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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剧本—上海浮生记

 张志军_甬上 2022-08-15 发布于浙江

上海バンスキング (1984)

编剧:田中阳造、深作欣二

1.字幕背景
一张张昭和11年(1936年)时期上海的黑白照片。
当时的上海是世界第五大城市,约有三百万人口,有四十八个国家的公民杂居此地。
黄浦江上停泊着各国的军舰、商船,其间簇拥着无数水上居民的帆船和舢板。岸上,各国领事馆、饭店、银行、百货公司林立。马路上,电车、双层汽车、小轿车穿梭往来。三轮车和黄包车在这些车的空隙中钻来钻去。
路上行走的有中国人、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葡萄牙人、印度人、土耳其人,简直是各色各样人种汇集的海洋。
由于帝国主义列强的掠夺,这个大都市成了一个繁荣和贫困、傲慢和屈辱、美与丑、敌意和认可混杂一起的国际都市。
本片描写一个日本爵士乐演奏者卷进这样一个上海所遭遇的故事。
(音乐:《您好,上海》)
那时你来上海——
最后一个夜晚,
发出阵阵呼声:
您好,上海!
您好,上海!
消失在早晨梦中的上海。
情火燃烧,爱心跳动,
冒险时也洒下热泪。
啊,无数的梦幻,
好象苦涩的卷烟,
淑女梦中依恋的上海。
何时你来上海——
最后一个夜晚,
发出阵阵呼声:
您好,上海!
您好,上海!
似曾相识而志却的上海。
爱情消逝,热血凝结,
离别时也激动万分。
啊,无数的梦幻,
好象凑楚的晨雾,
绅士梦中思念的上海。
2.黄浦江码头
字幕:一九三六年 夏天
《上海丸》号船在靠岸。
摩肩接踵的船客中,波多野四郎身穿白色西服,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拿着一把声形怪状的洋伞。他身后跟着一个戴着时髦帽子的美人——玛多娜(正冈圆)。两人向四下环视,好象在等人。这时,喧哗声四起——码头上车夫、苦力争相拉客。
玛多娜被这种闹猛的气氛所压倒。
玛多娜:“啊,真叫人吃惊!这就是上海?”
波多野:“对。”
玛多娜:“我早就听说过,可还是有点害怕……(使劲地闻着)这是什么味?”
波多野:“这就是上海的味。海风加上苦力的汗味……没什么,有那么一个月就会习惯的。”
玛多娜:“一个月?”
波多野:(忽然醒悟说走嘴了)“嗨,咱俩只呆一个晚上嘛……(掩饰着狼狈的心情)要不是在这儿住住呀,就不知道上海的魅力。这儿可是绝对的自由。对了,晚上到公共租界的跳舞厅去吧,在那儿可以听到美国人演奏地道的爵士乐。那真够味哟!”
玛多娜:“亮了。”
波多野:“什么?”
玛多娜:“一提到爵士乐,你的眼睛就亮了。”
波多野:(慌张地)“没……”
玛多娜:“好了好了,又没叫你和爵士乐一刀两断。蜜月回来后再开始吧,作为爱好。”
波多野:“爱好?哈……”
波多野突然大笑起来。
波多野:“圆圆,你真是我的好太太。”
波多野吻了吻玛多娜,搂着她的肩,环顾码头。
波多野:“赌将松本还是没来,早给这家伙打了电报。”
玛多娜:“一定是睡懒觉了。赌将嘛,就这么点能耐。”
波多野:“走吧,好在知道地址。”
玛多娜:“嗯。”
波多野用生硬的上海话招呼着:“喂,黄包车,来。”
波多野和玛多娜分坐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
玛多娜视野里的景象——
外白渡桥。
身穿爱尔兰服装的英国岗哨。
百老汇公寓。
在公园里玩要的白人少女。
英文挂牌:“狗与华人不得入内。”
玛多娜:(惊讶)“四郎,哎,四郎你瞧!那牌上写的……”
波多野:(回了一下头)“……”
波多野:“赌将那里有个姓方的厨师,他说,英国人给中国带来了赛马场和鸦片,法国人带来了剧场和妓院,美国人带来了赌钱机和跳舞场,他们都赚了大钱呢。”
玛多娜:“是啊,那么日本人呢?”
波多野:“噢,姓方的可没说起过。”
3.虹口地区
两人坐的黄包车在奔跑。
这里已看不到白种人了。进入眼帘的却是日文招牌和身穿和服的日本妇女,但总显得寒酸相。
黄包车拐过弄堂,进入住宅区。
4.南八号楼门外
黄包车停住,波多野和玛多娜下车,按门铃。
波多野:“喂,老方。”
老方:“哎哟,波多野先生!”
随着喊声,从屋里跑出一个矮矮的,身穿长袍马褂的男人,他就是厨师老方。
波多野:“侬好!这是我太太。”
玛多娜:“……初次见面。”
老方:“初次见面。我姓方,欢迎侬。来,请,请进。”
玛多娜:“谢谢。”
老方:“请进。”
5.同上,屋内
三人进屋。
屋内放置着沙发、酒橱、钢琴、红木椅子等。墙上还挂着几幅中国画。
玛多娜:“啊,多漂亮的屋子呀。”
老方:(操上海话)“请大家随便坐吧。一路上怎么样?”
玛多娜:“他说的,我听不懂。”
波多野:(笑)“就是请你随便一点。”
玛多娜:“噢……”
波多野:(对老方)“那赌将老爷呢?”
老方:“唉,我没办法哪。”
波多野:“怎么了,收到电报了吗?”
老方:“收到了,昨天松本先生看了。可昨晚一出去就没见回来。”
波多野:“什么?去哪儿了?”
老方:“我不知道呀。波多野先生,您要去法国对吗?”
波多野:“对。”
波多野望着玛多娜。
波多野:(对老方)“是的……”
玛多娜:“是的,我们要去巴黎。明天一早离开上海,……然后经香港、新加坡、孟买、开罗、马赛……”
这时,门铃响了,
波多野:“大概回来了。”
玛多娜:“哎,稍等会。嘘……”她打着手势示意别出声。
老方:“晓得啦。”
老方走出后,玛多娜环视四周,藏到沙发后面。
身穿夏威夷花衬衫的赌将(松本亘)跑了进来。
松本:“对不起,对不起!糊里糊涂睡过头了。我到码头时已经……”
波多野:(踢松本)“你这家伙,又去赌了?还是这个?”他伸出小手指。(注:小手指是女人的意思。)
松本:“嘿嘿。哎,接到你的电报可吓了我一跳,说什么带老婆来,是哪个呀?”
波多野:(笑嘻嘻)“……”
松本:“你这个坏蛋,又勾引了哪一个?是在横滨迷上的那个舞女?”
波多野:“嘘……”
玛多娜从沙发后背探出头来,朝他瞪着眼。
波多野慌了。
松本:(还未觉察)“那,是那个罗,神户虎队的……”
波多野:“赌将,你往后瞧瞧,往后瞧!”
松本:“还往后?是金泽那个?(猛回头)啊?!圆小姐!”
玛多娜:“久违了。”
波多野:“就是这么回事。”
松本:“嘿,那么高贵的千金就这么轻易地……”
波多野:“这可不容易啊!”
玛多娜:“爸爸气坏了,妈妈痛哭,奶奶心脏病又犯了。”
波多野:“宝贝姑娘怎么能嫁个爵士乐队的呢!”
松本:“对呀!”
玛多娜:“结果呀,这家伙说再也不搞爵士乐了。当着爸爸的面,把黑管锯呀锯断了!”
松本:“啊?把那个名牌货锯了?你怎么,当真了?”
波多野:(笑嘻嘻地)“后来,她爸爸预支了一千块!”
松去:“什么?预支?”
波多野:“算是借的。”
玛多娜:“对。”
松本:“那,为什么要去巴黎呢?”
玛多娜:“是我想去的呀。去那里学如何经营旅馆——反正就是这么说的……”
松本:“嚄!”
波多野:“对了,(对玛多娜)你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好吗?然后带你去逛逛上海。”
玛多娜:“好的。”
松本:“对,澡房在楼上那头。”
玛多娜:“是吗?那我去洗澡了。”
提起皮箱,走上楼去。
松本:(目送她)“真不可思议。那么清高的玛多娜成了你的老婆……(捅了波一下)你这小子!”
波多野:“(笑)哎,趁这工夫陪我到外滩去一趟吧。”
松本:“干什么?”
波多野:“玛多娜的行李太多了……”
松本:“怎么,不说是就住一夜吗?”
波多野:“你以为我真的会去巴黎?”
波多野将随身带来的洋伞手柄拔掉,露出黑管。
松本:“喏,这不是……”
波多野:“当着她爸爸锤掉的是旧货店里买的假货。去巴黎是来上海的借口,从今晚起,你就吹你的喇叭吧!”
松本:“这件事……玛多娜知道吗?”
波多野:“能让她知道吗?!”
松本:(一楞)“那么,你这不是欺骗结婚吗?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不知道。”
波多野:“嘘,明天一早,去巴黎的轮船一开,一切就万事大吉了!(把黑管藏在沙发下)走,快走吧!”
6.楼上澡房
刚洗完澡的玛多娜,换上一件白底蓝花的衣服,显得格外有精神。
她嘴里哼着《苹果树下》的乐曲。
7.楼下客厅
玛多娜步履轻盈地走下楼来。
玛多娜:“哎,他们俩呢?”
老方:“上码头取行李去了。(操上海话)请吃茶。”
玛多娜忽然发现屋角里有留声机,便放上唱头,立刻传出了《我越来越思念你》的乐曲。
玛多娜坐到沙发上,独自呷着茶,静静地望着旋转着的唱片。
唱针压着的片盘,不停地转着。
玛多娜:(自语)“那时候也是这个曲子。”
8.玛多娜的回忆(画面至单色)
“二·二六事件”新闻报道——镜头往后拉:
正在咖啡店一角看报的波多野。
玛多娜坐在波多野的对面,凝视着窗外。窗外大雪纷飞。只见参加叛乱的士兵在放哨。
玛多娜:“嗐,我总感到不自在。”
波多野:“看来是难以永居此地了,日本也……”
玛多娜:“你说得对。”
波多野把手放在玛多娜的手上。
波多野:“玛多娜,逃走吧,就咱俩。”
玛多娜:“逃是行,可上哪去呢……”
波多野:“到哪儿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
玛多娜:(凝视着波多野)“……”
(画面呈色彩)
唱片仍不停地旋转着。
玛多娜:(画外音)“那时侯,在他眼里,我是多么漂亮啊……”
9.南八号楼楼下
玛多娜独自微笑。她从盘子里拿饼干,没拿好,饼干掉到沙发底下。
玛多娜弯腰去拾,突然露出异样的神色……她看见了波多野藏的黑管。
玛多娜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下来。
玛多娜:(叹了口气):“这个四郎!……”
10.黄浦江码头附近
波多野和松本正在往黄包车上装行李。突然,两辆汽车横冲直撞,猛地刹住了车。
只见几个蓝衣汉子飞奔而下,围住波多野和松本。
波多野:(惊)“干什么?”
领头的王某推倒波多野,一把抓住松本前衣襟。
王:“侬往啥地方逃!告诉我,伊在啥地方?”
松本:(操上海话):“我不晓得。”
王:“别装憨,林珠丽在啥地方?快讲!”
松本紧张,眼睛盯住一个地方——
黑色轿车里,坐着一个大个子白人。头戴黑礼帽,嘴叼雪茄,他叫拉里。可怕的脸上带有疤痕。
拉里死盯着松本。
拉里:“哈罗!松本先生,我就是冲你来的!”
松本:(使劲挣脱着,惨叫)“我不晓得!”
松本企图逃走,但被抓住了。
波多野也被蓝衣汉子拽住。
波多野:“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11.南八号楼屋内
独自沉思的玛多娜。
突然门铃大响。
穿着花哨旗袍的丽丽(林珠丽)和她的朋友杨丽飞奔进屋。
丽丽冲着楼上喊叫:“亘先生,亘先生!”
杨丽:“丽丽侬看,有人!”
