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古《敬寄族弟唐十八使君》读记

杜甫五古《敬寄族弟唐十八使君》读记

（小河西）

敬寄族弟唐十八使君

与君陶唐后，盛族多其人。圣贤冠史籍，枝派罗源津。

在今气磊落，巧伪莫敢亲。介立实吾弟，济时肯杀身。

物白讳受玷，行高无污真。得罪永泰末，放之五溪滨。

鸾凤有铩翮，先儒曾抱麟。雷霆霹长松，骨大却生筋。

一失不足伤，念子孰自珍。泊舟楚宫岸，恋阙浩酸辛。

除名配清江，厥土巫峡邻。登陆将首途，笔札枉所申。

归朝局病肺，叙旧思重陈。春风洪涛壮，谷转颇弥旬。

我能泛中流，搪突鼍獭瞋。长年已省舵，慰此贞良臣。

此诗作于大历三年（768）春。唐十八使君：即前篇“汾州唐使君十八”，原汾州刺史唐旻。详参前篇（68010）。此诗作于前篇之后。杜甫称唐旻为族弟，因唐、杜二姓同源。【《唐故万年县君京兆杜氏墓碑》（杜甫）：“其先系统于伊祁，分姓于唐杜，吾祖也，我知之。”】

与君陶唐后，盛族多其人。圣贤冠史籍，枝派罗源津。

在今气磊落，巧伪莫敢亲。介立实吾弟，济时肯杀身。

陶唐：陶唐氏。远古部落名，尧为领袖。《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宣子曰：'昔（士）匄（gài）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杜预注：“陶唐，尧所治地，太原晋阳县也。终虞之世以为号，故曰自虞以上。”“唐、杜，二国名。殷末，豕韦国于唐，迁至于杜，为杜伯。杜伯之子隰（xí）叔奔晋。四世及士会。食邑于范氏。杜，今京兆杜氏。”

枝派：指支族，后裔。《资治通鉴》后唐庄宗同光二年：“汾阳王本太原人，徙华阴，公世家雁门，岂其枝派邪？”

源津：源津。本源和支流。

巧伪：虚伪不实。《庄子-盗跖》：“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淮南子-主术训》（汉-刘安）：“为智者务于巧伪，为勇者务于斗争。”

介立：卓异独立；操守清高。《思玄赋》（汉-张衡）：“何孤行之茕茕（qióng）兮，孑不群而介立。”《水经注-滍水》：“其山平地介立。”《后汉书-乐恢传》：“性廉直介立，介不合己者，虽贵不与交。”《晋书-吴隐之传》：“弱冠而介立，有清操。”

杀身：《论语-卫灵公》：“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大意：俺与君皆是陶唐氏之后，这个豪门大族有很多人。其中的圣人贤者为史籍之冠，后裔支族广布如江河的本源和支流。如今你浩然正气光明磊落，俺不敢巧伪与你攀亲。吾弟确实卓异独立，为救世济时能杀身成仁。

物白讳受玷，行高无污真。得罪永泰末，放之五溪滨。

鸾凤有铩翮，先儒曾抱麟。雷霆霹长松，骨大却生筋。

行高：品性高洁。《后汉书-安帝纪》：“清白行高者五十人，出补令、长、丞、尉。”《别赵子》（唐-韩愈）：“心平而行高，两通《诗》与《书》。”

污真：玷污本真。

五溪：地名。《水经注-沅水》：“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樠溪、无溪、酉溪、辰溪其一焉。夹溪悉是蛮戎所居。故谓此蛮为五溪蛮也。”（有不同说法。）《元和郡县图志》卷30：“辰州，卢溪。下。…汉为武陵郡沅陵县地。…辰州蛮戎所居也，其人皆槃瓠子孙。或曰巴子兄弟立为五溪之长。…五溪尽在今辰州界也。”《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唐-李白）：“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铩翮：铩羽。《蜀都赋》（晋-左思）：“鸟铩翮，兽废足。”《五君咏-嵇中散》（南朝宋-颜延之）：“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

先儒：先世儒者；已去世的儒者。《春秋经传集解序》(晋-杜预)：“先儒所传，皆不其然。”

抱麟：《公羊传》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艺文类聚》卷10引《琴操》：“鲁哀公十四年，西狩。薪者获麟，击之，伤其左足，将以示孔子。孔子道与相逢，见，俯而泣，抱麟曰：'尔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乃歌曰：'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

