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心读红楼〇九：翠云裘与琉璃灯——活在记忆里的人（89回）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 01.“人亡物在公子填词，蛇影杯弓颦卿绝粒”，本回书宝玉添衣念晴雯补裘填词，黛玉听音疑宝钗胜出自戕，念发乎真情，疑因为真心。填词聊胜于无，自戕无药可医。人与其说活在他人的记忆里，不如说活在某种事物上，像晴雯的雀金裘，像黛玉的琉璃灯，像湘云的绛纹石戒指……袭人在宝玉身上投入多，无微不至，反倒没有记忆？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 02.一对无奈的父与子，一个不得不在衙门里忙，一个不敢不在学房里念书。 >从此，直到冬间，贾政天天有事，常在衙门里。宝玉的功课也渐渐松了，只是怕贾政觉察出来，不敢不常在学房里去念书，连黛玉处也不敢常去 03.袭人待宝玉的深情，一如既往，无微不至。 >这日天气陡寒，只见袭人早已打点出一包衣裳，向宝玉道：“今日天气很冷，早晚宁可暖些。”说着，把衣裳拿出来，给宝玉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头拿出，交给焙茗，嘱咐道：“天气冷，二爷要换时，好生预备着。”焙茗答应了，抱着毡包，跟着宝玉自去 04.袭人让添衣，添衣时想去晴雯，袭人促使宝玉想起了晴雯。添衣想起补裘人，谁复挑灯夜补衣。 记忆里的人物，寄身于某种事物，一经触及，便从心底走到眼前。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如《追寻逝去的时光》（周克希译本）中的玛德莱娜小蛋糕效应。（平心读红楼8901） >焙茗走进来回宝玉道：“二爷，天气冷了，再添些衣裳罢。”宝玉点点头儿。只见焙茗拿进一件衣裳来，宝玉不看则已，看了时神已痴了。那些小学生都巴着眼瞧。却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 05.应补裘事 >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 06.呆呆的对着书坐着，心不静，读不了书。这位多情公子和多愁善感的黛玉，怎么看都是一对。想起钱鍾书对二人情感的判断：佳偶成而怨偶终，应该是最为合理的。 >宝玉无奈，只得穿上，呆呆的对着书坐着。代儒也只当他看书，不甚理会。 07.老师也是人，学生请假，请呗？少一个省一份心。 >晚间放学时，宝玉便向代儒托病告假一天。代儒本来上年纪的人，也不过伴着几个孩子解闷儿，时常也八病九痛的，乐得去一个，少操一分心；况且明知贾政事忙，贾母溺爱：便点点头儿。 09.遥应补裘。不糟蹋物，要珍惜人：“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晏殊），也包括自我珍爱的意思在里面。（平心读红楼8902） >倒也不但是娇嫩物儿，你瞧瞧那上头的针线，也不该这么糟蹋他呀！ 10.睡不着的人，不止一个；睡得香，是一种福气。 >宝玉也就歇下，翻来覆去，只睡不着。将及黎明，反矇眬睡去，有一顿饭时，早又醒了。 11.前者黛玉翻来覆去，如今宝玉翻来覆去：这世上，辗转反侧的人真多！ >翻来覆去 12.心重的哪里是林黛玉一个人？只是黛玉的心放在宝玉一人身上（毋宁说黛玉单纯地忠于自己的爱情，但那是自珍，还是自伤呢？）宝玉的心此刻在晴雯身上，还有宝钗，还有香菱，还有平儿，还有……多情公子多牵念，薄命红颜不薄情。（平心读红楼8903） >昨夜听着你翻腾到五更天，我也不敢问你。后来我就睡着了，不知到底你睡着了没有？ 13.笔墨纸砚备齐，把工夫用在什么上面就难说了。 >麝月接着道：“二爷要静静儿的用工夫，谁敢来搅？” 14.袭人的心，都在这些细节上，你说这是假意，还是真情？一些人爱把袭人宝钗想得如何如何有心机，把红楼当宫廷戏，哪那么多歪心眼，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8904） >袭人笑道：“昨夜二爷没吃饭，又翻腾了一夜，想来今儿早起心里必是发空的，所以我告诉小丫头们，叫厨房里做了这个来的。”袭人一面叫小丫头放桌儿。 15.类《九张机》，近纳兰词。 >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孰与话轻柔？ 16.待有了真切动人的人、事、物出现，才有真切动人的诗。这里，公子填的不再是无关痛痒的词了，发自肺腑，自有真诗。 >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孰与话轻柔？ 东逝水，无复向西流。想像更无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 17.人借某种物存活在他人的记忆里，这也是一种活着。前有芙蓉女儿诔，今有两首词，一样情深。 >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 18.说说晴雯这孩子 >写毕，就在香上点个火，焚化了 19.宝二爷的心思！ >说着，一径出来，到了潇湘馆里，在院里问道：“林妹妹在家里呢么？”紫鹃接应道：“是谁？”掀帘看时，笑道：“原来是宝二爷。姑娘在屋里呢，请二爷到屋里坐着。” 20.