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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沟营旧事

 平型关杂志 2022-08-15 发布于山西


茨沟营旧事

侯付廷

秋雨涮涮地下着,远处的群山笼罩在茫茫的云雾中,窗外盖坡水由高及低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欢快地直奔谷底,苍劲的桷树林宛如一位位哲人神定气凝,野草丛里的花就是浴后的丽人楚楚动人,平日里竭斯底里的野鸡此刻应蜷缩在岩石下忍饥挨饿了吧!

在这深山里的矿上,我一个人静静地翻看着从繁峙带上来的巜平型关》杂志,里面的人和事不时牵出我对故土的思念,勾起对生息过的那片热土深深的怀念。就如此时,郭元德先生的巜长城脚下的古村落茨沟营》就把我再一次带入九十年代我所熟识的那个地方。

那时我有一辆货车,在砂河除自家门市用,也常有人用我的车拉东西,有个货主外母娘家就在茨沟营,他常联系我的车去茨沟营拉栈(木结构房椽上面铺的木条,上面抹泥放瓦)。过了神堂堡翻过一道梁,村口就是建于明万历年间的奶奶庙,也叫碧霞祠,这个庙在繁峙东部地区很有名气,传说育龄妇女跪在庙前心里默念要儿就能得儿,求女就可得女。殿堂不大但名气不小。

我在砂河的门市部有两位邻居,一个连生五位千金,一位已有两个儿子,曾经搭我车带了两面有求必应的锦旗去许愿,结果回来不久便都大腹便便,一个果然生下了个公子,另一个仍是男孩,我对她说:也许人家那位求儿心切许愿时把你求千金的细语盖过了,不行再单独朝拜上一回。她娇嗔:这年月有三个儿也养不起了,闺女不求了,不去了。

九十年代山里人很穷,车停在那座应关城的楼门外,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山民们把从山上砍伐下来的木杆一梱捆过秤装在车上,粗点的需要用斧头劈开。货主有时去时会帮村民们带上些生活日用品,于是村民们像赶集一样围着认购,人声鼎沸地像政府发放救济物资。围观的人中有一个三十上下的妇女,抱着个娃帮货主跑前跑后,一口一声喊着货主姐夫,个子高挑圆脸大眼,操一口河南口音。我给太原一大理石厂拉石材时常跑南阳,听口音应是那一带人。

后来货主才告诉我她是桐柏县的人,前些年人贩子从外地带过来一些女孩子,他想起了远在茨沟营的小舅子,众花丛中一眼相中了身体健硕的这位河南小妮儿,连夜租车送到村里,接下来老丈母一家白天黑夜看守着这七千多买来的媳妇,每天好吃好喝侍奉着这妮子。她从开始的不吃不喝以泪洗面,到最后在人的监护下开始在城门口出出进进,等一家人悬着的心放下来时她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消失了。

山里人齐心,一村人四面八方帮着寻找,终于在神堂堡下面的阜平山路上找见,一人有疑难,全村过来人的老太太帮着做功课,无非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谁嫁哪儿都一样之类的心灵鸡汤话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求子的奶奶庙又属本村辖管,没过三年就一儿一女出生。再后来也和河南的娘家人联系上了,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这妮儿再也没了逃婚的念头,于是每次来就有了忙前忙后笑容可掬的她的身影。

记得每次木头装好后车子爬村外那坡时总需二三十位村民齐力推车才能上去,车鸣人吼尘土飞扬,爬上坡顶,山民们才在奶奶庙前,双手在衣服上拭去尘土,蘸上口水各自数着卖得的零零碎碎的钱票,面带微笑,熙熙而散。

九十年代的茨沟营政府还没有开发传统村落的构想,东城门的石拱门据说建于秦朝,千古江山砖石永存,拱门还一直是千百年的样子屹立不倒。门洞上的木质城楼据山民们说明朝万历年间重新修葺过,接下来随着朝代更迭,兵荒马乱,再无人关照这僻壤远土,我去城楼时已破烂不堪看不出一丝曾经的模样。经千百年的风雨沧桑,这座屯兵的营地早在历史长河中失去了本来的战略意义,如同盘在远处山脊上的内长城,虽坚守却无人关注。倒是寨子里的村民依然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穿过城门拾阶而上,简易的砖瓦房高低错落,石墙苔绿,瓦片黛暗。目光所及如行走在湘西苗寨,少了尘世喧嚣多了岁月沉淀,你可以遐思古代剑光刀影的厮杀,你可以回望城门花轿入娶的惊艳,你可以注目一犬一鸡悠然的踱步,你可以透过门洞追忆绝尘而去的背影……

近三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从郭元德笔下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气息,能感知到如今这村落充塞着的必定是全国统一模式的那种新农村气象,加上她独有的文化底蕴,村民们也一定笑逐颜开了吧。那一伙曾经帮我推车冲坡的村民也有不少谢世了吧?细算下来那扎根山寨的河南小妮也当奶奶了吧,但愿她的子女已经走出大山,不再为生计困锢,而能放飞自我。

时光易逝,往事如烟,日子如翻书一页续着一页,人们用鲜活的生命在这个寂寞的世界里记录着人生:可以慰己,可以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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