丽丽:“亘,亘!下来,快点下来。(看见玛多娜,以中国腔的日语问)……亘先生不在吗?”
玛多娜:“松本先生刚出去一会,怎么了?”
丽丽:(操上海话)“哎呀,哪能办?要被拉里抓牢了!”
杨丽:(操上海话)“急煞人,到底哪能办?”
玛多娜:“嗯,有急事吗?”
丽丽对着正好出来的老方,问:(操上海话)“伊是啥人?”
老方:(操上海话)“波多野的太太。”
丽丽':“噢,你是波多野太太,我听亘先生说起过。”
玛多娜:“松本到底怎么了?”
丽丽:“哎呀,出了大事了!拉里大发脾气,说是要杀死松本呢!”
玛多娜:“杀死?”
丽丽:“拉里说要杀就非杀不可!”
玛多娜:“这个拉里,什么人呢?”
丽丽:“圣露易夜总会的……(对老方,操上海话)伊是个大头目,哪能讲法?”
老方:“经理。”
丽丽:“对、对!经理。”
玛多娜:“可经理先生为什么要杀松本先生呢?”
丽丽:“我可解释不清楚。我,在圣露易跳舞,叫林珠丽。亘先生,也在圣露易。他的喇叭,很棒。明白吗?”她使劲地比划着。
玛多娜:“明白。”
丽丽:“我,亘先生,在春天交的朋友。知道吗?”
玛多娜:“嗯……”
丽丽:“可是我,在那以前是拉里的朋友,明白吗?”
玛多娜:“明白。”
丽丽:“那就好了。”
丽丽:“我,昨天晚上,没回拉里那儿。拉里气疯了。”
玛多娜:“噢,原来松本昨晚是和你在一起……”
丽丽:“对。(着急地)亘到哪儿去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喊叫。拉里、蓝衣汉子拽着松本和波多野四郎进屋。丽丽等大吃一惊。
拉里:“果然在这里!”
玛多娜:“四郎……!”
丽丽:“亘……!”
丽丽向松本奔去,被拉里拽住。
丽丽:“啊?”
玛多娜:“Stop(放手)!干什么,你放手!”
拉里:“Stop?什么,让我听你的?”
玛多娜:“你们不讲理,我叫警察了!我叫Policeman(警察)!明白吗?”
拉里:(大笑)“小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上海,你明白吗?这儿的Policeman都听我的话!(对松本)你,松本先生!(用日语)你偷了我的(朋友)!我绝饶不了你!”
玛多娜:“这不是偷!他们是相互爱上的,就这么回事!不是吗?”
拉里:(气得发狂,用英文)“我给这娘们买皮大衣,还给她在南京路买了房子。她要什么都给她买了。但她竟敢从我那儿逃走!”
玛多娜:(不甘示弱地)“你管得了吗?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嘛!”
随从:“啊?!”
这大大刺伤了拉里的心,屋里一阵寂静。
拉里:(用英文)“你的话可刺着我的心了。她已经离开我了。(用日文,指着松本)可是,你,抢走了我心爱的东西。所以,我也要夺你的宝贝东西。王,把他右手的手指全给我剁来。”
随从:“哈哈……”
丽丽,玛多娜等大为吃惊。松本拼命地挣脱着。
拉里:“我看你还怎么奏爵士乐!”
王拔出牛刀,随从拖着松本。
松本的手被按在桌上。
随从:“一、二、三!”
松本:(狂叫)“啊!……”
王手起刀落。松本一下缩回手,拼死挣脱。
丽丽:“救人哪!”
松本:“我不!”
玛多娜:“等等!拉里先生,他的手指给你,你有什么好处?”
拉里:“嗯?……没有好处。可我是基督教徒。按照圣经的旨意,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用手指吹哨)王,给我剁!”
玛多娜:“求求你,不要切他的手指。要切,切他的脚趾吧!”
松本嚎啕大哭。王举起牛刀。
丽丽:(大喊)“勿要砍!”
随着喊声,丽丽飞起一脚,踢倒王。(慢动作)
随从一楞,向丽丽扑去。
丽丽左右出拳,击倒随从。(慢动作)
屋内一阵混乱,拉里狂叫。丽丽住手,显得很惊讶。
丽丽:“对勿起,真对勿起。”她把松本紧紧抱住。
拉里:(气急败坏地)“你再踢一次看看,我把你的尸体飘在扬子江上!”
玛多娜:“等一等!我有钱……就用钱饶了他吧!”
拉里:“嗬,你很阔气呀,有多少?”
玛多娜:“一千块。”
从怀里掏出面值百元的一叠钞票,递给拉里。
随从们贪婪地望着。
拉里:(摇头)“我拉里的Friend没这么便宜,少说也得三千。(把钞票放入口袋)王,要他三个指头!”
玛多娜:“不够的,我们给你赚来。我和我丈夫会……”
拉里:“你会什么?洗碗一个月才不过给三毛……”
玛多娜(指着波多野):“他会吹黑管!”
她从沙发底下拿出黑管。波多野一惊。
拉里:“噢,你也会奏乐?……”
波多野:“Yes,Yes!”
玛多娜:“我,我会唱,还会跳舞。”她扭动起身子。
拉里:“噢,你是舞女?”
玛多娜:“上星期前我还在横滨跳呢。”她舞动着身子。
拉里显得很得意,点了点头:“好,今天晚上就请到我的舞厅来。领教领教你们的本事。”
12.圣露易夜总会,晚上
座落在公共租界南京路上的一个夜总会。果真是国际大都市的上海,这里的顾客、舞女、乐队都有各色各样的人种。
拉里在包厢席上看表演,他的两旁是身穿旗抱的俄罗斯美人萨沙和丽丽。
赌将松本的乐队中增加了波多野,演奏已经开始。
松本紧闭双目,尽兴地吹着小号。
波多野随着节奏晃动着身体。他的双手在黑管的按键上欢快地跳跃着。
聚光灯下,玛多娜身着艳丽夺目的蓝色毛绒演出服,边歌边舞。
她唱的是《月光值千金》:
月色皎洁,星空浩荡,
树梢青青勾我思念。
孤独惆张,他已离去,
心中思念,兴奋异常。
拉里得意地吐出烟圈。
拉里:“真不错。”
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
玛多娜满面春风,尽情歌唱:
瞧那闪烁的星儿,
向着心扉歌唱。
多么美好的夜晚,
星空中月光璀璨,
带給我幸福的思念。
乐队轮奏——赌将的小号,音色袅袅;波多野的黑管,柔婉动听。
美妙和谐的演奏。
玛多娜双脚跺踏着地板,奏出漂亮的踢跶声,一边招呼丽丽。
丽丽雀跃而出。两人手拉着手,和谐地踏着节拍起舞。
座席上掌声四起。拉里洋洋得意。
玛多娜、丽丽二重唱:
你瞧那夜空中的星儿,
你瞧那甜美的爱情花朵。
六月的夜晚多么美妙,
欢乐时光任你享受。
心烦时可以脱帽外出,
去沐浴那妩媚的月光。
去沐浴那妩媚的月光。
去沐浴那妩媚的月光。
场内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玛多娜兴奋地舞动全身,神情焕发。
13.夜总会包厢
乐队演奏《苹果树下》。
包厢里拉里在和玛多娜干杯。
拉里:“你,圣露易的明星。我给你高额报酬。”
玛多娜:“谢谢。”
拉里:“你二百元,波多野一百五。”
玛多娜:“NO!”
拉里:“什么?”
玛多娜:“我,三百。波多野二百,共五百。OK?”
拉里手下的人大吃一惊。
拉里:“噢……!(瞪圆眼睛)有你的!”
玛多娜笑着,轻轻地吻了一下拉里,拉里惊喜得飘飘然起来。
拉里:“真拿你没办法,我可以考虑。”
玛多娜偶然一回头。
远处角落里坐着一个消瘦的日本青本,戴着眼镜。他叫弘田。
弘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玛多娜。
玛多娜:“对不起。”
玛多娜起身穿过客人座席,走近弘田。
玛多娜:“弘田先生。”
弘田:(仍盯着她)“……”
玛多娜:“你从日本跟到这里来了?”
弘田:(绷着脸,开口)“你不是去巴黎学旅馆经营吗?怎么到上海来,成了舞厅的舞女啦?”
玛多娜:“嗯……,有种种原因……”
弘田:“令尊曾答应,在我大学毕业后把你许配给我,可你……”
玛多娜:“真对不起。”
弘田恶狠狠地瞪着正在演奏的波多野。
他们俩沿着走廊边走边谈。
弘田:“波多野那小子是个出名的淫棍,是流氓!你上了无赖的当了。你这不是成了舞女了吗?花月馆的经理小姐,你不觉得可耻吗?”
玛多娜:“可我在横滨也跳过舞啊!”
弘田:“那是在令尊的舞厅……”
玛多娜:“舞女还是舞女,反正是被淫棍勾引上了。……有什么办法,我迷上了波多野了。”
弘田:“圆小姐!”
玛多娜:“当然,这伙人有点大大咧咧的。他们是随波逐流、蹦蹦跳跳地混日子。不过我现在开始觉得这倒也不坏。”
弘田:“你这是堕落。你看看,这是表面的华丽。爵士乐就是如此。建立在西欧资本主义国家的剥削和压迫上的繁荣,是畸形的毒花!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帝国主义是……”
玛多娜:“演说我听够了。”转身走到墙柱跟前。
弘田靠在柱子上。
玛多娜:“你已经对我讲过多次了,这些话太难理解了,我一点都不懂。我只知道你是一心一意的。……但是,现在够了!我已打定主意了。”
弘田环视了一下周围,突然掏出手枪,顶着玛多娜的胸口。
玛多娜:“什么?这是?”
弘田:“如果你让那个家伙把你抢走,我就杀了你!”
玛多娜:(噗嗤笑出声)“弘田先生,您怎么带着这种玩具呢?”
弘田:“不是玩具!”
玛多娜:“那就请开枪吧。”
弘田:“我开枪了!”
玛多娜:(微笑着)“请吧!”
弘田脸色苍白。扳机上的手指开始用力。这时,越过玛多娜的肩头,弘田看到有三个便衣警察走进舞厅。
弘田:(慌张地)“啊!……”
玛多娜:“怎么?”
弘田:“特务!”
玛多娜:“在哪儿?”
玛多娜望着舞厅内,只见便衣警察搜看日本顾客的面孔。
玛多娜:“有人要抓你吗?”
弘田:“离开日本后一直在跟踪我。”
玛多娜:(指着后台)“往那边走,从窗户可以逃出去。”
弘田:“多谢,你多少对我还有点爱情啊。”
玛多娜:“得了,快点吧!”
弘田把手枪塞入玛多娜怀中。
弘田:“这先放你这儿吧,万一被抓住就麻烦了。”
弘田说完就跑。便衣发现,叫喊:“在那儿!”弘田向后台跑去。三个便衣在后追赶。
“呯!呯!”从后台传来枪声。
顾客喧哗,舞厅骚动。
王和手下人跑出。
王问:(玛多娜)“怎么回事?”
玛多娜笑着从怀中掏出手枪。
玛多娜:“用这种玩具手枪还想对打呢?”
话音没落,手枪走火。
大吊灯碎片纷飞,舞池顿时大乱。
男女窜逃,王等惊慌失措,拉里钻入桌下。
玛多娜惊呆。
松本和波多野奔来。
波多野:“怎么回事?圆圆!”
玛多娜:(慌忙藏起手枪)“没什么,没什么!奏乐!奏乐!”
