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日私语 柯秀芳 九伯跟我父亲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不同时辰，两家关系也好，我们可以喊他同年爷，但他说喊九伯更好听，我们便依他，不改口。 九伯是他母亲第九个孩子，名“九儿”，在他不满五岁那年永远地失去了母亲，是个很苦的人。 今晚听我母亲说，九伯昨天发了大脾气。我问为什么呢？母亲说还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祖送嘛。每年在外面打工挣不到几个钱，你九伯和九伯母就拼了老命来顾家。想想就压不住火。 “靠两个老人来顾家，那哪儿能行呢，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有多少能力啊！”我唏嘘。 “祖送今年在广东，来来回回怕是跑了不少钱了，这次刚出去没多久，就跟家里来电话，说外面的活干不了，人热垮了，估计还要中风，你九伯母立即喊他回来休养，打针吃药，没几天，他那八十多岁的丈母娘又病了，你满红嫂也回来了。”母亲在电话里慢慢地和我絮叨。 “也在广东，听说帮她亲戚带孩子，一年四万块钱。她个头矮小，干力气活又不行，进厂又没人要，真难呐。”母亲叹气：“两人又喜欢打麻将，通常是一个打一个在旁边看，昨天输了一千块钱呢，为这个事儿，祖送还动手打了你满红嫂，你九伯发了老火……” 母亲停了会儿又问我什么时候回，我说这个月底吧，28号正是星期天，计划这天出发，3号送孩子去恩施上学，办完事儿直接从恩施回深圳。母亲说这么匆忙啊，我说没办法，耽搁不起，要养家糊口呢。母亲呵呵笑了。 我望着窗外，细雨蒙蒙，一阵清风拂过，雨丝携着清风迎面而来，让我顿生凉意，这才想起来，秋已至。 我接着忙完手里的活，呆呆地望着窗外，又想起了我的九伯这一家子。今年祖送的儿子高考，没进本科，听说要去读大专，女儿下半年就进大三了。这俩孩子之前的学费都是借的，家里欠了不下十万块钱的账，这祖送干工地又吃不了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要喝酒抽烟，还要买彩票，还要隔三差五就要打的去看那当保姆的婆娘。因为离得远，一趟就花几百。他舍得花那个钱，等口袋空空再想着法子到处去借，借回来的钱就不想再提。 前几年村里的细良哥就借了他一万块钱，今年又去找他借，那哥就忍不住说，你之前借去的一万都没有还，现在又来借啊？我一个小小做生意的哪有那么多钱借给你？正借钱无果的时候，祖送想起了另外一个大救星，在深圳的一个表哥，那表哥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二话不说掏了一万给他，顿时解了燃眉之急。 关于祖送借钱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他妹妹建房子那年，祖送也在建房子，他妹掏了一万给他，后来又因女儿没钱上学，继续找他妹借，当时他妹说自己手头也紧，要不挤一万出来直接转给他女儿，祖送听了立马翻脸说，你怕我还不起这笔账啊？不相信我，还只能转到孩子手里？你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之前欠你的钱也会让孩子替我还上，说着就将他妹的微信拉黑了。 他妹说，我又不是什么大老板，我也是两个孩子读书，两个人打工挣点小钱，家里还有老人要养，跟他家庭负担一样的，我能再挤出来一万，给我侄女和给他又能有什么两样呢？这钱算我侄女自己借的，以后她来还给我又有什么不妥呢？ 再后来，也就是今年上半年孩子开学，满红嫂继续找她姑妹借了五千块钱。都说这妹妹的心跟棉花一样软。 怎么舒服怎么来，九伯和九伯母种了几块地的油菜，榨了几十斤菜油也被祖送提了出去，不知送给了谁手。 九伯和九伯母的棺材买回来好几年了，也没请师傅来做油漆，去年他两个女儿帮忙请人来做好油漆放在他家后院的空房里，九伯每次进房都要站在那漆好的棺材前，看看、摸摸，喃喃自语好一阵。 九伯唉声叹气，说阎王爷不来接他，我父亲就说，你这个短阳寿的，阎王不急你急什么，你的福气在后头呢，阎王爷让你享享福再走，莫胡思乱想，现在的人八十九十都不老，你还得继续操心顾家呢！ 我一想起家里欠这么多钱，心就愁得慌，哪天能还清啊？孙女和孙子还没完成学业，我怕给他们带来心理影响。一想到这两个读书的，我就怕死，想再顾顾这个家，我现在田种不了，只能种点地，仓里还有五担稻谷，吃完了就要买米进了，我想把所有的玉米剥完去换几袋大米回…… 短阳寿的，以后自己的钱自己攒着，女儿女婿给钱你就收，收起来预防个头痛脑热。健的话，能种点地就多少种点，不能种就不能发蛮。 我父亲喜欢说“短阳寿的”。这么一说似乎反倒还增寿。 我每次回家，看着那满头白发的九伯母和那骨瘦如柴、眼神空洞的九伯，心里就不是滋味。他们家房子盖了好些年也没装修，听我母亲说楼上的灯都没装，别人家的孩子都待在空调房里，他家的孩子只能幻想一下，今年本想出来打暑假工的，可是因为疫情不稳定，很难找到要人的去处。祖送的女儿只能在村委会的帮衬下，去小学补一个月的课，拿一千块钱的工资。 都说养儿为防老，但我真正体会到养儿会啃老，两个被黄土埋到脖子上去的老人，又还能啃上几口！ 2022.8.9草 
柯秀芳，湖北阳新县洋港镇人 ，深圳某公司职员，闲暇时间爱看闲书、爱户外活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