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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苑】跨越千里的团圆

 凤视界 2022-08-15 发布于湖南


永顺县慈爱园看望在外读书学生之行

文/图   岩风

你有多久没有和家人一起吃饭了?

吃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食堂、餐馆甚至外卖,随时随地都能填饱肚子。就算没有时间,方便面、面包也可充饥。但与家人一起吃饭,在现在却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读书的孩子每天奔波在学校,早上出去的时候天还没亮,晚上回来的时候夜已深;奔波在各地的游子甚至连见家人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在家乡工作的人们,却因为触手可及反而忽略了这样的温馨,除了重要的节日,又有多少在家里一日三餐呢?

如果说我们是因为现实的奔波而无法与家人一起吃饭,那么有一群人,却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与家人一起吃饭的权利。一日三餐,是为了不饿肚子,那叫生存;与家人一起吃饭,是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体会的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温暖。

有了家人的参与,这顿饭便叫做团圆饭。


进行这场“团圆饭”行动,是院里酝酿许久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一个个成长,在外就读的学生越来越多,今年也有了第一批毕业离园的孩子。他们常年在外读书,与我们的联系只能是电话、视频。我们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在外的真实情况,就像父母在闲时想去看看在外地读大学的孩子。

吉首读书的孩子其实有蛮多,州民中、吉大师院、湘西职院都有,但行程与时间都对得上的只有吉大师院的五个女孩子。趁着晴朗的天气,我们从永顺出发。到达学校时,已近中午。我和院长、符合建在操场上等着孩子们集合。五个女孩性格各不相同,但我们能从这些不同中看到她们的成长。她们刚进慈爱园时,刚好初三,初中毕业后来到吉大师院学习。第一个来的是小森,她是所有女孩中变化最大的。曾经非常内向,如今异常活泼,看见我们蹦蹦跳跳就跑过来了。后面来的是小英和程程,她俩属于动静皆宜。最后来的是大华和小宝,一大一小,形成强烈的反差——大华可爱得像个孩子,总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和金句;小宝反而是心思最多的一个。

姑娘们不怎么在外面吃饭,说来说去也定不下来吃饭的地方。于是我们信步而走,决定随缘吃饭。我们从校门出来,穿过辅路来到主街。女孩子多就是容易叽叽喳喳,一会儿说符老师胖了,一会儿逗我开心说我瘦了。说起最近的课程,她们正在进行创业模拟课。大华说她一会儿就把5000元本钱赔得一干二净,小森说她的项目是开一家炸永顺油粑粑的店,把家乡特产推广出去。

大家一路欢声笑语不断,把找餐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院长大手一挥,连招牌也不看,左转进了电梯——有家人的陪伴,还在乎吃些什么吗?

饭间询问起他们的近况,孩子们都说挺好。毕竟已经成年,对他们的状态不怎么担心。我们也只说让他们在马上要进行的实习中做好选择,认真对待。他们已经不是当初还需要我们事事都操心的孩子了,我们最适合做的,是让他们努力去飞,在他们累的时候伸出臂膀。

回到操场,看着他们嘻嘻哈哈的背影,我感到心头无比炙热。我们的付出,不一定要让他们都看见,而他们的某些成长,我们也不一定能马上发现。发现他们的成长,这便是我们走这一趟的意义所在吧。



湘潭距离吉首,有6个小时车程。

我们晒着正午的太阳出发,到湘潭时,迎接我们的是湘潭的落霞,一路冬日暖阳与绿水青山,颇有“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的意味。

跟女孩子相比,男孩显得内敛,很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也羞于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在我们看不见的时间里,调皮捣蛋的男孩已经比我们高出一头,曾经把女老师气哭的“讨厌鬼”也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唯一的女孩或许也因为没有共同的话题只是微笑着不怎么插话。我们选择在一个老乡的餐馆吃饭,这个老乡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也是莲城清风义工协会的会长,这几个孩子都受到过她的帮助。不是第一次见面,孩子们见到她就高兴地叫姐姐,她也亲切地和孩子们打招呼:“小龙啊,又胖了哟”、“小田,要更开朗一点,多笑一点”。

