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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盔甲厂胡同”到“使馆区”,从1937到2021

 新用户8926AVU2 2022-08-12 发布于北京

(本文插图除特殊注明外均为本人于2020年底至2021年1月实地拍摄)

依然是一个寒冷的北京一月的清晨,依然是鼠年的倒数第二个月,我从位于原使馆区(Legation Quarter)的家中出发,探寻书中的遗迹。一路步行来到了鞑靼城墙下(现明城墙遗址公园),然而鞑靼城墙却仅剩残垣断壁,狐狸塔依然伫立,仍旧俯瞰着盔甲厂胡同。我登上角楼,不远处就是北京站纵横交错的铁轨,和谐号机车拉着绿皮客车缓缓驶过,东二环上汽车川流不息,远处的盔甲厂胡同虽依然隐约可见,房屋却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北京,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北平了。

北京城东南角楼,原“狐狸塔”

盔甲厂胡同虽然存在,却早已是物非人也非。原英国外交官、知名汉学家、被害少女帕梅拉的父亲E.T.C. Werner就住在盔甲厂胡同1号院的四合院中。 原来的盔甲厂1号因为院子太大被拆成了1号和3号两个院,里面早已不是宽敞的四合院,而是挤满了逼仄的私搭乱建的小房,连里面参天大树也是后来栽的,据盔甲厂3号的大爷说,这儿的房都是四几年盖的,原来院子的气派的大门也被堵了起来改成了一间房,文革之中变化颇多。胡同里遛狗的大爷虽然也七十多了,但仍然没有听过狐狸塔的传说。远处挂着斯诺(Edgar Snow)《红星照耀中国》写作地标识的旅馆据胡同居民说也不一定是原来斯诺居住的院子。北京站不远处的德国人公墓在居民中还有印象,也早已拆除。建国后门牌号重排了很多次,八十多年前的一切已经没有人能说清了。书中的人与物具已消逝,只有那个英国少女帕梅拉却依然留在了北京,长眠于不远处的原英国人公墓中。

盔甲厂胡同1号
盔甲厂胡同3号院内
盔甲厂胡同1号-3号间疑似原1号院门
埃德加斯诺故居

望着盔甲厂胡同的老房子,仿佛能看到那位悲痛欲绝的老父亲正静静坐在屋中。古稀之年痛失爱女,无法想象这位绝望又倔强的父亲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挣扎。帕梅拉作为一个少有的生在中国、长在中国、通晓东西文化的西方人,如果悲剧没有发生,在其汉学家父亲的影响下也许也会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但帕梅拉最终没有机会去体验这个世界,她的人生因为一群恶棍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成为了少有的生于斯、长于斯、长眠于斯的一个西方女孩。

回到使馆区,沿着原马可波罗路(现台基厂大街)一路向南,看到左手边的圣米厄尔教堂左转来到原使馆大街,圣米厄尔教堂大门紧闭,门口贴着告示告知教友们教堂集会活动因疫情取消。右手边就是东郊民巷3号,一处气派华丽的欧式公寓,不知八十多年前那个道貌岸然的牙医是否就住在此处?

东郊民巷3号,原使馆大街西式公寓
东郊民巷3号公寓正面

沿着使馆大街一直走到崇文门大街,站在过街天桥上就能看见原顺利饭店所在地(原建筑早已在2005年拆除),穿过过街天桥就来到了“恶土”边缘。

原顺利饭店旧址,现已拆除(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对“恶土”的探寻开始于船板胡同,这是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胡同。没走两步就到了臭名昭著的船板胡同28号。这里就是少女帕梅拉惨遭杀害的原白俄妓院。28号依稀可见民国土洋结合式建筑的房顶,对面如同书中作者所写是东郊民巷小学(原小学被东郊民巷小学吸纳合并,更名东郊民巷小学)。但已不知原来的28号是胡同中什么位置。

船板胡同
现船板胡同28号
船板胡同内老房

沿着船板胡同向西走右手边就是后沟胡同,教堂亚斯立堂就在此处,作为“恶土”中唯一的一片善地。当年每天都有几个白人弃婴被扔在门口。极具特色的建筑依然存在,隔壁就是汇文中学。亚利斯堂现名北京基督教会崇文门堂,在国内外享有一定声誉,并且接待过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克林顿、英国坎特伯雷大主教乔治凯瑞博士等。

亚斯立堂内景
亚斯立堂内景
“恶土”不大,但内里胡同纵横交错、蜿蜒曲折,没有一处高大建筑。令人感慨的是,近一个世纪过去了,这里依然挤满了廉价小旅馆和大杂院,虽然没有了灯红酒绿的妓院和酒馆,但眼前的景象仍然和书中相去不远,令人不难想象书中酒肆林立,恶行滋生的场景。对比之下,一街之隔的原使馆区仍然整洁庄严,街道宽敞,建筑优美,大院依然由卫兵把守,大门依然紧闭,仅仅是院子的主人从欧美外交官换成了神秘的人物。 不禁让人感慨,不管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这两处的阶级仍然和一个世纪以前一样是云泥之别。
原使馆区内街道,图中建筑为原Peking Club
原法国使馆,现仍为武警站岗不对外开放的神秘院落
原“恶土”内街景

“恶土”到现在也依然是底层人民的聚居地,廉价小旅馆里住满了刚刚从北京站下车来到北京的外省人。“使馆区”依然住满了官僚,如果悲剧重现,没有人能保证这一次正义就一定会出现,因为人性,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若不是Werner数十年坚持的细致调查、持之以恒的上诉、英国政府良好的档案保管、作者细致入微的调查考证,八十多年前的这场悲剧也无法再次重现在世人眼前,1937年1月7日那晚的真相也不会浮出水面。虽然Werner早已于1950年离开了中国,牙医等恶棍也都在经历颠沛流离后离开了人世,事件中的人物都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然而千百年来,男人们对女孩的“围猎”一刻都没有停过,帕梅拉从来不是第一个帕梅拉,帕梅拉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帕梅拉。

本书虽然只是重现了事实,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人性的复杂、社会的分化、男权世界的残酷、官僚体系的腐败,而动荡的社会和一触即发的战争更加加剧了上述情况,与其交织共振,也注定了帕梅拉永远不能等到正义的来临。事件中从官僚到底层民众、从男人到女人,从洋人到中国人,从英国政府到中国政府,每一个人,每一个机器都因为人性将真相越推越远。

世事变迁,而书中体现的残酷现实却依旧没有得到什么改变,本书从某种程度上让人绝望,只有Werner深沉而强烈的父爱使人对这个世界依然保留了一点希望。

附:原使馆区(Legation Quarter)地图

北平原“使馆区”地图,来源: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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