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汗滴禾下土",我写“汗滴清江浦”,无非都说“汗滴”事。这年,我的户口从泗阳迁入了原苏北行政干部学校旧址——一所以译本《理论电工》为基础学科的电力“学府“。一日,我正在为“电磁感应"找不着感觉时,有人突然通知我: 王校长叫你!不是班主任,而是校长,找我? 陡生感觉,大感觉!一定有“大事”。大炼钢铁,政治任务,学校研究决定: 团干领头,由你带队去淮师炼钢。从国际讲到国内,从大跃进讲到巜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走进校门,校园变工场。男男女女,人头攒动,鼓干劲,争上游,场面沸腾。似乎没有看到正规的炼钢工人,多是“以钢为纲”的志愿者。一遍小高炉,有点像小炮楼。不是转炉,也非电弧炉,应该算是土制平炉,因为看到的是用燃料加热。没有看到铁矿石,堆成小山似的原料都是废钢材、废铁件,废钢铁中有我熟悉的铁农具、铁锅、铁铲、镰刀、锄头、剪刀、菜刀,甚至还见到小时候拾粪的工具——铁粪勺……人海战术,都是无差别的劳动,炼钢人都想通过炼钢将“心”炼得比钢水还要红。同班陈女生在我边角,她干焦炭活,炭灰上了她的脸厐,同仁乐然后笑。当然不是讥笑,那是“智力反应”。陈女生有点茫然,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脸,哇!这一摸引来的更是一阵大笑。我悄悄地抵了她: 脸上的黑灰,越摸越黑。笑声引来了不知姓名的领导,看到她的黑脸也咯咯的笑起来,接着笑声,是几句领导者的语调:很好,很好,女同学,好样的,脸黑心红,大有前途,革命的需要嘛……几十年后的一天,我在健康东路巧遇“陈奶奶”,她兴奋,我喜悦,叙旧,又叙起了那年的大炼钢铁……叙到中午,她请我吃了牛肉面条。走到以后,才知道那年的大炼钢铁有许多失误,脱离实际,损失多多。也有收获,教训也是财富,更何况,对炼钢人而言,多一个历练,多一个阅历,多一次以汗水洗礼心灵的机遇。一班49人,一色的大男大女,都是读书迟的结果,能吃能喝能劳动,我在其中。凉爽的秋风吹过,稻子随风摇摆,泛起层层波浪,沙沙的响声,像是欢迎我们的来到。走在绿色的田埂上,看到每一颗稻穗都很饱滿,像是闪着金光的黄金项链,鼓鼓的稻粒,犹如快生的孕妇,沉甸甸的稻穗把稻杆压弯了腰,又像一个个风度翩翩的绅士给我们行礼躹躬。往前走,看到稻穗上一只大螳螂,女生们害怕,我却动手去摸,因为我熟悉牠,在农村的老家,常见螳螂,土黄色的身躯,三角形的头,並不怕人,常常跷起两爪,歪着头,逗着你,神似小狲猴,益虫哦,是农民的朋友;一群花蝴蝶,微风中紧贴稻穗飞舞,女士们起劲了,嬉皮着去追扑,那是对“美"的追求。再走几步,忽见一群麻雀从深藏处腾然起飞,尽管不能远飞,只善跳跃,然,我看到它们异常惊恐,是在拼命地飞逃……原来,它们被划为“四害“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麻雀们怕死了……后来的后来,专家们发话了,麻雀也吃虫子,归属自然生态。麻雀被“平反”了,可它们永远不会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同学们,使出青春的力气,一行行,一垄垄,一片片,收割的稻子随手放倒,堆好。有人割破了手,有人手臂被“花大姐"(虫名)咬出了疙瘩,更多的人,汗珠从前额挂到了嘴角。弯腰劳动不好受,粒粒皆辛苦,收稻必须弯腰,当然属于苦活。还有记忆,班主席的我,大年龄,知甘苦,会不时地提醒,建议休息一下,松口气,直直腰。还记得,田间休息,青春的搔动,会起哄,有位男生叫涂美利,忽然哄起“班主席,来一个!”,有人随和,叫我唱一支歌,解解乏。难为我了,因为我音乐细胞少,嗓门粗,不善唱,只会吼。架不住,只好“脚大脸丑不害羞”,单人二重唱,我的绝活,我的吼。“社会主义好啊,好啊,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国家,人民地位高,地位高,反动派,反动派!被打倒,被打倒!……"齐刷刷地走进生产队大食堂,大锅饭,大锅菜,大锅汤,真正的“一大二公“。刚出校的俄语老师吕*颖,江南婌女,美丽端妆,端着出过油的豆饼饭,呆呆地看着,不动筷,不张口。看见“60天进入共产主义"大标语,又看到“畝产13万斤”的新闻报道。那年,风调雨顺,丰产却没有丰收,以至酿成了后三年的旷世大饥饿。时过境迁,人生几何事,难忘那年稻,甚至没忘稻田里的螳螂、蝴蝶与麻雀,更忘不了稻田里的吼声——一曲巜社会主义好》,一吼几十年,一发不可收。单口二重唱,是艺术,集体大合唱,是力量,合力让我们迈向新时代的康庄大道。清江人,成了真实的愚公。成百上千的清江人,挥汗如雨。晚饭,吃了6条面卷,二两一个,走到传达室旁,女学委又悄悄地给我两条,一口气又吃了。毕业那刻,国家最困难,人人都困难,我们这个班,毕业时只有35人。幸亏纱厂抬土的收入,最后的晚餐,集体吃了一顿肉,喝了一次酒。那晚,我又唱了《社会主义好》,许多同学在酒精的作用下也和唱着“好!”,可惜,收稻时起哄要我唱歌的那位好同学涂美利,退学了,有说是饿的,也有说是累的,更有人说“学电,太难了”,每次课堂老师提问,他只回答两个字:清江人,听党话,跟党走,一声令下: 筑路,义务劳动!与纱厂抬土不一样,沼泽地,需要大量的回填土,这次劳动大军,主力是干部职工。看过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会联想到清江人都成了中国的保尔·柯察金。远处的泥土,碎砖破瓦,一车车,一挑挑,一担担,沼泽地被填平,往西路,有了路影,很快,加上了碎砖碎碴,可以通车了,很快,通水通电,很快,钢厂有了雏形……大变了,如今我国的钢产量超过世界产钢的一半以上,年产量早已超过10亿吨。大变了,在自称“老大"者狂人面前,可以硬气地说,中国人不吃那一套!大变了,参加过1958年大炼钢铁,后为清江钢厂筑过路的我,居然,有一年,又是为了钢,拿着共和国的护照,参团登上飞往欧洲的空中客车,落地德国法兰克福,转机意大利取经考察。生活的体味,清江人的汗水,粘着时代的荣光,溶进了满满的情、粮、钢…… 国家电网淮安供电局退休职工。高级工程师,中国电机工程学会、江苏省作家协会、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 随子女在深圳安度晚年。 深圳志愿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