画面定格:众人一幅狼狈相。
夜上海的景色
玛多娜:(画外音)“这就是初到上海的第一个夜晚碰上的事。上海,这个汇集了充满形形色色梦想的怪人的城市,使我沉醉到一种象鸦片一样可怕而又快乐的梦魇之中。”
14.上海的生活——蒙太奇
林荫道上,好几辆自行车并排驶来。
公园草坪上,乐队在演奏,唱歌,跳舞。
乐队里有生在夏威夷的兴格利·田口、菲律宾雷蒙德·克巴奇、中国青年郭等。
在别的夜总会里,波多野他们与黑人乐队交上朋友,一起演奏。
夜幕下的外滩边,波多野他们又唱又跳。
这些画面都在玛多娜和丽丽的重唱中一一闪过。
她俩唱的是《甜蜜的珍妮·丽》:
可爱的姑娘呀南方的妞,
甜蜜的珍妮·丽。
那姑娘逗人喜爱,
鸟儿也为她欢唱,
甜蜜的珍妮·丽,
美妙的身姿,
媚人的微笑,
啊,听我说句
爱情的话儿,
甜蜜的珍妮·丽。
珍妮·丽,田纳西的姑娘,
你若见她便会倾心,
小鸟也在尽情歌唱。
我的心中,
映浮着姓那身影。
迷人的风采令人心醉,
妩媚的微笑令人依恋。
姑娘说声逗爱的“先生”,
就这一句 拂我心扉,
甜蜜的珍妮·丽。
15.南八号楼门外
字幕:一九三七年的夏天
老方出来,在门口贴上“红双喜”。
16.同上,楼下客厅
丽丽:(端着盛菜的盆子)“来啦。”
玛多娜:“味道一定不错吧。”
玛多娜和丽丽往大桌上摆餐具和菜肴。
丽丽穿着鲜艳的绣花旗袍,头发漂亮地盘在上面。
波多野从楼上搬椅子下来。
波多野:(对玛多娜)“该让新娘歇会儿了吧。该干的都差不多了。”
玛多娜:“对,别的让我来干。”
丽丽:(微笑)“多谢,没关系。”
波多野:“赌将呢?”
丽丽:“刚出去买东西。”
波多野:“怎么能让新郎跑腿呢。这怎么行……(看看桌上的菜肴)今天来几个人哪?”
玛多娜:“全乐队的人都来,杨丽、萨沙、还有赌将的中学同学……”
波多野:“中学的?”
丽丽:“对,说是上次在霞飞路上偶然碰见的。”
波多野:“偶然,……你的日本话越来越好了啊!”
丽丽:(高兴地)“是吗?”
门铃声。
丽丽:“来了!”
松本抱着一大包东西和一支挂满彩笺的毛竹进屋。
丽丽:(欣喜地)“呵,这是什么玩意儿?”
松本:“今天是七夕,我们正好七夕结婚,喜上加喜啊!”
丽丽:“什么是七夕?”
松本:“在这个纸条上,写上自己的愿望,吊起来后,老天爷就会显灵。”
丽丽:“我已别无他求了。”
玛多娜:“那当然罗!心满意足了嘛!”拍了拍丽丽。
丽丽:“不……”拿着买来的东西走进厨房。
玛多娜:“已经七夕了,……到上海有一年了……”
波多野:(画外音)“那是什么?”
松本:“哪个?来世愿生在新奥尔良。”(注:新奥尔良是美国爵士乐的诞生地。)
波多野:“嗯……”
松本:“你这家伙可多变哪!骗了玛多娜来上海,接着大概是去美国吧?”
波多野:“……”
松本:“对了,你看这个,今天从龙田丸那儿拿来的新乐谱。”
波多野:(两眼生辉)“啊,拿来,拿来瞧瞧。”
波多野兴冲冲地拿过乐谱,翻看起来。一边看谱,一边上楼。
玛多娜站在楼梯口,望着波多野走近。
玛多娜:“哎,四郎。我想和你说件事。”
波多野:(入迷地看着乐谱)“……什么事?”
玛多娜:“哎,四郎、四郎!哎……”跟上楼梯。
松本:“你白搭,这家伙现在什么也听不进。”
玛多娜失望地从楼梯上退回。
楼上传来黑管的声音——《你真美丽》乐曲。
松本:“又吹上了,……你不写写?(突然发现玛多娜的表情)怎么了?”
玛多娜:(轻轻一笑)“我在想……已经一年了,我在这儿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松本:“你的歌不是唱得更棒了嘛。跳舞也是圣露易的头把手呀……不,还有——首先是我得谢谢你。不是你救我,我的尸体一年前就飘浮在扬子江上了。真谢谢你呀!”
玛多娜静静地踱到窗前,望着窗外。
松本站在玛多娜的身后。
玛多娜:“干吗呀?郑重其事的。哎,……赌将先生。”
松本:“啊?”
玛多娜:“那时候的一千元,……能还我吗?”
松本:“是的,该还了哪……是现在要?”
玛多娜:(点头)“我还是想去巴黎。”
松本:“巴黎?为什么突然……?”
玛多娜:“是啊,为什么呢……”
松本:(看楼上)“可是,那家伙知道吗?”
玛多娜:“我是一个人去。”
松本:“什么?”
玛多娜:“他有他的爵士乐嘛。”
17.楼上,玛多娜和波多野的房间
波多野全神贯注看新乐谱,一边试着吹奏。
18.客厅
玛多娜:“为了来这儿练爵士乐,他那时需要我。即使骗我,他们要搞爵士乐,我想也可以。可是,现在我成了他的累赘了。对女人来说,这真是可悲的事……”
两人还在站着,听着黑管的音乐。
松本:(无法安慰)“你走了,这里要冷清了。”
玛多娜:“赌将……”
松本:“唉。”
玛多娜:“可不能分他的心啊!”
松本:“我可不象那家伙!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可从来没说出口过……”
玛多娜:(惊)“什么?”
松本:(醒悟过来)“啊,说漏嘴了,终究……”
松本象逃跑似地离开玛多娜。
这时,波多野从楼梯上跑下。
波多野:(眉飞色舞)“嘿,真是大不一样啊,这些家伙……到底是吃什么的?”
波多野走近松本。
波多野:“和你说的一样,确实大有发展哩。超出了那老一套的……变了,我们好容易才领会他们那套……”
松本:“好了好了。许个愿怎么样?”把彩笺递给玛多娜,倒威士忌喝。
松本把毛竹立在墙角。
波多野:“咱们日本人就是搞不了爵士乐吧?”喝酒。
松本:“美国是美国,我们搞的是日本的爵士乐。有什么不好,是吧?”
波多野:“日本还有爵士乐?你看看国内的报纸吧,二·二六以来,军人得势,右派混帐们举着日本军刀在舞厅里乱闯……”
这肘门铃响。
玛多娜回答:“来了!”催促从厨房出来的丽丽和松本上楼。
玛多娜:“快点,客人来了,你们俩快去打扮打扮。”走去开门。
松本和丽丽上楼。
波多野:“反正军人一得势,这世界就得完蛋!”喝酒。
屋外传来玛多娜的招呼声:“请进!请!”
玛多娜领着穿军装的白井中尉进屋。波多野一楞。
玛多娜:“这位是赌将的中学时期的同学。”
白井:(碰脚行军礼)“我叫白井。”
波多野:“你好,(直挺挺地站着)我姓波多野。”
玛多娜:“别客气,请坐吧。”
白井:“是。您是松本君的朋友吧?”
波多野:“是,是的。”
白井:“那么,也是爵士乐的?”
波多野:“嗯……正是。”
这时,门铃又响了,同时响起音乐声——《你可以信赖我》乐曲。
兴格利、雷蒙德、郭等乐队队员加上杨丽、萨沙吹打着进来。顿时屋里热闹起来。
波多野慌忙制止,但演奏却停不下来。
波多野:(大声)“停,停下!别奏了!”
演奏终于停了下来。
波多野:“今天还来了位正经的客人,这位是远东部队的……”
白井:(摆摆手)“不,请继续吧。刚才演奏的是《You Can Depend On Me》(《你可以相信我》)吧?”
众人感叹。
白井:“那么,新郎新娘呢?”
玛多娜:“请稍等一下。”
玛多娜望望楼上,向波多野做出“OK”手势。
开始奏乐——《婚礼进行曲》。
身穿和服的松本手挽着穿着旗袍的丽丽,款款地走下楼梯。
众人纷纷拍手迎接。
杨丽:“丽丽可真够漂亮的。”
众人欢叫:“恭喜你,丽丽。”“赌将,恭喜啊!”
蓦地,门铃又响。
拉里、王和手下的蓝衣汉子蜂拥而入。
拉里:“在这里没有我拉里的同意,你们不许随便干的。松本先生,你没有我拉里的同意,不能跟这个女人结婚。”
白井中尉一步一步走出。
拉里:(对白井)“噢,你是日本军人。是的,我知道,日本军人的厉害。可是,这里是上海。在满洲,你们是boss(头儿)……,可是在这儿我是boss!(对王)王,拿出来!”
王说完,手伸入衣襟。
白井见状欲拔军刀。
众人紧张。王从怀中拿出的却是系着彩带的香槟酒。
众人欢呼。
拉里:“松本和丽丽的婚礼,由我拉里来主持。你们俩到这边来!”
拉里走上楼梯,停住。
松本和丽丽走到楼梯口,拉里取出布的十字架。
松本和丽丽跪下。
拉里:“松本先生,你要丽丽做wife(妻子)吗?”
松本:“要!”
拉里:“丽丽,你要松本做husband(丈夫)吗?”
丽丽:“要!”
拉里:“你们俩,能起誓:在死亡把你们分开以前永远在一起吗?”
松本、丽丽:“能!”
拉里:“谁失约,就把谁的尸体扔进扬子江。”
松本低着头,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
众人欢笑。
拉里:“哈哈……OK!你们现在是夫妻了!”
拉里向松本和丽丽的头上抛洒碎纸片。
众人高喊:“恭喜,恭喜!”
音乐起——《谈情说爱吧》乐曲。
玛多娜歌唱起来:
请你倾听,你那甜甜蜜语,
(合唱)请你倾听,你那柔情细语。
你在我心扉轻轻说声:
(合唱“我爱你。”
你那柔情的话儿,
撩我心绪。
终日细语倾诉,
使我心儿欣喜欲狂,
就象只战栗的小鸟。
(齐唱)请你倾听,你那甜甜蜜语,
请你倾听,你那柔情细语。
你在我心扉轻轻说声:
“我爱你”……
(全体齐唱)——
松本和丽丽跳起舞来。
白井望着正在唱歌的玛多娜,玛回以微笑。
门铃响。随着铃声,门口出现一个穿军装的下士。
下士:“白井中尉在吗?”
白井起立,走去,接过下士递过来的通知看起来。
白井的表情一下变得严峻起来,转身向着屋内众人。
白井:(大声地)“各位,打断这隆重的婚礼实在抱歉,我要失陪了。”
松本:“什么?怎么回事?”
白井:“战争爆发了!”
玛多娜:“战争?”
众人震惊。
丽丽:“谁跟谁打起来了啊?”
白井:“日本和中国的战争。”
玛多娜:“啊?!”
白井:(还给蔷薇花和花环)“我失陪了。”
白井急步走出。
松本和丽丽在沉重的静默中对视。众人不安地围在他俩周围。
忽然,“轰!轰!”呼啸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19.新闻报道和现场照片的蒙太奇
字幕: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中日战争爆发。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战火漫延至上海。
昭和十二年七月七日,以芦沟桥为导火线的日中战争立刻把上海也卷入了战火之中。八月十三日星期五上午十时,在日本人居住的虹口区旁边的闸北宝山路,日中两军战斗开始。三个月里战斗越来越激烈。此间中国军队拼死抵抗,日军屡遭覆灭的危险。仅靠黄浦江上军舰的炮击和飞机轰炸才勉强守住战线。这期间的战事主要发生在虹口、闸北、南市旧城等中国人居住的地区。英、美、法共有的公共租界及法租界中没有战火。因此,上海之战受害最重的不是别人而是中国民众。
黄浦江——日本海军战舰射击;
中国空军轰炸;
日本空军轰炸;
被炮火击中倒下的中国百姓;
熊熊燃烧着的上海市区;
在浓烟中逃窜的百姓……
20.虹口附近
逃难的日本人一片混乱。
预备军人大声呵斥:
“日本人集合!日本人集合!”
“一起避难,日本人集合,快!”
21.南八号楼
玛多娜、波多野、松本、丽丽和老方紧张地屏住呼吸。
丽丽:“快跑,趁这时快跑吧!日本人就要跑光了!”