大意：就像洁白的东西怕受玷污，品行高洁者不能污其本真。君获罪在永泰末年，被放逐到五溪之滨。（或被贬辰州。）像鸾凤有时也会折翅，即便孔圣人也曾悲泣抱麟。雷霆要轰击高大的松柏，毕竟骨架高大生有坚韧的骨筋。

一失不足伤，念子孰自珍。泊舟楚宫岸，恋阙浩酸辛。

除名配清江，厥土巫峡邻。登陆将首途，笔札枉所申。

孰：与“熟”通假。仔细。《史记-苏秦列传》：“凡言事秦者，皆奸人，非忠臣也，…愿大王孰察之。”

楚宫：楚王宫。巫山县西阳台古城内。相传襄王所游之地。《咏怀古迹》（唐-杜甫）：“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除名：《唐律疏议》卷2：“犯五流之人，有官爵者，除名，流配，免居作。”

清江：清江郡，施州。《元和郡县图志》卷30：“施州，清江。下。…秦属黔中郡，汉为巫县之地。巫县即今夔州巫山县是也。…北至夔州五百里。“

首途：上路；启程。《齐故安陆昭王碑文》（沈约）：“威令首涂，仁风载路。”李善注：“首涂，犹首路也。”

大意：一次失足不足以伤筋骨，这次更念你务必自重自珍。你泊舟在楚王宫南边的江岸，你留恋长安满腔酸辛。你又被除名发配施州，施州的土地与夔州南邻。您就要登陆启程，枉写书札不能把冤申。

归朝局病肺，叙旧思重陈。春风洪涛壮，谷转颇弥旬。

我能泛中流，搪突鼍獭瞋。长年已省舵，慰此贞良臣。

局：《说文》：“局，促也。”

弥旬：满十天。《和刘谘议守风》(梁-何逊)：“弥旬苦凌乱，揆景候阡陌。”《赠王二十四侍御契》(杜甫)：“追随不觉晚，款曲动弥旬。”

谷转：《春日芙蓉园侍宴应制》（唐-宋之问）：“谷转斜盘径，川回曲抱原。”《仙萼池亭侍宴应制》（唐-沈佺期）：“川长看鸟灭，谷转听猿稀。”

鼍（tuó）：扬子鳄。獭（tǎ）：水獭。瞋：《广韵》：“瞋，怒也。”搪突：唐突。冒犯；接触。

长年：艄公。《拨闷》（杜甫）：“长年三老遥怜汝，棙柁开头捷有神。”《最能行》（杜甫）：“瞿堂漫天虎须怒，归州长年行最能。”《入蜀记》（宋-陆游）：“问何谓长年三老？云：'梢公是也。’”

省：《说文》：“省，视也。”《尔雅》：“省，察也。”

大意：归朝之事加剧俺的肺病。俺想与你把旧事再次重陈。春风吹来江浪壮阔，在峡谷中一转又过一旬。俺能泛舟中流前往见你，管它是否遭遇鼍獭怒瞋。俺已让艄公检查船舵，以此告慰你这位坚贞良臣。

这首诗首8句写族弟关系。俺非巧伪攀亲，咱俩均为陶唐之后。豪族圣贤杰出，后代枝派繁多。（兼赞唐气质人品：“磊落”、“介立”、肯“济时杀身”。）次8句写唐首次遭贬。永泰末年你因“行高”受玷，遭贬五溪。（或被贬辰州。）如鸾凤铩羽，似孔子抱麟，像高松遭到雷霆之劈。但“骨大生筋”。（因“骨大”故“生筋”。因生筋故坚韧。）再8句写再次遭贬。知你一次遭贬不足伤，但再次遭贬请“孰自珍”。遇到你时你泊舟巫山江岸，理解你心向朝廷一腔酸辛。这次是除名发配施州，施州是夔州南邻。你马上就要登陆出发，写材料申诉都是百忙。末8句结出赠诗之意。俺归朝之事加剧了肺病，但仍想着见面再次叙旧。因春天风大浪高，在峡谷中一晃又过一旬。现在俺已能泛舟中流，管它是否遇到鼍獭怒瞋。俺已交代艄公检查船舵，以此告慰你这忠贞的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