应回目中“人亡物在”四字 >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 21.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青史：即史书。因上古用青竹片记事，故称。这两句出自唐·崔颢《题沈隐侯八咏楼》诗：“梁日东阳守，为楼望越中。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江静闻山狖，川长数塞鸿。登临白云晚，流恨此遗风。”这两句是说明月将永存，而人生短暂，即使青史留名，也是徒有虚名。 >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 22.写字，真是走过时间的好方法，一个中午，30个字就打发了。应前老太太吩咐的写经。 >写经 23.到了主动写经的时段，心里装有沧桑了 >写经 24.写经，挂斗寒图，黛玉的生命进入了冬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25.所以庄重正式，是人长大了，是人心重了。 >雪雁沏了茶来，宝玉吃着。又等了一会子，黛玉经才写完，站起来道：“简慢了。”宝玉笑道：“妹妹还是这么客气。” 26.有以此处写黛玉衣态容止诟病后40回，比较文笔高下的。其实，重要的不是前面从未写这里写了，而是写得是否恰当，是否写出人的风神。人是环境中人，他得改变，林黛玉会变，曹雪芹也会变。用不变的眼光读红楼，也可算胶柱鼓瑟了。小说最重要的读法是把小说当小说读，把文学当文学读，它不是历史，也不是资料。 >但见黛玉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扁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真比如： 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 27.说弹琴，一应此前妙玉的提醒，二则出于关心 >宝玉道：“不弹也罢了。我想琴虽是清高之品，却不是好东西，从没有弹琴的弹出富贵寿考来的，只有弹出忧思怨乱来的；再者，弹琴也得心里记谱，未免费心。依我说，妹妹身子又单弱，不操这心也罢了 28.费心伤情，第86回“莫弄七弦琴”已写，未见有弹琴弹到心如止水的，强加因果的话，可以看这一句“弹琴复长啸”，固然有自我清洁之意，一声声“长啸”中又有多么深长的孤独。（平心读红楼8906） >不弹也罢了。我想琴虽是清高之品，却不是好东西，从没有弹琴的弹出富贵寿考来的，只有弹出忧思怨乱来的；再者，弹琴也得心里记谱，未免费心。依我说，妹妹身子又单弱，不操这心也罢了 29.有无弦琴，可弹。 >不弹也罢了。我想琴虽是清高之品，却不是好东西，从没有弹琴的弹出富贵寿考来的，只有弹出忧思怨乱来的；再者，弹琴也得心里记谱，未免费心。依我说，妹妹身子又单弱，不操这心也罢了 30.心音，心音，心上有音之谓“意”。 >“这是人心自然之音，做到那里就到那里，原没有一定的。”宝玉道：“原来如此。可惜我不知音，枉听了一会子。”黛玉道：“古来知音人能有几个？” 31.琴音，心音 >人心自然之音，做到那里就到那里，原没有一定的 32.旧时读写下的，就是现在要写的。 >人心自然之音，做到那里就到那里，原没有一定的。”宝玉道：“原来如此。可惜我不知音，枉听了一会子。”黛玉道：“古来知音人能有几个？” 33.心绪这东西，复杂微妙，不可揣测，不必揣测。 >宝玉一发打量黛玉设疑，遂讪讪的站起来说道：“妹妹坐着罢，我还要到三妹妹那里瞧瞧去呢。 34.雪雁心事，自然转到黛玉心事。 >心事 35.有的人活的目标简净，只为爱情，如林黛玉，因失望而至绝望，糟蹋自己。 >“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蹋起来，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 36.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是这样的歌词吗？ >那眼中泪渍，终是不干 37.心经心经，念经念心，写经写心。 >黛玉道：“不怕，早完了早好。况且我也并不是为经，倒借着写字，解解闷儿。以后你们见了我的字迹，就算见了我的面儿了。”说着，那泪直流下来。 38.自暴自弃，自伤自戕。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黛玉立定主意：自此以后，有意糟蹋身子，茶饭无心，每日渐减下来 39.亲极反疏，未见有写心情更比此段细腻者。 >宝玉下学时，也常抽空问候。只是黛玉虽有万千言语，自知年纪已大，又不便似小时可以柔情挑逗，所以满腔心事，只是说不出来。宝玉欲将实言安慰，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两个人见了面，只得用浮言劝慰，真真是亲极反疏了。 40.病的是药，何药可医？ >心病 41.这样的愁感疑心，无休无止，伴人一生。 >薛姨妈来看，黛玉不见宝钗，越发起疑心。索性不要人来看望，也不肯吃药，只要速死。睡梦之中，常听见有人叫“宝二奶奶”的。一片疑心，竟成蛇影。一日，竟是绝粒，粥也不喝，恹恹一息，垂毙殆尽。 42.蛇影杯弓从此来，视爱为一切的林黛玉 >一片疑心，竟成蛇影。一日，竟是绝粒，粥也不喝，恹恹一息，垂毙殆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