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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黄昏，过路穿巷，去秋园看看。 好几年没去，园子还是老样，桃树梨树苹果树成排成行，夕阳余辉里静穆地站着。镜池水也不是我想望的那样，长年不流动，雨多雨少，水满水浅，浇菜种树，每一个早晨与黄昏，升腾着水汽。树，看不到郁郁勃发的生机；水，也没有清莹秀澈的灵动；它们似乎只愿意开花结果，只负责农用灌溉，没那么多诗情，抚赏把玩，无痛无痒却呻吟不绝，那是文人墨客的事，与它们无关。
河边，几户人家的老屋仍在。红砖碧瓦，锈蚀灰暗，家家关门上锁，门前桃梨苹果，临河杨柳青竹，径自生长。门前河流，黄浊暗淡，泛着清光。我们偶尔在一块石前停下，手摸摸，脚踏踏，估算它的年龄，猜想它的来处；偶尔会在一棵树下停留，拍干拈枝，看叶看花。抚孤松而盘桓，那是诗人高士的雅态，我们学不了也没有学。沿河向东，六七百米后就有了人家院落，老屋新楼，参差错落。 我们折向北回来，一路闲谈。 问：大河边上，临水而居，有花有果，有柳有竹，市镇在三里之外，愿意在这买房生活吗？ 答：不愿。我们到底只是俗人，太喧嚣，觉得嘈杂；太安静，又觉得寂寞，甚至还会害怕。 问：比起环堵萧然的陶渊明，这样的房舍已近奢侈，他愿意来吗？ 答：陶活在他的诗中，诗中的陶渊明当然愿意。 问：王维、苏轼来这里呢？ 答：也许这样的林子，在王维，就有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明月清泉，就是一片生机无限的“深林”。在苏轼，就是朝去东坡步，暮去东坡步的东坡，而且乐此不疲。 答：一个人眼里有一种风景，一个人心底有一片深林。今天的景致在唐人眼里，就是“绿杉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答：我们这些红尘之上的俗人，其实也是林中的一棵一棵树，自顾自地站立，天风时雨，发荣滋长。在人眼里，就成了“明月来相照”的深林，就成了风景；在自己，就是浇溉园子的池水，就是一棵棵开花结果的树。 忽然想起弗罗斯特的诗集《林间空地》，我特别喜欢其中的《雪夜林间暂驻》，谁不是林间暂住客，谁不是匆匆赶路人呢？但不全记得，就把最后四行给背出来： 可爱的林子里既深且暗， 但我还有约定必须履行， 睡前还有漫长的路要赶， 睡前还有漫长的路要赶。
年月日黄昏。同行者，进东老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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