大事”。
何事?
懵然。
校长室。
在我的心里,空气都是凝重的。
大炼钢铁,政治任务,学校研究决定: 团干领头,由你带队去淮师炼钢。
王校长像是宣佈命令,字斟句酌,郑重而严肃。
接着是一堂政治课。
从国际讲到国内,从大跃进讲到巜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
末了,少不了程序式的希望、要求与鼓励。
欣然从命。
淮阴师范——桑园地。
走进校门,校园变工场。男男女女,人头攒动,鼓干劲,争上游,场面沸腾。



似乎没有看到正规的炼钢工人,多是“以钢为纲”的志愿者。
一遍小高炉,有点像小炮楼。不是转炉,也非电弧炉,应该算是土制平炉,因为看到的是用燃料加热。没有看到铁矿石,堆成小山似的原料都是废钢材、废铁件,废钢铁中有我熟悉的铁农具、铁锅、铁铲、镰刀、锄头、剪刀、菜刀,甚至还见到小时候拾粪的工具——铁粪勺……
一堆堆的焦炭,少量的木炭,这是炼钢的燃料。
炼钢人多是体力劳动。
废钢铁入炉前必须砸碎整理,不小心会伤了你的手脚。
入炉的原料,加热的燃料,都需计及重量。
鼓风机在吹,永不疲惫;汗水在流,没有人叫苦。
抬的,扛的,挑的,挖的,铲的,砸的……
人海战术,都是无差别的劳动,炼钢人都想通过炼钢将“心”炼得比钢水还要红。
一班下来,手脏、脸黑、腰酸、背痛。
有一个“脸黑”的轶趣。
同班陈女生在我边角,她干焦炭活,炭灰上了她的脸厐,同仁乐然后笑。当然不是讥笑,那是“智力反应”。陈女生有点茫然,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脸,哇!这一摸引来的更是一阵大笑。我悄悄地抵了她: 脸上的黑灰,越摸越黑。
此时此刻,她忽然爽快地跟着傻傻大笑。
笑声引来了不知姓名的领导,看到她的黑脸也咯咯的笑起来,接着笑声,是几句领导者的语调:
很好,很好,女同学,好样的,脸黑心红,大有前途,革命的需要嘛……
这一说,陈女生的脸黑里泛红,美极了……
几十年后的一天,我在健康东路巧遇“陈奶奶”,她兴奋,我喜悦,叙旧,又叙起了那年的大炼钢铁……叙到中午,她请我吃了牛肉面条。
白班连着晚班。
照旧是干那些活。
风机响,钢水流;火星四溅,光艳耀目。

带着一身汗水,下班,回走,亱行在清江浦。
一个星期,有序轮流。
清江浦的炼钢人,领到了沾滿汗水的“红心证”。
回来了,那年,每一步都在“纲”上走。
走到以后,才知道那年的大炼钢铁有许多失误,脱离实际,损失多多。
也有收获,教训也是财富,更何况,对炼钢人而言,多一个历练,多一个阅历,多一次以汗水洗礼心灵的机遇。

