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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花之三、得意赴京栌杏红【3】

 巨蟹座思考者 2022-08-18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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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初进大学校园,都面临新的环境,对于那些成长过程中便游历过许多地方的人来说,适应大学生活并不会有太多困难,但对于夏国志和刘慧怡来说并不容易。夏国志在到北京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仅仅是成都,当然去成都的次数还是比较多,而刘慧怡之前到成都仅有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初中时火井中学组织学生去成都参观动物园,另一次是为什么就有些记不清了,除此之外就基本呆在邛崃境内。

夏国志对于这种适应期现象是有所准备的,除了上课外,他给自己订立了一个任务,便是亲历北京有历史见证的每一个角落,并查阅历史记录,这样他每当置身其中,就会有自己成为历史的一部分的感觉。第一学期夏国志上的基本是基础课,例如《微积分》,仅有的与专业有关的课程为《经济学导论》,只是没有教材,老师自己准备的讲义。这些课的学习压力不大,而且与老师沟通得知,大学的课程学习不能跟高中一样,无需钻牛角尖寻难题练习,而是努力于掌握课程知识的内在逻辑,逐渐能够沿着知识的演绎自己发现和学习其他有助于解决所遇问题的知识。他可以在学习这些课程的过程中慢慢来适应环境。

夏国志是一个容易被新知识吸引住的人。人民大学出版社翻译发行了许多国外的教材,如果图书馆找不到,他便跑到东门北侧的书店,蹲在书店里看。他是不会出钱买的,因为有些贵,于是为了保证读了之后不忘记,回去之后一定会将所读的大概意思重新写出来,而这也加强了他的理解。萨缪尔森的《经济学》是他第一学期读完并默写的书,不过他仅仅梳理了书中的经济学知识,没有书里的事例部分,实际量少了许多。他也了解到外国教材的特点,就是国外教材有大量的事例和应用,这些能够帮助读者知道这些知识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学习这些知识,以及怎么应用这些知识。他认为这样的教材才是真正的教材。但是通过默写这本书,他也感觉太多的事例容易使人脱离知识的逻辑,所以像萨缪尔森的《经济学》这样的书,至少需要阅读两次。

刘慧怡对知识似乎没有这样的追求。以前她读书有明确的目的,那便是考上名牌大学,找个好工作,挣多些钱,让父母的生活富裕,天天都可以吃回锅肉;最好还能够在邛崃市区为父母买房,省去他们天天翻山越岭的辛苦。但是考上大学后,没有高考真题的引领,她有些不知道做什么了,尽管自己每日都如高中一样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得紧紧凑凑,但是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好在樊予淡有时真的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今年国庆后的首个周末,樊予淡便叫她去爬香山,当然最终成行的还有夏国志、赵菲菲,以及樊予淡的室友甘奕。赵菲菲是刘慧怡邀请的,赵菲菲原本本周末去团结湖那边拜访叔叔,这计划也毫无悬念地被取消了,毕竟她得知夏国志也要同去游香山。

人民大学到香山公园十多公里,公交也是相当方便。原本大家想国庆假期之后游览香山的人会少些,可是有相同想法的人一定不少,因为人熙熙攘攘,真的很多。过去几天晚上温度很低,霜降明显,栌树、银杏等观赏树木的叶子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红色、黄色。红叶不仅是“霜叶红于二月花”,香山红叶占据整个眼帘的气势只能以“红叶黄花自一川”来表达。虽然今天的人并不比国庆假期少,但“赏花赏月赏秋香”,人和景都赏了,一行五人倒并不嫌游人多。

香山九百年沉淀,与我国许多山川风景一样,是自然之景与历史相互成就与融合的结果。很少国家的文化会像中国文化这样把社会理想、政治抱负、人生际遇、喜怒哀乐、爱怨情仇等所有心内身外的感受通过山水以及依山傍水的楼台云阁等方式来传递。也许只有中国文化才将人与自然融合,而这个融合不是去剖析自然,而是对自然说“拿去,我是你的。”