玛多娜:“跑到哪儿不都一样,(对波多野)留在这儿与你们在一起吧,好吗?”
丽丽:“可是……”
波多野脸色苍白,把黑管紧紧地抱在胸前。
松本:“就留在这里算了。(对丽丽说)我能撇下你逃吗?”
丽丽:“你不后悔吗?你不后悔和我结婚吗?”
松本:“不后悔!你别乱扯。”
丽丽:“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22.激烈的巷战
下列镜头迅速交替——
爆炸的炮弹;
喷着火焰的机关枪;
横飞的手榴弹;
隔着一堵墙对战的两军……
23.南八号楼内(二楼)
炮弹在附近爆炸,把整幢屋子都震动了。
玻璃裂碎,墙壁倒塌。
窗边堆了一道障碍物,众人躲在桌下。
流弹接连不断地飞来。
松本在障碍物的缝中,朝外举着太阳旗哭丧地叫喊。
松本:“混蛋,这儿是日本人。别打,别打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枪弹的扫射。
丽丽:“你搞错了,那是我方的军队。”
松本从丽丽手中抢过青天白日旗,举出窗外。
波多野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玛多娜紧抱着他的背。
24.激烈的巷战在继续——夜
狂奔的日本兵——在机枪扫射中倒下。
狂奔的中国兵——被炮火炸到空中。
一连串的爆炸!
黑烟滚滚的民房。
25.南八号楼内(夜)
松本:“咱们跑吧。老方,快逃吧!”
屋内的人一阵慌乱。
大火已经迫近窗户。浓烟之下,众人被呛得又缩了回来。
波多野:“不行,出去更糟。会被打死的!”
波多野恐慌地向后退着,忽然,一发炮弹在近处爆炸,众人卧倒。
波多野被震昏,倒在地上,瞪着白眼珠。
玛多娜:(大惊)“四郎、四郎……(摇着波多野)醒醒,四郎!”
老方:(把耳朵贴在波胸口)“不要紧,这是吓昏了。”
松本:“唉,尽添麻烦!”和老方拽起波多野。
波多野:“我不行了,救救我!救救我!”
玛多娜和丽丽拉着手走出。
26.河边小路(夜)
夜空弥漫着黑烟。
松本等人跑来。
27.圣露易夜总会后门,夜
众人象落汤鸡一样走到门前。
松本敲门。
松本:“喂,有人吗?开门!我是赌将,赌将!快给我赌将开门!”
门上窗打开,露出辛格利的脸。
兴格利:“来了!”
门开,众人拥入。
28.同上。屋内,走廊和后台,夜
乐队成员杨丽、萨沙也在。松本等人被领入。
松本:“给点水喝!”
杨丽抱住丽丽:(操上海话)“侬还活着,太好啦,太好啦!”
松本:“拉里老兄呢?”
兴格利:“撇下我们,逃到法租界去了。”
雷蒙德:“上海的老板也六神无主了。”
玛多娜:(偶尔一回头)“啊,那不是郭先生吗?”
后台窗旁,郭孤零零地伫立着。
松本:(走上前去)“呵,你也活着呢,太好了。”
郭:“……”头也不转过来,望着窗外。
远处,火光通红,烈焰吞噬着上海市区。
丽丽,老方,杨丽默默地注视。
丽丽:(操上海话)“一切都完了……”
老方:(操上海话)“完了,我们输了。”
玛多娜、波多野哑然。
松本:(强打精神)“瞧他们胡轰乱打,可跟咱爵士乐队没关系。战争一完,我们还能一起干我们的。啊,对吧?”
郭:(慢慢摇着头,痛苦地)“……我父杀、母亲、妹妹都死了……被日本人炸死的……”
众人吃惊。
郭:“我,再也不能高兴地演奏了……”转身走出。
众人默默地站在那里。
29.马路上
满载着日本兵的卡车,一辆辆驶过。路的两旁垒着一层层中国民众的尸体。
《圣露易舞曲》响着。
30.南八号楼附近
巷战后毁为瓦砾堆的一角,幸存着南八号楼房。
日本兵押着绑成一串的男女俘虏走来。
日本兵:“喂,快,快走!怎么?你这小子!”
日本兵恶狠狠地推搡俘虏。
观望着此景的老妇的脸、儿童的脸。日本兵和俘虏走到倒塌的墙那边去。
31.南八号楼楼上
玛多娜、波多野、丽丽、松本在收拾被战火破坏的屋子。
突然传来一阵撕裂心魄的——绝望的喊叫。
玛多娜等吃惊地跑到窗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窗下空地上日本兵正用刺刀捅刺俘虏,一个接一个。
一阵阵惨叫声。
这简直是恶梦。
欲喊出声的丽丽的脸。
丽丽:(操上海话,嘶哑地)“住手!杀人的东洋鬼子!”
松本猛地抱住丽丽。
惨叫声断了——
波多野跑到浴室,一阵呕吐。
脸色苍白的玛多娜,奔下楼梯,终于忍不住扑在地上痛哭起来——
《圣露易舞曲》在继续。
32.照片蒙太奇
字幕: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一日上海之战结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陷落
玛多娜:(画外音)“在这恐慌动荡时期,我们仍没想要离开上海。战争就快结束了……那时候,自由快乐的日子还会回来……我们都这么想。可是,那只不过是一种甜密的期待……”
《圣露易舞曲》在继续。
33.圣露易夜总会内,夜
正在演奏的松本乐队。已经看不到郭的影子了。
舞池里,玛多娜、丽丽、杨丽在陪客人跳舞。波多野在演奏穿插的即兴部分,却怎么也陶醉不起来。
客人中日本军人多了起来。
醉醺醺的日本下士撞到一个坐在桌旁的美国水兵身上。
美兵:“你这小子,混帐!”
日兵:(用手指着美国水兵)“你敢再说一遍!”
突然,美国水兵挥臂一拳,打在日本下士的脸上。
旁边的日本兵一拥而上,与美国水兵扭在一起。
玛多娜和丽丽皱起眉头。
拉里苦涩的脸。王等跑出劝阻。
继续演出的乐队。突然,波多野一人离座而去。
松本、玛多娜不解地目送着他。
34.同上,后台,夜
波多野脱去燕尾服。
玛多娜跑来。
玛多娜:“怎么啦?四郎?”
波多野:“我出去一下!”抓起上衣跑出。
35.夜总会,夜
以前,这里是黑人乐队的夜总会。可现在,只有一个年老的俄罗斯人,在钢琴上弹奏着安静的曲子。
波多野坐在角落一个方桌旁。
一个令人感到有些阴气的红发女人走了过来,她叫苏珊。
苏珊:(坐下、操英语)“晚上好。好久不见。”
波多野:“黑人乐队呢?”
苏珊:“回芝加哥了。打起仗来了嘛。那位钢琴家明儿也要走了,这是他最后的夜晚。”
波多野:(不语,喝酒)“……”
苏珊:“寂寞吗?”
波多野:(耸耸肩)“……”
苏珊:“你喜欢上海吗?”
波多野:“本来很喜欢……可现在我都闹糊涂了……(想起用英语)对不起,我是说……”
苏珊:“我明白。你的黑管很捧,可跟现在的上海气氛不配……”
波多野:“那跟什么地方配?”
苏珊:“只有新奥尔良。”
波多野:(吃惊)“……?!”
苏珊:“那是我的故乡呀。可以跟我谈谈你的故乡吗?”
波多野:(凝视着她)“……”
36.南八号楼附近
字幕:一九三八年 初春
上海的街景,早晨的港口、街道。
梅花绽放。
人们回到烧焦的废墟,开始过棚户生活。
看得到中国特有的过年的装饰。
36A.二楼玛多娜的房间
玛多娜显得非常寂寞,撩开窗帘,望着窗外。
36B.门外
孩子们放着鞭炮。
37.楼下客厅
丽丽和老方往桌上摆着中国风味的过年菜。
松本在看日本国内的报纸。
丽丽:“饭做好了。”
松本:“噢……玛多娜他们呢?”
丽丽:“……波多野昨晚又没回来。”
松本:“是嘛?……”
丽丽:“玛多娜真可怜。'新年好’也没法说了。”
松本:“没办法,全是四郎那小子……”
松本在楼梯下叫:“玛多娜,吃饭了。”
38.楼上,玛多娜和波多野的房间。
玛多娜仍穿着睡衣,坐在床上。
玛多娜:“谢谢。你们先吃吧。”懒洋洋地看着窗外。
39.楼下客厅
松本一边用餐,一边看报。
松本:(突然)“……喂!”
丽丽:“什么事?”
松本:“……假如说,我说要去西伯利亚,你去吗?”
丽丽:“什么,西伯利亚?”
松本:“就是俄国,在黑龙江对面。”
丽丽:“是吗?俄国有爵士乐吗?”
松本:“不是那个。这个……你看这个!”
报纸社会新闻头条:
《冈田嘉子——爱情的越境》
松本:“这个人哪!是大电影明星,全日本男人的偶像。”
丽丽:“是吗?”
松本:“反正是个红得发紫的女演员。为了自由,和她的情人拉着手越过库页岛国境,逃到那边去了。”
丽丽:“是真的吗?”
松本:“把祖国、亲人都撇下,到一个连语言都弄不懂的国家去了。你办得到吗?从明天起当俄国人,行吗?”
丽丽:“是啊,我是中国人,能变俄国人吗?”
松本:“嗨,我不是说这个。我想问……”
这时门铃响起。
40.楼上,玛多娜和波多野的房间。
玛多娜的脸顿时晴朗起来。
她赶紧披上披肩,高兴地在屋子里旋了一圈。
41.门口
丽丽开门,一惊。
站在门口的是身穿军服的白井。
白井:“好久不见。”
丽丽:(表情严肃)“……”
从她后面出现松本的脸。
松本:“噢,回来了啊。请进!快请进!”
白井:“对不起。”
42.客厅
松本张罗白井进屋。
松本:“坐吧坐吧,只有中国的过年菜。来点日本酒好吗?”
白井:“不,我吃了饭来的。来杯清茶吧。”
松本:(对丽丽)“喂,泡茶。别把水烧得滚烫啊!”
丽丽默默走去。
松本:“唉呀,上海巷战时我真不知道怎么好。我们东躲西逃。不过,我们没想到,日本这么厉害。半年之内,就打败了数倍的敌人,一直打到了南京……”
白井:“说些别的吧。”
松本:“讲讲吧,你去过南京了吧?”
白井:“……嗯。”躲开视线,拿起桌上的报纸。
白井:(念报)“奢侈是敌人……不要烫发……真悠闲啊,国内那些人……”
松本:“跟前线比那当然了。”
白井:“你还是回日本好呀。”
松本:“哎,你说什么呀?上海好容易才打完仗。”
白井:“真完就好了……”
松本:“当然完罗。街上到处都在修建,日本人也多起来了……”
“让您受等了。”丽丽端茶走来,放下茶杯,板着脸又转回厨房。
白井:(放下报纸)“我呀,向南京行军的时候总觉得后背发凉。这么深入进去能行吗?这个国家之深广在地图上是看不清的……中国可是个无法估量的国家……”
这时,玛多娜哼着《谈情说爱吧》的曲子走下楼来,她穿着剪裁大胆的紫罗兰色的演出服,肩上搭着毛皮。
松本和白井吃惊。
松本:“这是干什么?怎么了?”
玛多娜边唱边转,忽然看到白井。
玛多娜:“啊?”
白井:“好久不见了。”
玛多娜:“睢我这身……我以为是四郎回来了呢。对不起,我去换换衣服就来。”
松本:“稍等会,再让我们瞧瞧吧!嗯……”
松本和白井用感叹的目光端详着玛多娜。
玛多娜:“这是在爱德华街的摩那密订做的。还是向拉里借的钱。”
松本:“确是这样。”
玛多娜:“嗯……现在我想好好儿地干。以前我一直没把它当真,象小姐闹着玩似的。”
松本:“这么说就住在上海不走了?”
