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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苑】尚叔之死

 凤视界 2022-08-15 发布于湖南

文/戴雨萍
尚 叔 之 死

尚叔死了。

当微信群里弹出来这样一条消息时,我的心好像被一个千斤重的秤砣拉进了一个幽深不见底的黑洞,怎么会?印象中他是那么健壮又正当壮年的一个人。

将群里消息再往上翻,才发现这是确切无比的消息了。“听说是觉得胸口有点闷,去床上躺一躺,结果躺下就再也没醒来。”群里一片唏嘘之声,我陡然下沉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尚叔的影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尚叔全名戴尚兵,高大魁梧,孔武有力,是村里有名的杀猪好手,颇受乡亲们的敬重。早年家家户户都养猪的时候,十里八村的猪都是请他来杀的。特别是快到年关,大家都忙着杀年猪的时候,从凌晨四五点到中午十一二点,他一直忙碌着,四五头猪从拔毛到开膛,到剁成主家要求的肉条,不仅需要高超的技巧,极好的耐心,亦要有极强的体力。

年少时,我也曾见过不少次他到我家来杀猪的情景。母亲一定是早早就起来烧好了满锅的开水,父亲和几位叔伯也在猪栏里给尚叔帮忙,将养了一年的肥猪赶上凳。几个人牢牢将猪按住,猪的眼里充满了惊恐,它嚎叫不停,力气大得惊人,胡乱地踢着四条短腿。尚叔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家什里抽出一把尖刀,直扎那猪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一些流入母亲准备好的盆子,一些洒在地下。别小看这一刀,这考验的是一个屠夫的技术,快、狠、准,一扎之下,猪的声音渐次哑了下去,四肢抽动几下,便不再挣扎。

接下来,尚叔就开始给猪吹气。他在猪蹄上戳一个小孔,然后抄起一根长铁棍戳进去,似乎是要把里面进行一番疏通。他蹲下来,用嘴巴贴近那个小孔使劲吹,他的腮帮子鼓胀起来,面孔也涨得通红,直到整只猪都被吹得胖胖的,大大的,圆圆的。父亲则拿着一个木棒槌捶打着猪的全身,“邦邦邦”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

(图片来自网络)

“提水来,提水来!”尚叔大声呼叫厨房里忙碌的母亲。他接过母亲送来的一大壶开水,往猪身上浇灌。滚烫的水从黑色的壶嘴里倾泻而出,将猪身上原本还根根直立的毛压了下来。直到将猪的全身都烫了一遍,他才停下来,拿出专门的刮毛刀,开始将猪身上那一层又粗又厚的白毛一一刮下来。更细的毛,还有猪脚和猪头身上的毛则需要换成更锋利的刀。尚叔运刀如风,不一会儿,猪便整个地光溜干净了。父亲和尚叔合力将猪立起来,竖挂在梯子的铁钩上,为后面的开膛破肚做准备。

在猪肚上快速地深划一刀,整个猪便被他剖开了。紧接着猪的内脏就被分类摆放、清洗,剖开的猪被分成了两大块放到案板上等待着切割。

他砍肉功夫也是极到家的。主家的肉若是要卖,他称起斤两来,必是随手一划拉,便有如秤一般精准。肥肉、瘦肉、排骨,条条切得漂亮工整。

一年又一年,一家又一家,数不清尚叔这辈子给村民杀了多少头猪。也许因着他的职业的缘故,他整个的脸庞黑中带红,自带一点煞气,有一只手的食指还短了一截。小孩儿见了他的人,便都整个地被吓住。小外甥女在家吃饭慢腾腾的时候,只要听见我们说“杀猪的外公来了,他来看哪家小朋友吃饭最乖!”她便不再东张西望,只顾闷头吃饭,快速扒完碗中的饭粒才抬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杀猪的外公走了吗?”“走了走了!”我们笑着哄她。

可如今,他是真的走了。景福村里从此少了一名技术精湛的杀猪匠。

白幡挂起,纸钱飘飞,唢呐声声,鞭炮齐鸣,我能想象淳厚的村民们此刻应该正在做着隆重的法事来送这个大半辈子都为四周邻舍杀猪的尚叔最后一程。为他而摆的酒席上他们可能还在谈论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闲话,说着他一生当中那些傲人的奇异事件,表达着对他在睡梦中猝然长逝的惋惜。

我想,那样逝去的他,会不会因为还没有好好享受人生或者郑重地与家人告别而心有不甘和遗憾?

很多时候,我们总说来日方长,仿佛未来的还有长长的、长长的路可以走,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却不知生命莫测,在诡谲的命运面前,后会并不总是有期,转身可能成为永诀。再想到今年连续发生的几起事故,波音737飞机失事,上百条生命瞬间化为山间清风,消失殆尽;楼房坍塌,几十条生命被压废墟底下,背后的家庭随之支离破碎;早餐店爆炸,年轻的22岁消防员的生命被残酷地画上了休止符……死亡仿佛是不可预料的炸弹,高悬在混沌的空中,谁都不知道它何时会坠落。在天灾人祸面前,人类显得多么渺小和脆弱!

“一生复能几,倏如流电惊”陶渊明如是说。我们看不清未来,我们唯一知道的是生命的短暂与不复。死者长已矣,存者应警醒。未来充满变数,人生总是无常,也许我们能做的,唯有珍惜每一个今天,好好地活着,使劲地活着。

是的,应使劲地、努力地、精彩地活着,而不仅仅只是活着。

戴雨萍,中学语文教师,热爱读书,喜欢于书中感受文字的力量,品读别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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