  大跌进进入高潮。
   劳动课
   武墩收稻。
一班49人,一色的大男大女,都是读书迟的结果,能吃能喝能劳动,我在其中。
走入稻田,先忙着参观。
放眼望去,一遍金黄。
凉爽的秋风吹过,稻子随风摇摆,泛起层层波浪,沙沙的响声,像是欢迎我们的来到。
走在绿色的田埂上,看到每一颗稻穗都很饱滿,像是闪着金光的黄金项链,鼓鼓的稻粒,犹如快生的孕妇,沉甸甸的稻穗把稻杆压弯了腰,又像一个个风度翩翩的绅士给我们行礼躹躬。
那时,我猜想,今年一定丰产,先给农民们祝福。
往前走,看到稻穗上一只大螳螂,女生们害怕,我却动手去摸,因为我熟悉牠,在农村的老家,常见螳螂,土黄色的身躯,三角形的头,並不怕人,常常跷起两爪,歪着头,逗着你,神似小狲猴,益虫哦,是农民的朋友;一群花蝴蝶,微风中紧贴稻穗飞舞,女士们起劲了,嬉皮着去追扑,那是对“美"的追求。
再走几步,忽见一群麻雀从深藏处腾然起飞,尽管不能远飞,只善跳跃,然,我看到它们异常惊恐,是在拼命地飞逃……
原来,它们被划为“四害“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麻雀们怕死了……
后来的后来,专家们发话了,麻雀也吃虫子,归属自然生态。
麻雀被“平反”了,可它们永远不会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一阵眼福,镰刀在手,弯腰刈稻。
同学们,使出青春的力气,一行行,一垄垄,一片片,收割的稻子随手放倒,堆好。有人割破了手,有人手臂被“花大姐"(虫名)咬出了疙瘩,更多的人,汗珠从前额挂到了嘴角。
弯腰劳动不好受,粒粒皆辛苦,收稻必须弯腰,当然属于苦活。
还有记忆,班主席的我,大年龄,知甘苦,会不时地提醒,建议休息一下,松口气,直直腰。
还记得,田间休息,青春的搔动,会起哄,有位男生叫涂美利,忽然哄起“班主席,来一个!”,有人随和,叫我唱一支歌,解解乏。
难为我了,因为我音乐细胞少,嗓门粗,不善唱,只会吼。
架不住,只好“脚大脸丑不害羞”,单人二重唱,我的绝活,我的吼。
“社会主义好啊,好啊,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国家,人民地位高,地位高,反动派,反动派!被打倒,被打倒!……"
那吼声,那腔调,没等我唱完,已经把人笑死了。
在笑声中,他们又挥起了镰刀……
开饭了!
齐刷刷地走进生产队大食堂,大锅饭,大锅菜,大锅汤,真正的“一大二公“。
刚出校的俄语老师吕*颖,江南婌女,美丽端妆,端着出过油的豆饼饭,呆呆地看着,不动筷,不张口。
私下说,咽不下!
我说,比野菜树叶还是好吃多了。
她知道,这是磨炼。
还是吃了,喝了……
那年,那月,那次武墩收稻!
吃饭不要钱!
看见“60天进入共产主义"大标语,又看到“畝产13万斤”的新闻报道。
那年,风调雨顺,丰产却没有丰收,以至酿成了后三年的旷世大饥饿。
时过境迁,人生几何事,难忘那年稻,甚至没忘稻田里的螳螂、蝴蝶与麻雀,更忘不了稻田里的吼声——一曲巜社会主义好》,一吼几十年,一发不可收。
单口二重唱,是艺术,集体大合唱,是力量,合力让我们迈向新时代的康庄大道。

  纱厂抬土
清江人不会忘记那一段。
 纱厂身底,原来是一片荒丘。
那些土堆,是堤? 是垻? 没有探究。
要建厂,先要搬掉那些土。
清江人,成了真实的愚公。成百上千的清江人,挥汗如雨。
挖土,双手磨出了水泡,抬土,压腫了肩膀。
那天,累加饿,我晕了。
晚饭,吃了6条面卷,二两一个,走到传达室旁,女学委又悄悄地给我两条,一口气又吃了。
8条小面卷,大大透支了每月31斤的口粮标准。
纱厂抬土,计算土方,有微薄的报酬,作为班级收入。
毕业那刻,国家最困难,人人都困难,我们这个班,毕业时只有35人。
幸亏纱厂抬土的收入,最后的晚餐,集体吃了一顿肉,喝了一次酒。
那晚,我又唱了《社会主义好》,许多同学在酒精的作用下也和唱着“好!”,可惜,收稻时起哄要我唱歌的那位好同学涂美利,退学了,有说是饿的,也有说是累的,更有人说“学电,太难了”,每次课堂老师提问,他只回答两个字:
 不懂!
人间千条路,反正人家另谋出路了,生活也很好。
只可惜,他没有听到我的单口二重唱的毕业歌。

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清江市筹建清江钢铁厂。
西郊
那儿是一片沼泽洼地,不通路。
清江人,听党话,跟党走,一声令下: 筑路,义务劳动!
与纱厂抬土不一样,沼泽地,需要大量的回填土,这次劳动大军,主力是干部职工。
看过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会联想到清江人都成了中国的保尔·柯察金。
远处的泥土,碎砖破瓦,一车车,一挑挑,一担担,沼泽地被填平,往西路,有了路影,很快,加上了碎砖碎碴,可以通车了,很快,通水通电,很快,钢厂有了雏形……
钢厂建成了,出钢了……
转眼间,大变了!
原清江钢铁厂,如今成为我国钢铁企业的上市公司。
大变了,如今我国的钢产量超过世界产钢的一半以上,年产量早已超过10亿吨。
大变了,在自称“老大"者狂人面前,可以硬气地说,中国人不吃那一套!
大变了,参加过1958年大炼钢铁,后为清江钢厂筑过路的我,居然,有一年,又是为了钢,拿着共和国的护照,参团登上飞往欧洲的空中客车,落地德国法兰克福,转机意大利取经考察。
或许都是缘分。
生活的体味,清江人的汗水,粘着时代的荣光,溶进了满满的情、粮、钢……
每一滴汗水,都有它的重量。

作者简介

魏祥盛,江苏泗阳人,1937年6月30日出生。

国家电网淮安供电局退休职工。高级工程师,中国电机工程学会、江苏省作家协会、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

随子女在深圳安度晚年。

深圳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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