玛多娜:“很好嘛!这衣服要是在今天的日本街上穿着,不知要让人说什么了!'崇洋媚外的非国民吧’……对吗?中尉先生?”
白井:(移开目光)“……妇女应该美些嘛……”
这时,门铃响。
松本:“大概是他回来了。”
玛多娜:“哎、哎!别告诉四郎啊!我要让他吓一跳!”
说完,撒娇似地藏到沙发后面。
波多野进来。
波多野:“我回来了。”
松本:“喂、喂!你现在才回来,太过份了吧!”
波多野:“哼。(看到白井)啊?”
松本:“从南京凯旋归来哟!”
波多野:“是吗?您辛苦了……噢,这是新到的唱片,是探戈舞曲。你听听吗?”
白井:“一定。”
波多野:“赌将,我太太呢?”
松本:“她呀,……”
沙发后面,玛多娜在偷偷地笑。
波多野放唱片。
唱机传出华丽的《黑眼睛》乐曲旋律——室内静默。
波多野:(对松本)“哎,我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松本:“什么事?”
波多野:“上楼谈吧。(对白井)对不起,失陪一会。”
松本:“到底什么事呀?”
波多野拉着松本就往楼上跑。
玛多娜对白井打了个招呼,也上楼。
43.楼上,玛多娜和波多野的房间
松本:“干什么?你说呀!”
波多野:“其实……我,我想走。”
松本:“走?”
波多野:“离开上海,我想颠儿了。”
松本:“啊?!……”
楼梯口,惊呆的玛多娜停住脚步。
房内——
波多野:“再说,在这儿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打仗罗,演奏好手们都回美国去了。”
松本:“是呀……”留神着楼下。
波多野:“我跑了整整一夜,公共租界的所有舞厅都跑到了。《李特公园》、《爱昂科尔》、《芳姬·芭特》……比我们好的菲律宾乐队有的是……可惜他们都不是真格的。”
松本:“可是回到日本干什么呢?你不是说过,日本能有爵士乐吗?”
波多野:“我就去美国。”
松本:“你说什么?!”
门后的玛多娜听了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冷气。
波多野:“我找到点门路了。你也知道吧,四马路那个黑人乐队的地方,有个叫苏珊的姑娘,要回新奥尔良。因此我和她一起……”
玛多娜躲在门后,更为震惊。
松本:“嗳,能这么干吗?那,玛多娜怎么办,扔下不管了?”
波多野:“……她呀,一直认为有我就去不了巴黎……”
松本:“别胡说,她呀,现在可想好好地唱歌跳舞哩……”
波多野:“噢,那不是很好吗?反正你就多照顾她吧。”
松本:“四郎……!”
波多野:“我可能太任性,多包涵吧。我累也买好了,改变不了。再见吧。”提起箱子跑出。
松本:“喂,等等!喂,四郎!”追出去,看到藏在门后的玛多娜。
松本:(对玛多娜)“快去追呀,什么苏珊呀,又是一时发昏了!”
玛多娜摇头不语,热泪盈眶。
松本:“……你们两个人尽是添麻烦!”匆匆下楼,去追波多野。
松本:“喂,四郎、四郎!”
玛多娜无力地靠到墻上,接着也下楼去。
44.客厅
继续在转动的唱片——
白井一边听,一边留心楼上的动静。
玛多娜慢慢地走下楼来,这时唱片停了。
玛多娜翻过唱片,接着响起节奏明快的《夜的探戈》舞曲。
仿佛是抛开了一切的玛多娜,含着微笑走向白井。
玛多娜:“啊,中尉先生,跟我跳舞吧。”
白井:“啊……?!”
玛多娜:“如果不嫌我的话……”
白井:“不,哪儿的话……”
玛多娜:“来吧,不要让女人难堪吧……”
白井:“遵命。”
在玛多娜的带领下,两人跳起探戈。玛多娜精神焕发,步子优美,白井受她的热情感染,也放开跳起来。两人在客厅与外间穿来穿去。
玛多娜:(紧抱着白井)“不,紧紧抱宥我呀……好……就这样……”
通红的夕阳照进窗来。
在霞光映照下,玛多娜好象在对自己说话一样。
玛多娜:“中尉先生,我们俩在上海努力吧……就留在这儿不走了……不走了!”
这时,室内转暗,惨白的窗帘前是两人共舞的剪影。他们朝镜头方向走来……突然切入黑白画面——
45.新闻照片蒙太奇
《夜的探戈》乐曲在继续。
出现下列三组镜头——
字幕: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字幕:一九四零年六月四日,德军进入巴黎。
字幕:一九四零年九月二十七日,日德意三国结为同盟。
46.新公园
字幕:一九四零年的秋天。
花坛里盛开着各种颜色的菊花。
穿着钴蓝色掺白点小花的旗袍的玛多娜,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织毛衣。
玛多娜(画外音):“欧洲也开始打仗了,全世界都弥漫着火药味。但是上海每天都很平静,这时候我也终于习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了……”
忽听有人喊:“玛多娜!”
玛多娜抬眼望去——
原来在铁丝网外,丽丽骑自行车刚买完东西回来。她一身艳红的旗袍,站在公园的门口。
玛多娜:“啊,丽丽,到这儿来呀!”
丽丽摇摇头,指着旁边一块木牌。
木牌上面用中文、英文分别写着:“狗与华人不得入内。”
玛多娜:“没关系的,刚才巡警过来说我,我给他一美元。他说谢谢便走开了。”
在她的背后有两个印度巡警,站在那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丽丽:“算了吧。反正,我买了东西就要回家的……”
玛多娜:“是吗?那咱们一块儿回去。”站了起来,朝公园门口走去。
丽丽:“玛多娜,从老远看你坐着的背影真有点孤单的感觉。”
玛多娜:“是吗……”
丽丽:“大概又在想波多野了吧?”
玛多娜:“没有哇。……在家里也不好变,赌将和那些军人在打麻将,吵死了……你买了些什么?”
丽丽掀开自行车前面放着的藤篮盖子,只见里面一只只螃蟹在爬动。
玛多娜:“哎呀,这么多。”
丽丽:“打麻将的大兵要吃螃蟹,叫我来买的。”
玛多娜:“哼,还神气啊。瞧这些家伙,不打仗光打麻将。”
丽丽:“这倒是比打仗好。”
玛多娜:(笑)“可也是呀。(伸出手,欲划拳)“贏的坐车!锤子剪子——”
丽丽:“包!”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47.林荫道上
丽丽坐在后面,玛多娜骑自行车。
玛多娜:“喂,丽丽,我加油了,好啊?”
丽丽:“好啊!……哎哟……”
玛多娜:“看着!”
飞驰的自行车。
两个女人,又是那么漂亮的女人骑在一辆车上,引来路边美国水兵的口哨与起哄声。
自行车驶过大桥。
前方停着一辆汽车,玛多娜突然刹车,向前看去——
汽车旁站着一位戴墨镜的瘦个子男人,他好象朝玛多娜这边看了一眼。此人相貌很象弘田。他跨进车内,汽车开动。他穿的是缝制精致的高级大衣,头戴礼帽,是位堂堂的绅士模样。
汽车从玛多娜与丽丽面前驶过,玛多娜目不转睛地望着车内。
丽丽:“是熟人?”
玛多娜:“好象看错了。”
她们跨上自行车骑去。
48.螃蟹在热水中变成鲜红色
南号楼的厨房。老方在捞煮熟的螃蟹,丽丽在旁边准备酒。
49.客厅
麻将打到一半停下。松本和穿军服的薮田、横井、平松啧着嘴大嚼螃蟹的肉,一面饮酒。丽丽系着围兜在旁边递酒端菜。
平松:“真好吃。”
蔌田:“早就想吃。”
横井:“早听说上海螃蟹味鲜,果然名不虚传。”
松本:“我们住在上海,好象就是为了吃螃蟹的。”
众人:“对对……”
楼上传来爵士乐唱片的声音——
《在美好的气氛中》乐曲。
玛多娜随着音乐发出一阵阵即兴欢叫。
薮田:“松本,你知道吗?本部的谷口中佐(指着楼上)已对她有意思了呢。”
松本:“这事可是刚听说。”
平松:“她怎么样?已经有了这个吧?”
松本:“这个,谁知道!”
横井:“哎哎,还瞒着哪,真不够朋友。”
门铃响。丽丽出迎。
平松:“军曹,你大概又该去永安公司的汤池了吧?找那个叫玛丽亚的女人。”
薮田:“啊,那个女人真够味。反正中国姑娘都刮刮叫。简直象圣母玛丽亚一样……”
横井:“长毛的圣母玛丽亚,哈哈!”咧嘴淫笑。
丽丽领着白井进来。
丽丽:“白井先生到。”
松本:“哎呀。”
薮田等人回头一看,慌忙起立。
薮田:“您是白井大尉,我们在……”
白井:“大家随便些吧。”说完,坐到长椅上。
松本:“白井,你升大尉了?恭客恭喜。来,一起吃螃蟹吧。”
平松:“真好吃呀,您不吃一点吗?”
白井:“啊,都说今年螃蟹特别鲜。打过仗的一年螃蟹最香啊。”
薮田:“哦,战争还和螃蟹的味道有关系?”
白井:“在战争中杀掉的中国人都扔到海里、湖里。尸体腐烂变成泥。吃这样的东西……”
薮田:“吃,螃蟹吃这东西,是吗?”
白井:“大概是的吧。听说今年的螃蟹特别肥。”
松本恶心,泡进厨房。
白井:“所以,有良心的中国人不吃螃蟹。不是吗,太太?”
丽丽沉默不语。薮田难堪,站起身。
薮田:“我们,现在就……”
横井:“失陪了。”
他们一齐走出。松本无精打采地从厨房里出来。
松本:“哎呀,你这人真讨厌,人家吃得正香,非要说这种话……”
玛多娜走下楼梯。
玛多娜:“啊,您来了,中尉先生。”
白井:“打扰您了。”
松本:(对玛多娜)“这家伙现在是大尉了。”
玛多娜:“是吗?恭喜恭喜。”
白井:“把部下很多人送给死神了,所以得了这个奖赏。”
松本:“你呀,说这样的真话不惹祸吗?”
白井:“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不久就要离开上海。”
玛多娜:(一惊)“到哪儿去?”
白井:“满洲。”
玛多娜:“满洲……”
电话铃响。
松本:(对丽丽)“算了,我去接吧。”站起身走去。
松本:(打电话)“喂……是我。”
玛多娜:“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白井:“明天早上。我是来告别的。”
玛多娜:“是吗?……(忽然感到孤独)大家都走了。”
白井:“……”
松本的声音:“是,明白……就这样吧。”
松本接完电话回来。
松本:“领事馆叫我去。我一会儿就回来。(对白井)等我一会吧,晚上要给你饯行哪。”
丽丽送松本出去。剩下玛多娜和白井两个人。
玛多娜:“来,咱们喝点酒吧。陪陪我好吗?”走到酒橱前。
白井:“很荣幸。”
玛多娜拿出一瓶白兰地,倒酒。
玛多娜:“直到去年,我还是滴酒不进的,不管客人怎么劝我……你在看什么呢?”
白井:“真难以想象……我们在这屋里坐着的时候,就有人在中国各地的泥沼里行军,还有人在屠杀妇女……”
玛多娜:“今天别说这么可怕的话了……(递过杯子)但愿你在满洲不发生任何可怕的事。”
两人举杯。
白井:“昨天晚上,熄灯号吹过我怎么也不能入睡。我望着星星。渐渐地觉得很无聊……在一个星球上产生了生物,然后出现了人类……盖房子、奏音乐,大家拼命干……可是也有人制造大炮来炸毁这一切……怎么说呢?人类真是……”
玛多娜:“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大兵。”
白井:“要是父亲没死的话,我才不会当兵……糟糕,今天牢骚其多……。请你唱支歌吧。”
玛多娜:“我?”
白井:“作为送别吧。”
玛多娜:(不安起来)“可是……你不就是到满洲去吗?”
白井:“虽说只是去满洲,但那是海拉尔,在满苏国境线上……反正不是去去就能回来的地方,所以……”
玛多娜:“好吧……唱什么呢?”