十二世纪金世宗完颜雍时期,位于今天香山的香山寺和吉安寺合二为一,名为“大永安寺”,自此庙宇大殿、佛堂房舍、石阶复道、栏槛径庭遂开始大量建设。大永安寺后又改名“甘露寺”,至十五世纪明朝正统年间,重建殿堂楼阁,蔚为壮观,当然主要为皇家佛事场所。直到乾隆年间,人文景物扩建,香山及乾隆帝赐名的“静宜园”列京西“三山五园”中一山一园。可惜的是,佛殿阁楼在一八六零年被英法联军劫掠,几乎全部焚毁,后又在一九零零年被八国联军再度掳掠,名园几完全成为瓦砾,与北京众多被蹂躏过的园林一样,记录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香山终回归大众,非再皇家独享,美景只有被更多人欣赏,才能发挥其洗涤众生心灵的作用。

一行五人从香山东门一路游览了双清别墅、香山寺、森玉笏,路上拍照摄影的游客很多,有人拿着红叶贴在脸上傍着鲜艳的银杏树拍照,有人两手高举红叶,假装自己接住刚从天上飘下的花瓣。到达平台时,赵菲菲已经有些累了,直说脚底疼痛,刘慧怡便扶着她坐到一个石凳子上休息。这平台便于大家驻足瞭望四周山景。

今日天气晴朗,蓝天深邃而高远,仿佛已经浸入到太空,与宇宙都衔接在一起。而白云朵朵或者缭缭,像玉石中的纹路。这样的天色尤其增加了彩色山岚的艳丽,远处层叠的山边或者红绿相间,或者红黄相间,总归是相得益彰。中间一片山坡,完全红色,一点都不吝惜自己的色彩,非常豪迈,甚至还表达出一些张狂。而近处栏杆下几株栌树,每一枝枝干都举着许多红叶,似乎在向人解释远山上色彩奔放不羁的缘由。

手里拿着数码相机的游客没有任何顾虑,“嚓嚓嚓”地不停按着快门,不想漏掉任何一个景致,无论是近处还是远处;而扛着专业相机的人,则慢慢地调整角度和焦距,试图将眼前的风景再做一次升华。赵菲菲休息了一会儿,也跟随着大家凭栏观望,身体的疲倦似乎也消退了大半。

他们到达平台时已到中午时间,简单吃点随身带的干粮零食便继续往前走。路上石阶被彩色树叶装饰的地方越多,秋色的浓度就越高,大家一路行一路拍照到达香炉峰。在一个矗立着的巨石侧面,书有红色大字“香炉峰”和“海拔高度五百五十七米”。

夏国志读后,说道:“香山这么矮啊,四川随便拿一个出来都一两千米高。”当然,尽管这样说,夏国志并没有攀爬过四川的什么名山,仅仅去过邛崃旁边的白鹤山和稍微较远些的青城山。刘慧怡经过这一路的观光,对香山有相当的喜爱,所以听了夏国志的话,便接着说:“但北京的海拔低啊,北京海拔仅仅五十米,而成都平原的海拔就有五百米,况且这里的景不在乎山险路高,而在于色彩。”夏国志自然了解这些的,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赵菲菲却像没听见刘慧怡的话一样,只接着夏国志的话道:“青城山,我听说过,超级漂亮的,我特别想去看看。”她大约是想夏志国应答“好,我带你去”,但是夏国志却并没有说这话。他看着赵菲菲满头大汗,一路上气喘吁吁,心想:到青城山你估计只能在一半途的道观里喝茶了。刘慧怡倒及时说:“好啊,有机会我带你去。”大家在香炉峰定然少不了再一次欣赏色彩斑斓的山,品鉴目所能及的亭台和楼宇。

