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启蒙恩师 文 李艳红 近日，在一场酒宴上，遇到了我阔别近30年的小学老师——我的启蒙恩师——彭迪兰老师。 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作者与彭迪兰老师） 一 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的农村，农田已经承包到户，经济开始复苏。我上学了，斜肩背着黄绿色的帆布书包，书包里有一块沉甸甸的石板。我和伙伴们在田间小路上蹦跳着，追赶着。一丘一丘的稻子开始微微泛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 小小的我觉得彭老师身材很高大，非常漂亮，微笑着，就像妈妈一样。彭老师教我们语文。在上课前，老师总是在黑板上先画好方方正正的田字格和四线三行的拼音格。上课了，老师一遍又一遍地教我们读，一笔一划地教我们写。“a，o，e，i，u，ü……”，“人，口，手，上，中，下……”“父亲，母亲，儿子，女儿，爸爸，妈妈……”“我爱北京，我爱中华人民共和国。……”“秋天凉了。一片片黄叶从树上落下来。……”从拼音到汉字，由字到词，由句子到课文，学习的内容逐渐丰富起来。 字都要默写，课文都要背诵，一字一课都不能马虎。有一次我作为代表参加了一次语文竞赛，得了第二名。彭老师指出我的错别字：“完成”的“完”错写成了“玩”。彭老师左手按着试卷，右手食指指着试卷，轻轻地摇头，微微地叹息。我理解老师的遗憾，奖状贴在斑驳的土墙上，我时时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写错字”。
二 有一天阳光很好，温温柔柔的，明亮而不刺眼。彭老师笑眯眯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这节课我们不学课本，老师带大家看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来彭老师要通过这块黑色的玻璃给我们看“日食”。我们兴奋极了，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老师的召唤……第一个同学上去，站在彭老师面前，对着窗户，隔着玻璃观看； 他神气极了！我心里痒酥酥的，真希望快点轮到自己。……终于轮到我了，心里美滋滋的。彭老师坐在窗边，又一次将玻璃烧黑。我走到窗前，彭老师将我环抱着：她左手举起玻璃放到我的眼前，右手扶着我的肩。“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彭老师在耳边轻轻地问。看到了，黑色的底板上，太阳被遮住了大半，剩下的部分是橘黄色的。我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奇妙的景象，从未忘记——还有老师那淡淡的好闻的香皂味。
后来，我也为人师，可是从来没有组织过这样的观察活动。我深感惭愧，当时的条件多么简陋，我们的老师是以怎样的情怀给我们上了这样有趣的一课！ 一年级期末结束，彭老师来送通知书。斜阳在山，彭老师该到哪家了呢？我一整天都在盼望着。于是，决定和隔壁的同学一起到村口去迎接彭老师。稻子低着沉沉的稻穗，风轻轻的拂过，田野里翻滚着金黄的浪花。 我们俩跑在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上，看，彭老师来了！我们撒开腿跑过去。村头小桥边的矮石栏上，我们师生三人坐下来。蓝天高远，群山环抱；桥下流水淙淙，树上鸟儿啾啾飞回巢穴。我们一左一右依在彭老师身边，老师拿出试卷，分析错题；拿出通知书，念给我们听。 那座小桥已经新修几次了，而那弯弯的小路啊，那幽幽的群山啊，那暖暖的温情啊，都不曾改变，在我的心底流淌着，流淌着……
三 上二年级时，我的爸爸病了，彭老师知道了。彭老师细细地询问我，幼小的我说不清楚。我回家问妈妈；妈妈告诉我，你就回答老师说“好了一些”。那段日子里，彭老师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我爸爸的病情，有时在走廊上，有时在课堂上，一天都没有间断过，“李艳红，你爸爸好些了吗？”我都是按照妈妈交代的回答，“好一些了。” 天气越来越冷，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我撒谎，可我依然按照妈妈说的回答。寒风呼啸着，校园里的梧桐树光秃秃的。学期结束那天，彭老师再问时，我回答不上，忍不住哇哇哭起来，因为——我的爸爸去世了。彭老师惊呆了说不出话，招手让我过去；可是我哭着跑开了，巨大的悲伤驱逐着我，吞噬了我，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后来回想，我的逃避与哭泣肯定深深刺痛了也辜负了老师的温柔与善良。 新学期开始，彭老师已经调走了。啊！我的老师，我们还没有好好说一句“再见”呢！
往事依依，生活向前。 再见彭老师，已是30年后。我们都很激动，握着的手久久没有松开。老师，我的恩师，你依然挺拔，声音洪亮，耳聪目明，太好了，感谢上天！ “你没有变，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只是长大了。”彭老师说，“当时我们很担心你，这么好的读书的苗子，生怕你耽误了。”啊，我的老师，真对不起，让您担心这么久。学生无德，竟然要靠这样的一次偶遇来宽慰您的牵挂。我急忙向您汇报我的生活，迫切地想让您知道我好好的。 老师，我好好的，您一定更要好好的。您是爱，是温暖，是善良，您是贫穷的岁月里宝贵的财富；您是灰色的生活里的一抹亮色。愿天有灵，矜悯我诚，听我祈愿：愿您欢喜，愿您健康，愿您长寿！ 后记——此人，此事，此情，是贫穷苦难岁月里温暖我至今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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