白井:“那个歌怎么样?《达米亚的……》”
玛多娜点头,坐到钢琴前面。
玛多娜:“真不好意思,请你把眼睛闭上好吗?”
白井点头,闭上眼睛。
玛多娜弹着琴唱起来——
《阴暗的星期天》:
在那阴暗的星期天,
屋里放束鲜花盼望,
可你得也不能回乡,
我独个儿白等时光,
回忆往日心心相印,
如今韶华永逝不返,
怎禁跟里热泪汪汪,
心中无垠惆怅悲伤,
如今一切令我绝望,
心中无限冰凉、空荡。
突然,玛多娜停止唱歌。
玛多娜:“对不起,我受不了……唱不下去了,我……”回头一看,白井已经不在,桌上放着白井刚喝过的酒杯。玛多娜端起酒杯走向门口,发现站在那里的却是丽丽。
丽丽:“他……是去死的。”
玛多娜:“……”
默默地取下放在钢琴上还没编结好的毛衣。
玛多娜:“可怜的东西,没人要你了……”
丽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突然“呀嚄”一声,松本喊着跑进来。
松本:“大日本帝国万岁!”一边喊一边拿起白兰地对着嘴喝起来,身子倒在沙发上。
丽丽:“怎么了?乱喝不行呀!”一把抢过酒瓶。
玛多娜:“赌将,怎么啦?”
松本:“好啊,我太高兴了。暧,丽丽(抱住她)我多爱你,你不知道吧?”说完亲吻丽丽。
丽丽:“放手!”跑开。
松本:“好,我来吹……献给丽丽的爱之歌!”拿起小号乱吹起来。
玛多娜:“赌将,究竟怎么回事?”
松本不耐烦地走上二楼。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床上。
丽丽和玛多娜跟着上楼。
松本从床上一骨碌站起,走到凉台上。他吹起《红蜻蜓》。然后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明信片递给丽丽。
丽丽:“怎么回事,赌将?在领本馆干了什么呀?”
她看不懂明信片上面写的日文字,便走过去交给玛多娜。玛多娜看了大惊。原来是征兵通知。松本继续吹号,泪水直淌。
丽丽:“那是什么?什么信?”
玛多娜:(握住丽丽的手)“……赌将要去打仗了。”
丽丽:“干吗去打仗?”
玛多娜:“……。赌将哪,他是日本人……所以……”
丽丽:“赌将哪儿也不去,对吧。赌将,你就留在这里吹喇叭,对吧。”紧紧抱住松本。
玛多娜:“丽丽,没办法的。算了,等着吧,我们只能等着。”
丽丽捂住脸跑进厨房。松本不吹了。静默。
玛多娜:“赌将,去哪儿?”
松本:“现地应征,大概就是中国吧。”
玛多娜:“是吗?什么时候?”
松本:“明天……”
玛多娜:“那么,今晚是最后一夜了……”
沉默。汽笛声。玛多娜望着外面。
玛多娜:“告诉你,今晚可得温和一点。”
松本:“知道。”
玛多娜:“可不能赌博了。”
松本:“噜索死了!”
玛多娜气得走开了。松本一人发呆,颓丧地坐到椅子上。丽丽进来,坐到松本旁边。
松本:“真对不起你,什么也没给你做。”
丽丽:“哎……你,除了小号,就是喜欢我吧?”
松本:“你比喇叭重要呀!”
丽丽:“真的?”
松本:“当然罗。”
丽丽:“那好,现在就准备行李吧。”
松本:“不用,什么也用不着。一切由军方配给。”
丽丽紧紧握住松本的手,两眼充满希冀地望着他的眼睛。
松本:“怎么?”
丽丽:“那就到我家乡去吧。”
松本;“啊?”
丽丽:“在我的家乡做百姓,能活下去的。”
松本:“可是我已经应召了呀。”
丽丽:“没关系,你象中国人。”
松本:“噢,你叫我溜啊?”
丽丽:“对,现在开始你是中国人……好吗?到四川省去,现在就走。(朝厨房,操上海话)老方!老方!”
49A.楼下客厅
丽丽从楼上走下来。
丽丽:(操上海话)“老方,侬来呀。”
方:(同上)“为啥事体?”
丽丽:“要搬行李,你帮我找车子。”
方:“为啥呢?”
丽丽:“阿拉要逃。”
方:“晓得啦,不要紧。”
松本:(对丽丽)“嗳,他说什么?”
丽丽:“刚才我叫老方找车搬行李。”
松本:“从这儿是跑不掉的。”
方:“没关系。日本人从上海是走不掉的,可是中国人有另一个上海。”
松本:“可是我当不了中国人呀?首先,不会中国话。”
丽丽:“我从前也不会日本话呀!”
方:“再不快点就找不到车了。”
丽丽:“亘,是你,前年过年时问我能不能象冈田小姐那样抛弃自己的国家呀。”
松本:“不行就是不行。”
松本不动。
丽丽:“好。(对方)到那边去一下。”示意老方回避。
方走入厨房。
丽丽:“亘,跟我赌一次吧!”
松本:“啊?”
丽丽从柜子里取出扑克牌。
丽丽:“你说过人生是赌博。要是我赢,你就做中国人,行吧?”
松本惶惑地望着丽丽。
松本:“试试看吧……”洗牌。
把洗好的牌放到桌上。
松本:“来,你抽两张吧!点数大的就赢。”
丽丽抽了两张牌。
松本:“几点?”
丽丽:“十八点。”
松本随手把台灯拿到桌上,然后抽牌。
松本:“看,二十点。”
松本把牌并排放在桌上,擦汗。
丽丽:“……”
松本移开视线。
玛多娜提着皮箱从楼上下来,打扮跟刚来上海时一样。
玛多娜:“你们在干什么?”
松本:“赌啦!……赌人生。我要是输了,就可以溜走,不去打仗罗……嘿嘿,我差点变成中国人。(站起)你怎么啦?瞧你这身打扮。”
玛多娜:“我认真考虑过了,这一次真的要到巴黎去了……可不知德军占领后那里的情況如何。”
松本:“那该欢送玛多娜和赌将上路了!”
玛多娜:“还是先帮我把行李搬下来吧,好吗?”
松本:“得令!喂,老方,你来帮帮忙。”
玛多娜:“谢谢。”
松本上楼。
玛多娜:“请原谅,你一下子要冷清多了。”
丽丽:“……”
玛多娜:“松本赌将嘛,他能输吗?……应该讲好你输了就一齐逃走……”
丽丽:(摇头)“是我贏了呀!”
玛多娜:“啊?”
丽丽:“他耍了个花招。”
从台灯下面取出松本藏着的一张大点数牌。
丽丽:“他、他不想当中国人。”
玛多娜:“是么……”
这时松本唱着歌,同老方一起搬着一个大箱子走下楼。
玛多娜:“啊,五点钟了,上班晚了、晚了!”
松本:“哎,难道今天你也去上班……”
玛多娜:“那还用说?今天是欢送赌将的专场嘛!”
松本:“好!上海这最后一夜吹它个痛快!”
玛多娜:“我们也要唱个痛快,对吧,丽丽?”
丽丽:“嗯……”凄凉地笑了。
这时门口有人说话——
“也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干吧。”
众人回头看,大惊。
站在门口的竟是无精打采的波多野。
玛多娜:“四郎……?!”
松本:“怎么啦?你……”
波多野:(无力地笑着)“事到如今,真没脸回来了。……那个苏珊到横滨就拿着钱溜了。没有办法,只好在那里混日子……”举起手里的大酒瓶就喝。
松本:“后来呢?”
波多野:“日本所有的舞厅都被封闭了。”
松本:“什么?”
波多野:“在日本不许演奏爵士乐了!”说着,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玛多娜立刻奔过去抱住他。
波多野:(头也不抬,呻吟似的)“日本没有爵士乐了。它被扼杀了……!”
50.“圣露易”内
玛多娜和丽丽出现在聚光灯下,穿着同样款式的旗袍,深情地唱着——
《只要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生命,
我永远爱着你,
只要和你在一起,
苦难悲伤都忍受。
越过浮世的恶浪,
只要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生命,
我永远爱着你……
当间奏时,一个日军少尉拿着一张纸条走到松本前,好象是要点曲子。松本看了纸条后摇头。少尉气势汹汹地指了指包厢。那里坐着一个将官,他周围是许多高级军官。松本无可奈何,只好停了间奏,吹起嘹亮的小号——《出海颂》(军歌)
兴格利的萨克管、雷蒙德的鼓也只好跟上。
玛多娜和丽丽退到侧幕内,无可奈何地听着刺耳的军乐声。
蓦地,响起黑管圆润明快的吹奏声——原来是波多野以即兴演奏加入进来。
松本等人一惊。只一瞬间,整个乐队就如鱼得水般把《出海颂》演奏成了舞曲。
一军官:“怎么搞的?!停止演奏!”
少尉:“是!”
少尉愤然跑出,想制止乐队。玛多娜和丽丽却双双跑到他面前跳起舞来。接着杨丽、萨沙和其他女郎全都起舞,男舞伴们也加入,整个舞池沸腾了。
听众席上,西方洋人热烈鼓掌。
将军:(吹胡子瞪眼)“走!”
束手无策的高级军官们粗暴地离席而去。
松本、波多野、兴格利、雷蒙德毫不理会,全力以赴地演奏舞曲。
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海颂》已变成了《唱、唱、唱吧》。
玛多娜和丽丽热情奔放的舞姿。
松本和波多野吹奏入迷。
舞池内气氛热烈。
掌声、欢呼声不迭。
高潮过后,玛多娜和丽丽把波多野和松本紧紧抱住。
松本:(万分感动)“谢谢,非常谢谢。”
51.南八号楼附近,夜
字幕: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八日。
从黄浦江岸鸟瞰上海市区——
黑暗的街道都已入睡。
只有南八号楼透出淡淡的灯光。
隐约传来爵士乐。
52.同上,客厅,夜
波多野、玛多娜、兴格利、雷蒙德等聚在一起听最新的爵士乐唱片。
《一点钟,跳吧》乐曲。
众人听得入迷。
丽丽在一旁擦着松本的小号。
演奏进入高潮。
雷蒙德:“真棒!”
波多野:“嘘!”
演奏结束。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波多野:(嘟囔)“这些家伙,要变到什么地步才罢休啊!……”
兴格利:“………真跟不上了,真的。”
玛多娜给大家倒咖啡。
突然,“呯!呯!”几声枪响,众惊。
波多野:“……什么?”
门铃猛响,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蹒跚而入。他就是以前乐队里的郭。
玛多娜:(惊呼)“郭先生……?!”
众人:“郭!”
郭支持不住,倒下。
老方从厨房里奔出来,迅速抱起郭。
方:(操上海话)“做啥啦,小郭?”
郭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不知什么内容的书信,交给老方。
这时拥进几个举着手枪的宪兵。
宪兵:“不许动!”
方刚转身,立刻被乱射来的子弹打倒在地。
丽丽:(惊叫)“老方!”奔去抱老方,被宪兵粗暴拉开。宪兵从老方手中夺走书信。这时走来一个绅士模样的人,他正是玛多娜碰到的戴墨镜的人。他从宪兵手中接过书信,迅速瞥了一下。
戴墨镜的人:“带走!”
宪兵:“是!”
宪兵拖走郭、方的尸体。
丽丽:(疾喊)“老方!”
那个人慢慢摘下墨镜,原来是弘田。
弘田:“啊,好久不见啦!”
玛多娜:“弘田先生!”
弘田:“正是,上次在路上见到你骑自行车,很怀念哪。”
波多野:(对玛多娜)“他是谁?”
弘田:“你不记得我……在她父亲家里你我见过两次面吧。”
波多野:(想起来)“啊——”
弘田:“对,就是那个穿学生服的马克思青年!”
玛多娜:“为什么打死那两个人?”
弘田狞笑着,拿出身分证。
玛多娜:(看)“……特务机关。”
众人用恐怖的目光瞅着弘田。
弘田:“啊,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两个家伙是这一带的抗日骨干分子呢!”