香炉峰旁边有中国最早的一条景观索道,建成于一九八二年。赵菲菲看见这条索道,既想坐又不想坐。想坐是因为自己的脚底实在是太痛了,不想坐是因为这索道看上去太吓人,缆车真的就是一张公园里的长椅子被固定在缆索上面,风吹过还摇摇晃晃。不过她依然询问大家:“你们想坐缆车吗?”大家知道她问这句话的原因,所以没有人说不坐,而反应最快的是樊予淡,因为他的负重比较大,平时运动量少,今天能够爬两个小时的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所以他即刻回答道:“好啊,我建议坐缆车下去。”

赵菲菲看到有人回应,将眼光转到夏志国的脸上,而夏志国正在看索道上随风飘动的椅子。站在他侧面的刘慧怡用水瓶戳了戳他的腰,他回头看刘慧怡,而刘慧怡使眼色提醒他头转到左面,他一脸疑惑地转过去,看见赵菲菲正巴望地盯着自己,可仍不知发生了什么。赵菲菲赶紧重复道:“咱们坐缆车下去吧?”她可怜巴巴的眼神让夏国志不知如何回答。这点徒步的距离对于夏国志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的,何况他已经听见别的游客说缆车的票价为三十元,那是有些贵的。

刘慧怡看见夏国志仍不作答,赶紧往赵菲菲身前走去,并说道:“这样吧,你们坐缆车下去,我还是喜欢走路,想多多看看风景。”虽然刘慧怡的确是想走路,但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花钱,不管缆车的票价是多少。甘奕这时也表示他要走路,因为作为一个身材娇小的男生,真怕从缆车的椅子上掉下去。

正当夏志国也想说自己准备走路下去时,樊予淡已经开口了,他说:“好吧,就这样,甘奕和慧怡走路,你们的体力好,我们三个坐缆车,我去买票。”说完径直就往索道的售票窗口走去。大家约好在碧云寺会合,于是甘奕同刘慧怡一道继续步行下山。

当樊予淡将票递给夏国志和赵菲菲时,两人都要给他票钱,而他拒绝要。虽然樊予淡并不是什么巨富,但是他父亲毕竟是邛崃市传统文化的代表人物,邛崃许多重建的古建筑都是他父亲提笔书写,据说模仿得与古人笔迹真假难辨,所以他家还算是中等偏上收入家庭。

在缆车上,赵菲菲坐在两个男生的中间,按理说是相当有安全感的,但刚一坐上,缆车还未离开助行平台,她已经开始全身发抖了。两脚悬空,前面只有一条横杆,感觉稍有一些动作就会掉下去。当缆车下行,离下面山坡大约有七八米高的时候,赵菲菲已经恐惧得完全不能自已了,不禁紧紧抱住夏国志的胳膊,闭着眼睛,无论多么美的风景对她来说都没有价值。夏国志本来也有些害怕,尤其是风吹晃动的时候,的确有强烈的生命由天、无能为力的无奈感;但当赵菲菲抱住他的胳膊,他心里忽然产生无限的力量,似乎天地间什么都无所畏惧了。同时,他似乎被一种软绵绵的东西挤压,顿时有心猿意马之感,转头往山岚上看,再也不敢转头过来。

刘慧怡与甘奕到达索道出口时并没有看到夏国志三人,他俩都认为自己健步如飞,坐缆车的人还没有下来,殊不知夏国志他们早已经下来了。刘慧怡近来稍微有些空虚感受,今日登山,虽已汗流浃背,但精神清爽尤其愉悦,不禁对甘奕说:“要不你在这里等他们下来,我先去碧云寺看看。”甘奕应道:“好的,没问题,我在这里等。”

刘慧怡没走几分钟,夏国志三人便过来了,原来他们是到商店买了几个冰淇淋。只见夏国志脸色绯红,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别的;赵菲菲却显得异常雀跃,似乎比登山之前的体力还要充沛。樊予淡问甘奕刘慧怡的去处,然后带着为她准备的冰淇淋便向碧云寺奔去。刘慧怡从小爬山长大,虽然消瘦,但其实体力相当了得,速度也很快,是当前邛崃一中女子一千五百米的记录创立者。樊予淡等四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刘慧怡,眼看着冰淇淋将完全化掉,他干脆一口将其吸入口中,等着找到刘慧怡再给她另买吧。

