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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采珠】危雅茹 || 散文《我心上住着一座长安城》

 张亮亮的亮亮 2022-08-12 发布于江西

我一个人走过千万里,从没觉得孤独。开始觉得孤独,那是到长安之后的事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长安城。我花了一辈子,才弄清楚自己其实从没到过那里。  

              —— Finale《不见长安》

就很喜欢长安。

长安自因秦始皇兄长长安君得名,到刘邦修筑长安城寓意长治久安,至汉唐成为东方世界中心,再到后世,就渐渐抽象成一个文化符号,一种古意悠然。

情深义重,底蕴如山。

初识长安,大抵是在幼时拉条小板凳趴在电视机前看的武侠剧里最频繁出现的地点,现在想来已不甚记得,只依稀是繁华又热闹的城市。

后来因识得的字,看的书多了,于是知道了长安作为历经十三个王朝古都,见证过西周的礼乐昌盛,秦王扫六合的伟大霸业,而诗词中的长安,则有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恢宏霸气,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的富贵锦绣,归来唯把旧书看,何时携手入长安的缱绻旖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流肆意……

三秦之地,关中沃土,分明的泾水渭河,险固的潼关函谷,巍巍华山,捷径终南。长安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魔力,引得多少文人墨客折腰,多少人在那里气宇轩昂,又有多少人在那里失魂落魄。每每谈到长安,心中会不自觉地升起几分潇洒的姿态,大多才子佳人在写到长安时,也总会自带几分风韵,读来分外飘逸。

想起长安,总能想起那惊才绝艳的诗仙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那日,长安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们大声吆喝着自己的货物,时有顽童在人群里轻快地穿梭,像一尾尾游鱼。时而可见着装风格与汉人迥异的异域人,他们沿着丝绸之路从遥远的那边来。这时,城门口一阵马蹄声,他一袭白衣鎏金鞍,仗剑来长安。正是少年书生意气时,长安城默默的注视他的作为。力士脱靴,贵妃研磨,看他醉酒长歌,看他赐金放还,看他愤世出长安……去时,依旧一袭白衣鎏金鞍,策马仗剑,洛阳赏牡丹。

长安到底还是不同的,使得李白也感叹长相思,在长安。

还记得《大明宫词》中太平说:我爱这座城市,因为他的存在。在她心里,长安是一个人,一个拥有明亮的面孔,柔和的笑容以及温暖怀抱的人,这个人不会辜负她。

长安之于我,则是一处江湖,江湖中有玉楼春梦,有桃李春风,那里有座名叫长安的城雕梁画栋,衣香鬓影,祥云瑞蔼,仙乐缭绕。城里有宝刀,有美人,有五花马,有千金裘,有才子佳人帝王将相,有家国抱负儿女情长。容许我打马走过十里长街,容许我煮茶一盏坐至天明,亦容许我枕半卷诗书旦看江湖恩怨,容许我失忆时提一壶酒,满腹惆怅都寄予其中,然后邀明月对饮,来一场不醉不归……

人间烟火气,江湖血腥味,庙堂权谋意,说来都是长安。

你我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红砖绿瓦明黄色的琉璃屋檐下结着一朵一朵大红色的绫罗,一整条街张灯结彩,好生热闹。我心里的长安,是迤逦了一地的繁华,是长长的城墙斑驳风雅,是闹市街头熙攘春风得意的马蹄,是掩不尽的一纸青史,是书不完的泱泱风华。重重楼宇容得下几世几年的帝王心术,亦容得下一颗桀骜潇洒的心。

想着想着,便好似远处真有一座名为长安的城,气宇轩昂地矗立着,将渭水,黄土,青瓦,甲胄,慷慨,丝绸,热血,冷血都融进,穿越千年的时光以那样静谧的姿态与我相逢。

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场圃筑前,果园树后。舟车足以代步涉之艰,使令足以息四体之役。养亲有兼珍之膳,妻孥无苦身之劳。良朋萃止,则陈酒肴以娱之;嘉时吉日,则亨羔豚以奉之。蹰躇畦苑,游戏平林,濯清水,追凉风,钓游鲤,弋高鸿。讽于舞雩之下,咏归高堂之上。安神闺房,思老氏之玄虚;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与达者数子,论道讲书,俯仰二仪,错综人物。弹南风之雅操,发清商之妙曲。消摇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不受当时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宇宙之外矣。岂羡夫入帝王之门哉!有时候我们怀念古典,只是因为它再也无法向我们走来,再也无法重温那种,青袍缓带,漫步轻吟的从容。

中古时代最辉煌的两座城市有一座是罗马,而另一座,是长安。现在罗马依然叫罗马,长安却不复存在了。曾经总是固执地以为西安就是长安,但在看《大明宫》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我爱的,不过是那个长安城而已。而长安,而梦回大唐,不过是西安人和诸如我这样的西安爱好者,为自己筑的一个梦而已。我不曾爱过西安。

长安,是大汉东去百年破败的长安,是孔明在祁连山六度遥望而不得的长安,是魏晋抵御五胡肆乱的长安,是隋唐海纳百川的长安,不是西安。西安的楼台烟雨,早已不复昔年风韵,如今也只剩下重建后的汉唐风光,那股子气息,到底是找不到了。

突然想起那个日近长安远的故事。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便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举目见日,太阳在我头顶,不见长安,长安自在我心。

我是个随性的人,我自认是喜欢便是喜欢,没有想得到那么深远的理由,就像我一直相信的,世间没有偶然,冥冥中一定有些契机存在,期间种种,虽不可得知,但我甚是欢喜。

我心上住着一座叫长安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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