波多野:“抗日分子……”
弘田:“对。你们这些搞爵士乐的,怎么说才好呢?说你们单纯呢,还是反常呢?……算了,给我来杯咖啡行吗?”
玛多娜:“请你出去!”
弘田:“最好还是别对我这么薄情吧!”
玛多娜:“你不是共产党吗?不是要搞革命改造世界吗?”
弘田:(冷笑)“嘿嘿,改造世界的方法嘛,也不只是赤色革命,我终于明白这点了。现在我们进行的战争,不就是挽救亚洲的大革命吗……(看手表)快了,时间到了。”
说完朝窗口走去。这时突然大炮轰鸣。窗上玻璃哗哗作响。
众人大惊,炮声继续。
弘田:(得意笑)“看,开始了!”
波多野:“什么?什么开始了?!”
弘田:“对美英两国的战争呀。”
众人:(惊)“啊?”
弘田:“海军机动队早已袭击夏威夷,取得了辉煌战绩。这炮声是黄浦江上的日本舰队开始同美英军舰作战了。”
波多野冲上楼梯,众人尾随。
弘田狞笑着目送他们。
53.楼上,窗旁,夜
众人走入,打开窗户看外面。
波多野目瞪口呆地看着。
54.黄浦江,夜
中国舰队旗舰“出云”号轰击。
信号弹飞起,划破夜空。
英舰“佩特雷”号着火。
美舰“威奇”号已挂出白旗投降。
55.南八号楼附近
人山人海。
一群兴奋得忘形的日本人在欢呼——
“大日本帝国万岁!”“万岁!”
喧闹声中沉默的中国民众的脸、脸……
56.南八号楼,楼上
波多野等人缄默不语。
倏然,门铃大作。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下楼。
57.客厅
波多野:“是谁、谁?”
拉里的声音:“我是拉里,请开门。”
丽丽开门。
拉里气喘吁吁地闯入。
拉里:“丽丽、松本,教命、救命!”
波多野:“拉里先生,怎么了?!”
拉里:“我的舞厅里来了Japanese soldiers(日本兵)。说要抓我,把我送进集中营,我逃了出来。美国人,现在都危险哟。”
波多野:“可是你为什么上这儿来?”
拉里:“我手下的人都拿钱跑了。我呢,后来到女朋友那里去了。Door bell(门铃)按了,可谁也不在!……这时我想起了Lily(丽丽)、赌将、玛多娜,还有波多野先生。你们都是我的good friend(好朋友),能救救我吗?”
众人互相对视,只有弘田一人冷冰冰的样子。
波多野:“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
拉里:“我不知道,完全没有想过。我想留在这里呀。我什么都干哟。以前,我,在船上洗过碗。这是真的……我,愿在这里洗碗。”
远处传来机枪声,拉里缩起脖子。
弘田点烟,冷冷地看着众人。
波多野:“那么,怎么办呢?这可有点麻烦呀。”
拉里:(胆怯)“哦,no(不)!no!日本兵要抓我呀。我,尸体要飘在扬子江上了!Lily,救救我!我,到今天还没做过坏事吧?”
丽丽:“……”
玛多娜:“算了吧。这个人,不知叫好几百个中国人的尸体飘在扬子江上呢……”
丽丽:(轻轻一笑)“可是我们不杀人呀!”
波多野:“那么,藏在这儿吗?一旦被发现,那还了得。”
丽丽:“是呀……可是我们不杀人呀!”
此刻有人使劲敲门。
门外的声音:“日军巡逻队,开门!”
众人紧张。
波多野:“……哎呀,没法子了,让拉里上楼吧。”
雷蒙德:“那我怎么办呀?”
兴格利:“我也是美国籍,危险哟。”
玛多娜:“都上楼吧!”
拉里:“真对不起!”
他们悄悄上楼。
门外的声音:“快开门!”
丽丽开门。
一名军官、一名下士、四名士兵拥入。
军官:(瞪着眼)“你们是什么人?”
波多野:“圣露易的乐队队员。”
军官:“你们都是搞乐队的?(对士兵)搜!”
“慢!”弘田站起。
军官:“干什么,你是……”
弘田:“是这个!”拿出身分证。
军官:(看了大惊)“……是!”说完立定不动。
弘田:“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军官:“十三师团的。”
弘田:“我和这家人有老交情的。今天就请你们回去吧。”
军官:“可是……”
弘田:“田中中将师团长那里,我自会向他报告的。走吧。”
军官:“是。失敬了。”率领士兵出去。
玛多娜、波多野和丽丽呆若木鸡。
弘田:“哈哈……对吧,我说过不要对我太薄情吧!”
从楼上提心吊胆地走下拉里、雷蒙德、兴格利等人。
弘田:(对拉里,操英语)“你是拉里先生吧?请不必担心。”
拉里:(操英语)“你真行!”
弘田:“区区小事有什么可怕的,我可以送你回国呢。”
拉里:“真的?”
弘田:“只要你把鸦片秘密组织原封不动交给我。”
拉里:“我一定交给你,谢谢,太感谢了!”
弘田:(对玛多娜和波多野)“你们干吧,奏爵士乐,奏什么都行!恐怕这是上海爵士乐的最后一夜了!”
玛多娜和波多野目瞪口呆。
58.新闻照片蒙太奇
字幕: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军奇袭珍珠港。
字幕:一九四二年六月五日,美军开始反攻。
字幕:一九四三年二月一日,日军在南方各地遭到惨败。
59.南八号楼附近,傍晚
淅沥地下着雨。
字幕:一九四四年的夏天。
波多野弯着潮湿的背,两手插在口袋里,走了回来。脚碰到一只破筐,出气似地踢开。
醉醺醺的眼睛、乱杂杂的胡子——一张阴暗的脸。
60.南八号楼客厅,傍晚
钢琴和其他象样的家具都不见了,屋里显得冷冷清清。
丽丽在熨自己缝制的衣服。
玛多娜在接电话。
玛多娜:“好……好……嗯,我倒无所谓……”
波多野慢慢吞吞地走进来。
玛多娜:“……好,明白了。我等着……(放下电话,对波多野)你回来了?到哪儿去了?”
波多野:“要饭的能到哪儿去呢?……谁的电话?”
玛多娜:“弘田先生。……今晚要招待德国大使馆的人,叫我和丽丽去陪他们喝点酒。”
波多野:“哼,不只是陪着喝酒吧。”
玛多娜:“丽丽,你能去吗?”
丽丽:“可以。不干活吃不了饭。”
门铃响,丽丽出迎。
波多野:(看着她的背影)“唉,都变坏了。只有我游手好闲……”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撒在玛多娜面前。
玛多娜:“这是什么钱?”
波多野:“把黑管卖给那个犹太人的旧货店。我买了一瓶老酒喝。剩下的就是这点钱……”
玛多娜:(阴郁地)“为什么要卖……”
波多野:“不好吗?不能吹,是名牌也没用啊!”
丽丽进来,样子很高兴,看着手里的明信片。
玛多娜:“什么事,这么高兴?”
丽丽:“赌将来信了。”
玛多娜:“是吗?赌将说什么?”
丽丽:“日本话太难,你给念吧。”
玛多娜:“可以吗?”
丽丽:“可以。”
玛多娜:(读)“前略。按照日历,严冬季节已过去,但每日仍严寒非凡……”
波多野:“说的什么呀,傻瓜!这是给老婆写信吗?”
丽丽:“信里说什么呀?”
玛多娜:“已经是三月了,该到春天了,每天还是冷得要命。”
丽丽:“就是呀。”
玛多娜:(读)“我现在每天都在艰苦行军。每晚都在想念你那雪白的肉体……”
波多野:“哎哟哟,他象话吗?……”
玛多娜:“有个好消息。这次我们部队……”
突然声音停住。
波多野:“怎么啦?”
玛多娜:(继续读)“……我们的部队据说要向温暖的地方转移。盼着和你高兴地见面的日子到来。赌将。”
波多野:“就这些呀……”
抢过来自己着,然后默默地还给丽丽。
丽丽把明信片捂在胸前走上楼。
波多野:“见鬼……赌将也去南方……喂,你刚才为什么不给人家全念出来?兴许这是他最后一封信吧。”
玛多娜:“即便是吧,可丽丽多么爱赌将啊……”
波多野:“哼,爱?……哎呀呀。”躺到沙发上。
玛多娜:“哎……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波多野:“不知道。你想怎么办?”
玛多娜:(冷淡地)“回日本。”
波多野:“……回到日本,象我这种人又能干什么呢?”
玛多娜:“那怎么办呢?”
波多野:“为什么不在弘田那里干点事,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玛多娜:“不,我只是……”
波多野:(激烈地)“男人哪,不象你们这样感情麻木!在这种时候围着吃香的人转,我受不了!”烦躁地双手抱住头。
玛多娜:“四郎……”想安慰波多野,把手放到他肩上。
突然,波多野抱住她的腰。
玛多娜:“四郎,你干什么?”
波多野硬把她拉向自己。
玛多娜:“不要!……不!”想跑开,但波多野用力将她按倒地上。
玛多娜:“放手,四郎!叫你放手!”终于挣脱开来。
波多野:(突然站起)“玛多娜,我非常爱你呀!”无力地傻笑着。
玛多娜:(亳无办法)“四郎,上楼去,去。”
这时,门铃响。玛多娜去开门。
弘田走入。
弘田:“你好,我来接你们了。啊,这是小意思……”
玛多娜:“什么东西……?”
弘田:“没什么新鲜的,又是罐头。”
玛多娜:“啊,螃蟹罐头,你看……(对弘田)波多野呀,看到螃蟹就没命了。”
弘田:“那太好了。另外,这送您先生。”拿出一瓶威士忌酒。
波多野:“……谢谢,总是麻烦你……”
玛多娜:“那我失陪了,换好衣服就来……”说完,走上楼去。
弘田:“真对不起。……总叫她出去……”
波多野:“象她这样的女人,也能多少帮一点忙吗?”
弘田:“简直没说的……”
沉默。
弘田:“怎么样?您下决心在我手下干活吗?”
波多野:“……(喝威士忌)喝一点吗?”
弘田:“如果有回日本的打算,最好放弃……食品、衣服,都是配给的。香烟一天六支。有人偷两个土豆要坐三年牢,惨极了。和那儿相比,上海真是天堂了。”
波多野不语,埋着头喝酒。
弘田:“听说,最近您情绪不好。”
波多野:“是她这么说的?”
弘田:“嘿嘿……怎么样?这个……尝一尝吗?”说着从皮包里取出一盒鸦片和一支烟枪。“没什么……吸一点没什么了不起。……反而心里会舒畅些,人也会高兴起来。身子会感到暖和……象抽烟斗一样抽就行了。……送给你吧。”
波多野:“……”
弘田:“唉,对你们这些艺术家来说,真是难过的时代啊!……”
沉默。
这时玛多娜和丽丽一边说“久等了”,一边走下楼来。
两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波多野慌忙蔵起烟枪。
弘田:(笑)“那,我们走了。”
波多野:(喃喃地)“谢谢……”
玛多娜:(对波多野)“锅里有红焖肉,你吃吧……”
波多野:“……”
玛多娜:“我尽快回来,你先睡吧。”
弘田:“那个是我借给你的。”
波多野:“啊、啊。”
玛多娜:“我走了。”
三人出去。
汽车开走的声音。
波多野把烟枪放在桌上打量着——手下意识地擦着火柴,揉了点鸦片,塞入烟枪,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顿时,波多野猛烈地咳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打算放下烟枪。他闭上眼,再次慢慢地深吸了一口……
61.在某夜总会,晚上
音乐《蓝色的小提琴》——
一个白俄舞女在跳脱衣舞。
德国使馆人员和纳粹军官们不动色地观看着。
也有几名日本高级军官在座。
弘田领着玛多娜和丽丽进来。
德国人表面上彬彬有礼地迎接玛多娜和丽丽,眼睛却在她们身上溜来溜去,好象在估价。
玛多娜和丽丽带着微笑忍受着一切,跻身于高级军官们之间向他们劝酒。
德国人甲:“她们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德国人乙:“不管是哪国人,反正长得都很象。”
德国人甲:“在上海够算美人。”
玛多娜(对弘田):“他们说些什么?”