刘慧怡虽然不是健步如飞,但等到她意识到需要等等伙伴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已身在何处。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何才能等到或找到他们呢?她也不知如何办了。这时她看见不远处大圆柱旁边有个高个子的男孩在打电话,听他也提到人民大学什么的,于是想过去借他的电话一用。此男孩穿一件运动长裤,上面是一件篮球背心,运动外套系在腰间,显然是因为太热了。背心外肌肤被太阳晒黑,随着他的移动,可以看到背心下的皮肤明显白皙,便知这是个爱运动的男孩。

刘慧怡缓慢走近,以待男孩打完电话。但当她看见他的正脸,反而有些胆怯了,因为男孩眉毛深黑,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身材挺拔。这时男孩也打完电话,发现了刘慧怡正看着他,刘慧怡不得不鼓足勇气,走上前去说:“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是人民大学的学生,我跟同学走散了,可不可以借你的电话用一下,我付你电话费。”

男孩顿了一下,可很快恢复自然,回答道:“可以,您请用!”并同时将电话送到刘慧怡的面前。刘慧怡接住电话,连声道谢。她联系到赵菲菲,并告知他们位置。

结束电话,刘慧怡将电话还与男孩时,便开始从钱包里掏钱,嘴里不停说着“等等,等等”。她想从钱包里找出五毛钱,但是不知为何今天钱包里竟然没有现成的五毛。男孩问她:“你在找什么?”刘慧怡尴尬地抬头说:“我在找钱,哦,对了,多少钱啊?”她忽然意识到,也许移动电话的费用可能不止五毛钱,于是将十块钱递给男孩。

男孩接住这十块钱,说道:“我一般收三毛钱,但现在也没有零钱找你,这样吧,我也是人民大学的学生,我叫崇德,崇高的崇,品德的德,商学院工业经济四年级的。如果你信得过的话,我先收下这十块钱,你留下你的信息,等我回学校后再找你,给你找头,如何?”

刘慧怡听见男孩中低音的浑厚声音,看见他彬彬有礼的仪态,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自己窘得眼镜都快掉下来了。她盯着男孩精神游离着说:“好的,好的,我叫刘慧怡,新闻学院本科一年级,宿舍是红二楼四二五。”然后男孩“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大门外走去,都没回一下头。

等到男孩消失在眼际,她才恍然地想到,这人是不是一个骗子啊,打一分钟都不到的电话,付了十元钱的电话费,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可恨的是还告诉了陌生男人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她不禁在心里狠狠地责备自己太幼稚,“算了吧,就算十块钱买了个教训”,她这样想着,试图自我安慰,然而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十块钱真的是太多了。

大约十分钟后,赵菲菲他们找到了刘慧怡。赵菲菲诘问道:“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啊?害得我们还以为你丢了,担心死了。”尽管刘慧怡与大家会合了,但既看不出失而复得的欣喜,也看不出走失的惊慌余波,却有些怅然若失的恍惚。

樊予淡觉察出刘慧怡的异样,关切地走过去问道:“慧怡,没发生什么事吧?”刘慧怡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心里波澜,连声说道:“没事,没事,可能走得有些累了。”她说着,眼光却向夏国志这边投来。赵菲菲也不知为何却微略地向左移动了半步,似乎是想挡住刘慧怡看夏国志的目光。但她顿时也感觉到一丝不妥,便往刘慧怡走来,挽住刘慧怡的胳膊,说:“既然累了,要不咱们就回学校去吧。”于是樊予淡便决定带领大家往回走。

夏国志整个过程都没怎么说话,然而,凭借着自己的观察,他认为刘慧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以她的体力,再走一遍香山都不至于累成这个模样。

上一节 得意赴京栌杏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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