阿振加入了RAP协会,在入协会的时候还和会长来了一场激烈的battle;小龙给我们展示他花了四个小时画的设计图,说没有弄好,还得继续画;院长摸着小坤的头,“你这个头,要我去厨房借把刀给你剃还是你明天自己去剪?”,“晚上回去就剪”。

男孩子话不多,但吃的是真多。前后加了两次菜,才把这些精壮小伙儿喂饱。开始他们还不好意思,院长打趣阿振说,“我记得你当初在168市场的大碗饭那里,可是四碗的战斗力”,他们才拿起碗筷继续战斗。那天我们三个大人也吃得很撑,符合建后来说,为了陪他们多一会儿,自己的肚子都撑鼓了一圈。

吃完饭送他们回到学校,因为疫情防控,家长不能进入校区。给他们拿了一些园里带来的礼物,便目送他们回了宿舍。长途跋涉450公里6个小时,只是吃了这么一顿饭。但这顿跨越千百里的饭,名叫团圆。

阿振一个人在湘潭的另一个角落,晚上他和符老师住一起。俩人画画画到半夜12点。在阿振学校的食堂吃完早餐后,我们奔赴株洲。

株洲于我而言,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我在这里读大学,又在这里工作了两年。由于他们所在的校区人数少,跟门卫解释我们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来看望在外读书的孤困学生,在测量体温、做好防护措施后,允许我们步行进校。来到孩子们所在的学校,我有一点恍惚——因为这也是我的母校。未进校门时,我尚是他们的老师;走进校园,我却成为了他们的学长。在等待孩子们过来的时间里,我拍了两张照片给我的老师,并跟她解释进来的原因。她问我几个孩子的班级姓名,说要让辅导员多关心一下。我婉拒了老师的好意——他们就是普通学生,我教导孩子们这么认识自己,也希望所有人都这么认识他们。

还没到饭点,我们和孩子们一人一杯奶茶,在校园里闲逛。刚经历25天的军训,一个个都晒得黝黑,却显得越发精神。爱民说他现在在本系已经“横”着走了,不管怎样的场合,他都心不慌、可以从容面对了。看着这个当初问我加入学生会要准备什么的小伙子,我们从心里感到欣慰。第一次在慈爱园外见他,是去年暑假在家里,他跟着伯父修村里的公路,帮着伯父砸石头、扛水泥;在大学再见他,经历暑假自己找工作的磨炼,他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在成长着。小覃也脱去了当初叛逆的外衣,开始沉淀于知识的获取和技能的学习;中专部的小胡和小杨,准备明年参加对口升学考试,更上一个台阶。

午饭就在学校对面的一个餐馆,小覃和爱民把菜点的恰到好处,荤素搭配十分均衡。我表扬他俩,也告诉其他孩子:会点菜,也是一种技能,许多技能眼下用不着,但会在某个时刻为你带来特殊的收获。

午饭大家都很愉快,除了小彭。院长和符老师对他近来的状态不太赞同,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处跑,平时的开销已经超过他每月的正常需求。既然是家人,那么好的要夸,不好的要及时指出。骑自行车不是错,但一个人不经过训练、不做好安全防护就从湘潭骑到韶山、骑到株洲,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暑假工挣到了一些钱,就更应该明白钱的来之不易、更加珍惜,而不是无节制地挥霍。

这一行的意义又多了一个——不仅仅是发现孩子们的成长,也要发现他们不小心走错的路。

从我们第一天到吉首,宁乡的小伙伴们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在吉大师院小伙伴的朋友圈里看到了我们的消息,发了两个字——羡慕。在他们眼中,他们已经毕业离园了,我们的行程中或许不会有他们。符老师也用了两个字,打消了他们的顾忌——等着。

从周五等到周日,他们翘首以盼,终于在周日的下午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家人。宁乡就读的四个女孩,都是通过慈善总会的接洽单招面试而来。起初四个女孩都怀疑自己通不过面试,一度打过退堂鼓。现在问起他们,他们却说现在的学习还好,就是多花点时间,现在的课程都是理论,只需要多背就可以了。