弘田:“说你俩在今天的上海是数一数二的。”
挑逗的脱衣舞在继续……
62.南八号楼,夜
波多野裹着毛毯在吸鸦片。他的脸憔悴不堪。可能是发冷,时而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嘟嚷。
波多野:“冷啊……圆圆,冷哟。你到哪儿去了……回到我身边来吧……”他裹着毛毯,从沙发滚到地上,无力地笑着。“……嘿嘿嘿,多有意思啊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听天由命,嘿嘿……就那样也混过来了……我以为永远这样下去了,怎么也没想到会落到这种地步……(咧嘴要哭)……原谅我,圆圆,把你带到这样倒霉的地方来……可是,你看,谁能想到在上海也不能搞爵士乐呢?想不到吧?不管是谁……”
这时突然传来小号声。
波多野不解地抬起头,幻觉——
朦胧中出现了赌将。
波多野:“赌将!是你回来了……”
接着,兴格利、雷蒙德、拉里、丽丽、老郭、老方和乐队其他队员也出现了。
演奏《圣者在前进》。
波多野:“怎么?都在一起……拉里、兴格利、雷蒙德,你们不是都在俘虏集中营里吗?老郭、老方,你们还活着呢,真的……!”
赌将把小号放下。
松本:“哎,什么也没准备好啊,你?船快要开了!”
波多野:“船?”
松本:“是呀,我们都去墨西哥哟。”
波多野:“墨西哥?”
拉里:“对,我在圣安东尼有牧场,欢迎大家都去那儿。”
众人高兴欢叫。忽然,他们都坐到一条帆船上去了。四下波光粼粼。只有波多野还留在屋里。
波多野:“你们干吗都去墨西哥?”
松本:“拉里先生,墨西哥有帮会吗?”
拉里:“没有,除了我的以外,哈哈……”
兴格利:“墨西哥冷吗?”
拉里:“不冷。一年四季都暖和。”
郭:“墨西哥有战争吗?”
拉里:“没有,和平、和平。”
众人:“和平!”
大家合着拍子跳起舞来。
波多野:“那,到了墨西哥干什么?”
拉里:“墨西哥有爵士乐夜总会。”
丽丽:“大家都可以在那里演奏爵士乐罗。”
波多野:“丽丽,你也去吗?”
丽丽:“我和赌将哪儿都去。”
松本:“好,走……喂,磨蹭什么?船要开了!”
波多野:“等一等,我的那位刚刚出去。”
松本:“啊,是玛多娜……留张条子就行了么。”
波多野:“不行呀。我不能把她扔下。我在这儿等圆圆。”
拉里:“那,我们在墨西哥等你……出发!”
帆船晃晃悠悠地动起来。众人挥手,渐渐消失。
波多野:(喊)“等等我!喂,你们把我扔下了,不行,不行!等等我!”
随着“四郎!”的喊声,玛多娜出现了。
波多野:“圆圆!”
玛多娜:“四郎!”
她手里拿着波多野的黑管。
波多野:“圆圆……!”
玛多娜:(拥抱)“对不起,来晚了。看,我把你的黑管买回来了。走吧,跟他们一起去!”
63.幻想中的海洋,夜
帆船扬起巨帆,乘风破浪。
大家坐在船上,波多野也在其中。明快的音乐继续着。
蓦然,黑暗中出现了强烈的光芒——是日本海军的巡逻艇。
声音:“停下来……我们是日本海军警卫队。那个帆船,停住!”
波多野:(惊)“哎,叫咱们停呢,怎么办?”
拉里:“噢,不要怕,日本的Navy(海军)什么都不会的,一、二、三、四。”
声音:“不停吗?不停就把你们打沉!”
波多野:“哎呀,把船停下好吗,得罪了海军可不得了!”
声音:“最后的警告——再不停就打了!”
大炮转过来,对准这边。
波多野:“危险哪!打中了怎么办?”
松本:“没事的,打着了也没关系。”
兴格利:“我们都是死去的人了。”
郭:“人是不会死两次的。”
波多野:“啊!”一看,原来除自己之外,他们一个个胸前都在流血,一个个的脸都令人毛骨悚然。
拉里:“你也快要死了,大家都在一起。”
音乐仍在继续——但是死者演奏的音乐。
波多野:“不、不,我不要死,圆圆!你在哪儿?”回头一看,玛多娜不见了。
方:“玛多娜和丽丽回家了。她还活着呢。”
波多野:“哪有这种事……圆圆,救救我!”
突然,大炮轰的一声喷出火来。
帆船被炸飞。
波多野随着碎片一起在空中飞舞。
惨叫,余音渐渐消失。黑暗中传来玛多娜的歌声,低沉婉转——
你是我的生命,
我永远爱着你……
64.新闻照片蒙太奇
歌声继续。
字幕: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
65.南八号楼
成了废人的波多野坐在轮椅上。
田上大夫在给他作检査。玛多娜站在旁边。
字幕:一九四五年的秋天。
田上:“你鸦片吸了多久了?”
玛多娜:“到九月有一年半了吧……”
田上:“还是住院好,要不……但是哪个医院对日本人都……”
玛多娜:“那么……不能带他回日本吗?”
田上:“嗯……他的身体经得住海上颠簸吗?……心脏很弱呀。而且回到日本也……”
汽笛声。
波多野:(无力地睁开眼睛)“哎,去马赛的船要开了……”
玛多娜:“不要紧,我们不去船不会开的。”
波多野:“是吗?……”
这时,丽丽拿着小号下楼来。
丽丽:“怎么样,波多野?”
玛多娜:“今天好象好一点。”
丽丽:“波多野,好好养身体!”
玛多娜:“丽丽呀,现在要去车站接赌将了……嗳,你也得赶快好起来呀……”
波多野:“呵,那家伙也回日本来啊……”
丽丽:“是的,战争结束了。”
玛多娜:“丽丽,你快去吧。火车快到了。”
丽丽:“好。”
田上:“太太,请你给按一下。”
玛多娜:“好。”
大夫准备注射。
波多野:“不要不要,你们不要杀我……!”
玛多娜:“不打针,巴黎去不了呀。”
波多野:“圆圆,你和我一起去巴黎,是吗?”
玛多娜:“对,就坐这班船去马赛……”
田上打针。
波多野:“上海、香港、新加坡、孟买、开罗、马赛……”
田上:“打了针,大概可以睡四五个小时,……然后吃有营养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给他吃……首先必须恢复体力……”
玛多娜:“好。……大夫什么时侯回日本……?”
田上:“我,坐下星期回国的船……那么,请保重。”
玛多娜:“谢谢大夫。”
田上离去。
玛多娜用毛巾擦波多野的头。
玛多娜:“唉,我们不回日本也生活不下去,如何是好?”
突然目光移向门口。
门外有停车的声音,稍刻闯进几个中国官兵。
玛多娜:“你们来干吗?”
军官:“弘田藏在哪儿?我们要抓弘田。”
玛多娜:“不在这儿,没有这个人。”
军官:“他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有这儿了。(对士兵)搜!”
士兵们进厨房去看,后又上楼。
玛多娜:“弘田干什么了?”
军官:“弘田?那个人在中华航空公司干活,从北京到上海,每天飞黑飞机。日本话飞机叫什么?”
玛多:“飞机?”
军官:“黑机!黑机里有很多鸦片,中国人吸了很多鸦片都死了。弘田应该处死。”
上楼搜查的士兵们走下来。
士兵:“他不在这里。”
军官:“明白了,到别的地方去。”
官兵走出。
玛多娜送走他们后又回到屋里,看着波多野——
波多野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玛多娜走向碗柜,从抽屉里取出手枪。
她两眼紧盯着波多野,把手枪瞄准他的头部,然后闭上眼睛——
这时从楼上传来响声,有人下来。
玛多娜:(惊)“谁?!”
刚把手枪藏到背后,只见弘田用蓝色衣服蒙着头走下来。
玛多娜:“弘田,你干什么……在这儿……”
弘田:“怎么这样说话呢?”
玛多娜:“你不要上这儿来……中国军队正在搜査你。”
弘田:“也到这儿来过?”
玛多娜:“你来干什么?”
弘田:“我不想被杀死呢!”
玛多娜:“所以不要在这儿磨蹭,快跑就好了。”
弘田:“我不该受到你如此憎恨呀。”
玛多娜:“……那他的事呢?”
弘田看看波多野。
弘田:“我不给他,他也会陷进去的。他很苦闷么,有各种烦恼。……他欺骗你,把你带到上海来,这事本身就错了。”
玛多娜:“……以后,怎么办?”
弘田:“先去台湾……从那儿去南美……有一条好门路……怎么样,你不去吗?”
玛多娜:“我?”
弘田:“就这一次跟我在一起,怎么样?”
汽笛声。
弘田:(走近窗户)“我早就估计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那边买了一个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死抱着这个男人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玛多娜把枪瞄准弘田的背。
弘田:“哈哈……真有意思。那时你答应我的话……不,赌局还没有散。没办法,我一个人去吧。(伸出手)把那个东西还给我吧……是我刚来上海找你时花三十块钱买的。……放心,还给我吧。”
玛多娜将手枪放到弘田手中。
弘田:“谢谢……那么,再见……”
沿楼梯走上去。
玛多娜:“干什么?”
弘田:“哈哈……没想到我会落个从二楼窗户逃走的结局。(在楼梯口)那么……下次见面,对我温柔点吧。”
玛多娜:“……”
门铃响。
玛多娜:“谁?……啊,赌将回来了……”
丽丽进来,手里抱着白色骨灰盒。
玛多娜:“………不是的(直摇头)这不是赌将的吧?”
丽丽拿出小号。
丽丽:“说是他在回家的路上从火车上摔下来的。”哭泣起来,手中的小号落到地上。
玛多娜:“啊,傻瓜……赌将这样地大大咧咧……而你这样还能吹喇叭吗?……”
波多野:“喂,给我乐器……,赌将回来了吗?”
丽丽手蒙着脸跑上楼。
玛多娜:“……是的,赌将、兴格利都回来了,所以……”
突然,外面有枪声。玛多娜一惊,向门口奔去。
屋外是中国兵的吆喝声——
“站住!要不开枪啦!”
波多野:“圆圆,圆圆……别出去!”
玛多娜:“不要怕,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儿了。”
说完,给波多野敷毛巾。
66.屋外的路上
弘田在奔逃。中国兵开枪,他被击中,栽倒在地上。
中国士兵奔来,用脚踢了踢他的脸。
弘田满是血迹的脸。
67.南八号楼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玛多娜和波多野的身影隐约可见。
玛多娜:“是呀……一场恶梦……唉,历历在目!我们两个今天才到上海,春洋丸明天早上向马赛出发,这一切都是梦哟……没有你们怎么演奏爵士乐呢?”
玛多娜拿起赌将松本的小号,放到嘴上吹。
当然,什么声音也吹不出来。玛多娜噙着泪水又吹了一次,这一次竟然发出了嘹亮的声音。
吃惊的玛多娜拿开号。
但声音在继续。她四下张望,黑暗中浮现出穿着燕尾服的松本。接着是郭、兴格利、雷蒙德。最后,波多野吹着华丽的即兴曲出来。玛多娜高兴地走过去,她的衣服也变成华丽的演出服了。
丽丽沿台阶走上来。
丽丽:“玛多娜!”
玛多娜:“丽丽!”
两人拥抱。
曲子是:《上海欢迎你》
玛多娜唱起来。丽丽出现,两人重唱。不知什么时候,舞台变成了圣露易夜总会。拉里、杨丽、萨沙、老方、王和手下的人都在观众席上。白井也在,大家拍着手合唱起来。
玛多娜欢乐地唱着,一面有节奏地摆动身体。被多野、松本和丽丽也随着舞动起来。
……
您好,上海!
您好,上海!
……
画面定格,以华丽的歌舞场面为背景,浮现出字幕……
(全剧终)
莫明、娜捷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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