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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闫杨虎|​听妈妈唱那过去的歌谣

 新锐散文 2022-08-11 发布于河北


新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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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妈妈唱那过去的歌谣

                                  (1)
灯上垒了燕子窝,大燕子飞出飞进,忙着为燕子娃叼送来食物。
四只小燕子抓趴在泥窝边,身量都还小,但却差不多已经变黑了,黑亮亮的脑袋咕噜咕噜转,黑亮亮的眼睛把人看,黑亮亮的翅膀扑扑棱棱扑扑棱棱地扇——翅膀底下,藏着一肚皮的好白面。只有嘴巴还是乳黄色,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叽叽喳喳,喳喳叽叽,也不知道商量着些什么。
                                 (2)

妈,我给你念两句:“一亩菊花没栽起,二亩菊花可倒哩”,“公鸡推,母鸡簸,鸡娃跟到后手拾麦颗。”我记得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但一想起这歌谣,就想起小时候趴在你身边,听你给我和振虎唱这歌谣的情景来,要么是下雨天,要么是天刚黑,你拍着我俩的小脊背小腿腿,我大端着一壶酽茶水,笑看我俩静静听。老说让你给我再说一说呢,一回来就忘了,一回来就忘了,今儿你没事,就想听你再唱唱,还能记得完整么?
哦呵呵,都四五十年了,你还想起听这了。你还记得小时候?那都是我小时候,在你外婆家那山上放牛哩,一伙子小娃娃没事了随便唱说的。没忘倒是没忘的,前几年还给琦琦、婷婷(我的俩个小侄侄)唱来着。
那刚好,你念我记,记到手机本本上,再不怕忘了的。
那行,我给你念:“抹布蛋,绿叶叶,我是刘娃她姐姐,吃刘娃饭,喝刘娃汤,刘娃门口栽菊花,一亩菊花没栽起,二亩菊花可倒哩。”妈妈马上七十了,一张口就来,没一点点绊搭。
妈,妈,你说慢点,我记不畔也(畔也,土语,速度跟不上)。
哦呵呵,说慢些,说慢些。“狗娃狗娃咬啥哩,咬麦哩!几颗麦?两颗麦,打到磨子没人推。公鸡推,母鸡簸,鸡娃跟到后手拾麦颗。”
对,对,就这,最想听,记得最清的也就是这,那你记得你那边把这首歌儿叫啥呢?
叫啥呢?我也不知道叫啥呢,大家乱唱的,图个高兴止心慌。
爸爸正搂拨着麦粒,麦子晒在大门口的水泥地,多搂拨几次,麦子干得快,就能及时收。老辈人常说,麦收哩,麦收哩,装到囤里才收哩!爸爸笑呵呵地扭头说,恐怕就是没名字,你给它起个名字,就叫“陕南民谣”或“商洛民谣”么——父亲念过几年书,年轻时候爱学习。
哦,那再说,我看能不能起上个好名字。
你吃啥饭呀,我给你做碗鸡蛋汤?妈妈插说了一句。
不饿,不吃,回来前刚吃了的。
你一天回来都是刚吃刚吃,都不爱吃妈做的饭了,得是不好吃?
不是的,我们上下班,吃饭时间跟咱村里不一样,十二点吃过的,这会肚子饱饱的,咱不说你儿吃饭的事,饿不着,继续说歌谣。
妈妈笑笑:这娃,每回都说不饿不饿,谁晓得伢吃了没有。
“斑斑担水饮扑鸽,扑鸽饮得壮壮,吃油馍喝油汤,眼泪跌到石板上。”一板一眼,是说也是唱,手在椅背上伴打着拍子。
停,停,停,妈,斑斑是不是书里写的斑鸠?
我不知道,我又没念过书,伢喔歌儿就是喔样说的么!
大,我妈说的斑斑是不是斑鸠?
应该是的吧,土语么,扑鸽就是书上说的鸽子。
那好,妈,你再说。
妈妈仍是笑,嘴里嘟囔:这娃,叫吃不吃,听这老歌还有劲得很!
“石板开花洗衣裳,衣裳洗得白白净,打发哥哥上学堂,学堂满,扎花板,扎谁呀,扎马呀,马儿一家好人家,铺红单盖红被,花花枕头摞一地。”——说完哩,你记下哩?
就这些?我记得好像还有哩么!
这首就这些,你记下哩?
倏然间,时光倒流几十年,妹妹、三弟跟在我身后,我领他们拾麦子,拾人家割拉以后丢遗在地里的剩麦子。天气阴湿,四野寂静,妹妹说,哥,哥,你给我讲故事么!我没故事讲,我知道的故事爸爸都讲过,妹妹早已听过了。我说,那我给你说歌谣,妈给我唱过的:“斑斑担水饮扑鸽,扑鸽饮得壮壮,吃油馍,喝油汤,眼泪跌到石板上。”这好听,这好听,我叫妈也给我念起!呜,呜,呜,妹妹竟哭了,妹妹想妈妈了;弟弟也哭了,他更小,妹妹把他惹哭了。妈妈回娘家去了,一段时间了。家庭条件不允许,来去路上不方便,几个孩儿,谁也没有带,妈妈独个跟着大舅看外公外婆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吧,回来了让妈妈念给弟弟妹妹听……
嗯,我想起另一首,你记不?妈妈说。
记,记,你说。
“帮子帮纽子纽,门前来个小舅舅,叫吃烟不吃烟,叫喝酒不喝酒,㨃住帽根叫他走。”妈妈来了精神,歌谣似乎带她回到童年少年。
妈,帮子是不是鞋帮子?㨃住,咱这哒人也说呢,是不是就是扯住、逮住?帽跟是啥?得是帽子边边?
是的吧,怕就是的,妈没念过书,做小(娃)就是那样念的。
再有没有?你还记得多少?我再记上。
多着哩,先吃点东西,回来老不吃不吃,再有时间了给你说,叫琦琦、婷婷也听听——再不说就丢了,以后谁还愿意听老经?
妈,妈,不是的,我爱听,你看这都几十年了,我还喜欢你唱说来我来听,我给女子念说过,可惜记得不甚清,啥时候娃放学了,听她奶奶说说“经”。
爸爸立了木耙耙,咬着麦粒尝口头:你妈喔边民歌多,伢还就是好听,你妈也想家了,有空带你妈回趟老家去。
没问题,合适的时候咱一起去陕南,吃陕南饭喝陕南汤,喝着喝着上学堂——胡诌开了。
                                 (3)

烈日下,晾晒了两三天的麦子可以收起了,花栗猫带着刚满月的小猫咪,三只,麦粒旁,教他们学着走路儿。
布谷鸟的叫声时远时近,时有时无,高远、空灵,富有穿透力。除了蟋蟀、蛤蟆、秋蝉、地牛等的鸣叫,最爱听的就是它们在叫了,况且一年里也听不了几个月,我叫它们为神鸟。爸爸说,去年雨水好,前儿收麦那几天,也都出的是大太阳,麦子丰收了,布谷鸟叫得少;往年冬季缺点雨夏来雨却多,麦子黄得快割了,满天都是“布谷、布谷”“半黄半割,半黄半割”,黑天白日地叫,听人说叫得嘴边流血哩!
夏风轻轻地吹,柳叶漾漾着摆,如记忆里爸爸抚摸过我头发的年轻的手,是面前妈妈正在看着儿子的温暖的笑。

作家简介:闫杨虎,文学爱好者,文字里修行,文字里美好,文字里走着芳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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