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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子茅侵占的河岸

 寸池 2022-08-12 发布于甘肃

时隔多年,一个夏日午后,来到家乡安逸河,看到河岸被大片的拂子茅侵占了。这种以前成不了气候的草,如今郁郁葱葱,像手执长矛的士兵,以强大的阵势汹涌而来,挡住我前进的脚步。

曹雪芹《好了歌注解》有言:“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同理,再过百十年,谁还知道这里曾是我们抬水、洗衣、放牧和滑冰的地方啊?拂子茅葱茏,安逸河静谧,昔日的小径、水泉、蒲公英、米口袋、紫花地丁、晾衣石,通通被拂子茅踩在脚下,淹没无踪。

要是我能用思想的镰刀刮干净拂子茅,借时光隧道回到过去,把这里昔日的欢乐场面拍成照片和视频,返回来发到抖音和快手上,必然会赚得百万粉丝,赢得众多点赞。

可惜我思想的镰刀太钝,个体的力量太薄弱。

现在只有用文字拼接、排列、组合,尽最大努力呈现出彼时欢声笑语,以及脸盆里膨胀起来的肥皂泡沫。这时候我们十几个姑娘已经长大,开始臭美了。我们在岸边洗衣服,也洗头发,洁白的衬衫晾晒岸边短草上,如瀑长发晾晒在脊背上。青草和洗衣粉的味道被青蛙和小鸟搅拌着,被夏日暖蓬蓬热烘烘的风吹送着,引来一群湿着头发的小伙子。他们在上游河南岸的大涝坝里玩够了,来看我们洗衣服。我们之间隔着安逸河,清清浅浅,不到一指深的河水唱着欢快的歌,沙石和狗鱼清晰可见。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正值年华,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长得美,我们更不知道对岸的少年会不会觉得我们美。我们隔着河喊话,喊着喊着开始打水仗,晒干的头发又打湿了,打湿了再晒。

他们沿着南岸逆流而上,回家或者继续游泳,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在北岸晒头发,把被泥沙溅脏的衬衫再淘洗再晾晒。

爱情是神秘而危险的东西,没有书籍可供参考,没有父母做正确引导。我们能看见的,是公羊和母羊恋爱,生了小羊;骟驴和草驴长年耳鬓厮磨,头戴大红花的高头大马来过一次,后来有了一头骡驹。

就在这河岸上,蒲公英四处撒播种子,米口袋织出小巧而精致的口袋。成熟的蒲公英可以吹,米口袋可以吃——田野里总能找到惊喜——草长不到一寸就会被牛羊啃短,姑娘还没懂爱情,就被村外的小伙子带走。

带走了,结婚了,生儿育女了,被宠被家暴被遗弃,全都认命了。

在他乡哭在他乡笑,在他乡把日子过幸福或者过成一地鸡毛,也都认命。

拂子茅像修改液,把我们的青春遮盖了;拂子茅像入侵者,把我们的河岸侵占了。

我站在外围,四顾茫然,老泪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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