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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时间线：上古卷 风云人物：盘古、槃瓠  时间拉回到数万年前，甚至是数十万年前，当华夏大地迎来了它第一批人类住户的时候，它就在我们祖先的脑海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像电影《黑客帝国》里的主人公——尼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由计算机人工智能控制的虚拟世界中时那样，他的脑海里也产生了同样的一个问号： 这个世界到底是谁创造的？ 是啊，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你会有什么感受，会不会有一种强烈的恐惧与不安？ 终极的答案在哪里？我们的祖先自登录到这张巨大的华夏地图中时，就时刻地伴随着这种天然的恐惧与不安。人类之所以能在自然竞争中脱颖而出，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源于对未知的恐惧与探索，我们对世界充满了未知，所以就要不断地上下求索。 当这个蒙昧旷野的世界给了人类太多的不可解和不可抗拒时，我们的早期人类就需要靠信仰来抵抗这些未知所带来的恐惧，所以，早期人类有图腾崇拜、有太阳崇拜、有生殖崇拜、有动物崇拜...... 所以，我们祖先心里从来不缺神祇，他们信鬼、信神、信鬼神，直到怪力乱神子所不语，都没有办法消除鬼神崇拜的习惯和记忆。 正是这些现代人看起来幼稚可笑的崇拜，带我们的祖先走出了蒙昧的黄昏，走向了文明时代的拂晓。 但是我们始终找不到答案，直到战国时代的尾声，屈原一篇长长的《天问》，一百七十多个问题始终横亘在每个人的心头，这一系列疑问的终极问题是——这个世界到底是谁创造的？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人类这个种群在这片荒茫的土地上始终找不到最终的归属感，我们始终像是天圆地方之下的一个过客，始终像是繁闹都市林立高楼之中的一个租客...... 这个问题，直到500多年后的三国时期，才算是有了一个正式的回答。 混沌初开，万古一人华夏民族有着悠久的严肃历史记载传统，对于载入史册中的文字，往往是慎之又慎，真实性胜过一个史学者的生命，这种严肃历史观到汉朝时已经大打折扣。 汉武帝时，司马迁想要整齐华夏民族的帝王世系，但最终还是只向上追溯到了黄帝。因为黄帝苗裔在司马迁之时尚可以考究，但是对于黄帝以前的一些传说记载，就是“缙绅先生难言之”了。 司马迁以后良史之风渐行渐远，有汉一朝，在传说中的帝王世系上我们找到了很多答案，这个帝王世系名单向上越列越长，一直追溯到了造人的伏羲、女娲。 尽管如此，世界上主要的国家和民族大都有自己的创世传说和创世神，但在汉朝时期，华夏民族的这个创世神始终还是缺位的。 直到三国时期，有一个叫徐整的吴国人写了一本叫作《三五历记》的书，终于找到了我们民族的创世神——盘古。  当时天地混沌，元气鸿蒙，整个世界就像是一枚巨大而未成型的鸡蛋，盘古作为御世首君、天地一人，就生长在这个巨大的鸡蛋中，顶天而立地。阴阳生于混沌当中，阳清者上升变成了天，天日高一丈，盘古也跟着长一丈，如此度过了漫长的一万八千年。 等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的时候，天地开辟，盘古立于天地之间。 盘古就这样孤独地站着，与天地同寿，直到八万年后的一天，他倒下了、死去了，他的身体化育成了日月星辰、风云雷电、田土山岳、草木金石...... 世界变成了我们祖先看到的样子，后来，女娲将第一批人类带到了华夏大地上，我们民族的前后文明得到了链接，我们的种族归属感找到了...... 我们不能活在谎言里稍有尝试我们就会知道，盘古开辟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谎言可以让我们心安，可以在我们无法找到终极答案的时候聊以自慰，但是我们终究不能活在谎言里。 事实上，从创世神盘古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人认为这是真正的答案。杨宽先生有句话说得很好，创世神盘古只是人类推原论的一个故事而已。 学术界对于盘古的由来争论已久，目前为止一个基本的共识是，盘古并不是我们本土的传说，他在汉民族的文字记载中首次出现当在汉末，准确来说是汉献帝兴平元年。 宋代时在益州发现了一个文字残缺的石碑，经过修复后得知：汉献帝兴平元年（公元194年），时任益州太守的高朕重修益州学馆，在学馆的的东侧又新建了一个石室，作为周公礼殿，在殿墙上就绘有盘古、老子和历代帝王画像。 这是我们发现的汉民族中对于盘古最早的记载，在此之前，中原汉族找不到任何关于盘古的文字、画像、文物痕迹，故而史学界一致认定盘古是外来传说。 那么究竟来源于哪里呢？ 主流的说法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印度说，说盘古神话取材于印度的梵天，是随着佛教一起传入中国的。梵天是印度神话里的创世神，其音译发音接近于“盘古”，而且盘古化生万物的传说跟梵天的故事也非常相似。 这个说法很多人已经批判过了，我个人对此也持怀疑态度，在这里不做过多解释。 另一个说法是南来说，古代南方的很多少数民族中，流传着一个始祖神犬的故事，这个故事传入东吴地区后，被徐整借鉴改编成了盘古的原型，持这个说法的有苏时学、夏曾佑、袁珂、吕思勉等人。 神犬槃瓠的传说在南方少数民族间流传着一个神犬槃瓠的故事，在不同文献记载中有一些细节的出入，其主要情节是这样的：  相传在帝喾高辛氏当政的时候，犬戎中有一个叫吴将军的作乱，帝喾下令：有能把吴将军斩首的，赏金、赐爵、并且将公主嫁给他。 