附近的区域都在大开发,没有什么住宅区、商业区。问起他们的近况,两个妹妹没怎么出过校门,生活用品都可以在学校购买;两个姐姐则去市中心逛过一次,知道了公交路线。

我们在学校旁边转了好久,终于在附近一个树林边找到一个农家菜馆。农家菜馆正合我意,这几天都吃的是都市味儿,今天正好尝尝家常味。在等菜的过程中,小怡出去接了很久的电话,直到饭菜上齐她还没有进来。院长想着出去叫一下她,回来的时候我却看他眼角噙着泪花。他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他的异常,让小玉去叫小怡吃饭。晚上到了酒店,我们三个买了一点夜宵,一起喝了一点啤酒。院长才说,她听见小怡说让妈妈不要给自己钱,她自己在食堂擦桌子,一次四块钱,一个月有240元。我和符老师愣了一下,心里也忍不住翻江倒海。四块钱,甚至买不了一瓶饮料,但有的孩子却为了这四块钱俯身于残羹冷炙之间。我们的眼泪不是因为她的劳动只有四块钱,是因为她令人心疼的懂事和恨我们自己的力有不逮。

晚饭后,我们送他们回学校。看见他们走在霓虹中的背影,心里升起几分温情。小青和小南要去参加部门的会议,小玉和小怡要去上自习。所谓天道酬勤,大概就是他们现在的样子吧。

准备出发的时候,我问院长,“咱们今天就在宁乡住宿了吧?明天回去近一些”,他说去长沙,虽然小雯回家参加高考报名了,但已经约好了老师。

小雯是全园唯一参加艺考培训的学生。

说实话,园里没有这笔经费。但她的努力和认真打动了一个企业家,愿意资助她学美术。与学校老师的沟通中了解到,她进步很快。刚来的时候下笔犹豫,不敢画,现在几次考试都稳定在245分左右,已经达到了美术专业本科线。“比她成绩好的有很多,但这个孩子的成绩真的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她的刻苦打动了我们所有的代课老师”。

小婷则是一个很成熟、有思想的女孩,但高中毕业后跟我们的联系少了很多,所以直到昨天晚上我们才知道她在哪个学校。起初我们以为她毕业了不想跟我们有过多联系,但符老师否定了我们错误的想法。他说小婷在毕业离园的时候,已经上车了,看着他在车窗外朝她挥手,她又跑下车,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她只是不想再麻烦我们。

在学校见到她的时候,她很忙碌。既是班委会成员,又是社团新生骨干。我们索性等她将事情都处理完,再出门吃午饭。

当天长沙下起了雨,我们四个撑着伞在雨中漫步。院长问她为什么跟我们联系少了。她说这些事情她自己已经可以处理了,学费她借了助学贷款,生活费有民政局给的生活补贴,再加上伯父平时给的一些钱,已经够用了。我们回答她,如果这样想,那就错了。虽然你成年了,按国家政策已经不属于我们管理,但咱们在一起四年的感情,难道全凭一纸入住协议承载吗?

将话说开了之后,氛围明显轻松了许多。吃饭的时候她问了很多我和符老师两人大学里的事,我们不回避当年的糗事,也告诉她一些我们俩的经验。我俩刚进大学的时候,能力着实没有她这么好。

送小婷回到学校,我们的任务算完成了。

我们自然而然地升起了一些不舍,好像离家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我们讨论说,回去了要策划一次毕业生返园交流活动,一是要让感情得到延续,二是让他们用自己的经历激励弟弟妹妹们。

四天时间都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学校、在餐馆,身体确实已经吃不消了。回来的路上,符老师和院长累得相继打起了呼噜。我把音乐关小,车速放慢,认真开车。路过益阳时,再次下起了大雨,乌云仿佛压上了马路。穿过这团雨云,雨竟渐渐小了。回忆这几天的所见,我想跟我一样,孩子们已经闯过了最黑暗的那片雨云,虽然仍是阴天,但前方必然是飘满花香、阳光灿烂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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