帝喾下令以后，他身边的一条神犬槃瓠消失了三个月，三个月后的一天神犬回来了，并且嘴里叼着一个首级，大臣辨认之后才发现正是吴将军的首级。 帝喾不得已，只好把小女儿赐给了槃瓠，槃瓠怕帝喾反悔，背着公主躲进了深山，三年生了六男六女十二个孩子。槃瓠死后，他的孩子们就相互通婚，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国家。 这就是历史上记载南蛮的起源，随着时间的推移，南蛮也渐渐地分成了好多支，历史上很多少数民族都是由此而来，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槃瓠的后裔。 任昉《述异记》说：”南海有盘古氏墓“，罗泌《路史》注说：“湘乡有盘古保、云都有盘古祠，荆湖南北以十月六日为盘古生日”...... 因为盘古和槃瓠发音很接近，而且盘古和槃瓠都是流传在南方的神话传说，所以很多人就把两者合一，认为盘古是根据槃瓠的传说创造出来的。 对杨宽先生的批判已故的杨宽先生是我很仰慕的一位历史学者，他对于“印度说”做了详细的批判，对于“南来说”也持审慎的态度，他对于盘古这段历史相关资料搜集之细密、分析之严谨，可谓同时代学者中的翘楚。 杨宽先生同意盘古是从槃瓠演化来的，但是，他认为槃瓠的故事并非起源于南方，而是起源于《山海经》中犬封国的传说。《山海经》中有一个犬封国的故事，作为犬戎起源的解释，后慢慢演化成了槃瓠。 所以，槃瓠是犬戎推原论的一个结果，后又演变成了南蛮推原论的故事，最后变成了全人类推原论的故事——也就变成了盘古。 简言之，盘古起源于槃瓠，槃瓠起源于犬封，而犬封是华夏民族自有的传说，所以他实际上同时否定了“印度说”和“南来说”。 我觉得，这里面犯了一个历史学者常犯的错误，那就是试图整齐历史。 司马迁试图整齐历史，但是他只是审慎地追溯到了黄帝，到后面谯周、皇甫谧、徐整之流，不加辨别乃至捕风捉影，也要把帝王世系整齐下来，结果导致了我国上古史料的真假难辨。 近代历史学者在研究上古史的时候，往往也喜欢穷根溯源，为了找到最终的根源，不惜在各种史料片段中穿凿附会。如顾颉刚者，不能溯源的情况下干脆直接对上古史进行全盘否定，窃以为这都是对历史不负责任的做法。 历史终究要有一个起源，盘古作为华夏族群推原论的一个结果，其年代至今至少数十万年，以我们现有的零碎的资料和智识，不可能把所有的历史问题通通解决掉，这一点我们必须要承认。 神犬与华夏无关以槃瓠为盘古的人可能忽略了一个史料，李调元在《南越笔记》中记载：
由此可见，对于槃瓠的后裔来说，槃瓠和盘古并非同一个人，而是同源的两个人。盘古作为始祖，槃瓠作为诸瑶大宗。 这样一来，说盘古是由槃瓠演变而来的就站不住脚了。 盘古和槃瓠的传说大都在南方流行，这个可以说明盘古的故事是从南方传到北方的。但中原大地对于盘古和槃瓠的记载几乎是同步出现的，时间大概都是在汉末时期，我们既知槃瓠是南蛮的始祖，又怎么会把他附会成华夏民族的创世神呢？ 所以，关于盘古起源于槃瓠的说法并没有直接证据，其间夹杂了很多主观色彩和猜测成分。 我觉得还是茅盾先生的分析比较客观，茅盾先生认为，中国的古史传说分北、中、南三部，每一部都有自己独立的传说系统，只不多现在都失传了，剩下的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不但每一部的片段拼不起一套完整的传说系统，就算是把三部的片段加起来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茅盾《中华神话研究ABC》 把不同系统的片段拼凑到一起本就是一个错误的行为了，又何必非要把所有的片段拼成一个故事自欺欺人呢？毕竟几十万年以来，我们失传的东西太多了，几十年前的事情很多已经说不清楚了，蒙昧时期的事情我们又怎么能说得清呢？ 结论槃瓠的故事不啻在南方流传很广，就是在中原地区也很清楚，最晚在晋初就被认定为南蛮的始祖，华夏民族没有崇拜狗的习俗，而且传说中的盘古是龙首蛇身，所以我们汉人的祖先不可能把这样一个形象演变成我们的创世神。 根据盘古和槃瓠的流传范围，我们可以判定二者都是南方的传说，但我认为，这应该是两个并行的传说，盘古初相或许是南方蛮族间的创世神。 汉文帝时始通南粤，朝廷屡屡征伐南蛮，在这个过程中，盘古的传说渐渐地传到了吴越和中原地区。 所以，在三国时吴国人徐整试图整齐帝王世系的时候，就把这个本来是蛮族创世主的盘古，整齐到了中原的帝王世系当中，变成了御世首君，填补了华夏民族对于创世神和创世故事的空白。 后来随着流传之广，渐渐地掺杂了一些华夏民族易学理论和传统神话故事，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盘古创世传说。 文|王玄陵 参考文献： 南宋祝穆《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二.引徐整《三五历记》 清马骕《绎史》卷一.引徐整《五运历年记》 晋任昉《述异记》 南宋胡宏《皇王大纪》 唐释澄观《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钞》引《三五历》、韦昭《洞记》 明曹学铨《蜀中广记》卷一百五.画苑记第一 晋干宝《搜神记》卷十四 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八十六 清李调元《南越笔记》徭人篇 《魏书》列传第七十八 茅盾《中国神话研究ABC》 何新《诸神的起源》第一卷.第十二章 夏曾佑《夏曾佑讲中国上古史》 杨宽《中国上古史导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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