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文天地 • 抽篾条 ‖ 总第1381期

作家新视野杂志 2022-08-18 发布于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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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篾条

文/罗雪（贵州）

抽篾条，是家乡农村流传带有迷信色彩的一种风俗。就是那家有人去世了之后，请风水先生看地埋坟；先生把罗盘放在需要埋坟的地方，装模作样地翻翻几本破书，掰着手指念念有词，然后告诉主家，说什么“沙水、八字、向山、吉日”这些不能扣合，亡人不能落土，要先轮到，以后找到黄道吉日再抽篾条。说了半天，读者都被我绕闷了，还是没有领悟到抽篾条的意思。简单一句话，抽篾条就是在埋坟的时候，在棺材底下挖两道细小的横沟，在横沟里分别放上1根8分胶管，再在每根胶管里装上一片修得光滑的细小竹蔑条。篾条一头放在胶管里埋在土内，一头放在坟外隐蔽的地方，谓之把棺材和泥土隔离开来。等先生找到黄道吉日，把篾条从胶管内拔出来，这就是家乡的风俗——抽篾条。按照风水先生的说法，把篾条抽了，棺材落地，先人才有了安身之地。

抽篾条的日子，可谓热闹极了。先生看好日子之后，告诉主家，主家就要提前邀请家门族类、亲戚朋友、寨里邻居到抽篾条的日子前来帮忙——喝羊汤，相当于办一次小型的酒宴。这时的喝羊汤口令，就成了一种特别的邀请，成了一种真心实意的表达，成了一种表面淡化了的、却又是肉贴肉的亲切。

抽篾条的那天，主家必须买一头本地黑山羊去坟上祭祀。早晨七八点钟，主家的近亲族人和离得比较近的寨邻就到主家帮忙了。男的拉羊子上山，女的在家里做饭做菜。本来没有多大个事，只是在坟上添几撮泥巴而已，两三个人就能做的事情，偏偏家家都要去几十人，甚至一百多人。到了埋坟的山坡，几个至亲把坟四周的杂草灌木清理干净，在坟上添几撮新泥，表表孝心。其他人没事做，就坐在旁边吹吹散牛，聊聊天，谈一下出门打工的情况、今年的庄稼收成、谁家的孩子成绩怎么样一类的话题。如果有几个喜欢喝酒的，还会玩一种叫打石头的游戏——就是在距离3至4米的地方，当庄的人放上一个鹅蛋大小的石头，其他人在庄家指定的线外，用一个石子扔去打庄家摆好的石头，打中了，庄家喝酒，打不中，自己喝酒。等风水先生给孝子背上楔纸（纸上写着一些风水先生埋坟的经文咒语，盖着先生用的大红印章，染着祭祀用羊的羊血），在坟的四周摆上饼干、粑粑、豆腐一类的供品，几个帮忙弟兄拉着羊子围着坟墓绕三圈，念着卖地买地发财大地的言语。三圈绕满，宰杀羊子，羊血喷涌而出，坟前泥土红艳艳一大片，这是否象征主家日后红红火火的生活，我不知道。羊子宰杀之后，就是抽篾条的最后一个环节，烧香烧纸，燃放烟花爆竹，随着漫山遍野的噼啪噼啪的声音响起，整个山坡烟雾弥漫，火星四射。天空中浓烟滚滚，空气里散发出呛人的气息。如果遇上连续高温天气，很容易引发森林火灾。由于经济条件的转变，时下抽篾条已经在自觉与不自觉之间形成了一种攀比心理，似乎那家人多烟花炮竹多就要高人一等，所以无形中产生了食物浪费和生态破坏。我在家乡生活了50多年，经常参加这样的活动，我不知道是乡亲们的热情厚道还是其他原因，反正只要碰上哪家抽篾条，人都是越来越多了。如果人少了，鞭炮少了，别人是要说闲话的，说那家人狗气（就是吝啬的意思）合不得人。你看，抽一个篾条就那么几个人，小种兔气。

抽篾条的酒席是要丰盛的。但人们无需送礼，去的人每人买几十块钱的鞭炮在坟山上燃放就可以了。如果是至亲侄儿男女、女儿女婿，那就再加一些纸钱香火烟花一类。大家闲聊就在议论，说家里亡人去世的时候，寨邻非常辛苦，就借抽篾条的这个机会感谢大家也是应该的，所以酒宴必须丰盛，也是主家感恩邻里族类的表现。早在几天，主家就要到集市上去买肉、买鸡和其它一些小菜调料，保证到开酒席的时候至少也要有七盘八碗，再加上基本随吃随舀的羊汤才像样子。如果家庭条件好又热情大方的人家，除了拿上山祭祀的羊子，还另外多买一个。这个羊子不用上山，直接在家里宰杀，等到山上祭祀的羊子抬回来的时候，家里提前杀的羊子已经快要煮熟了，可以先用来提前招待又远又忙的客人。

开席的时候也就是高潮的时候，全寨子的人基本都要到主家来喝羊汤，不分男女老少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猜着酒令，什么“三花酒呀、林妹妹呀、七仙女呀”，喝着热乎乎的羊汤，平时开惯玩笑的青年男女，还会劝羊骨头，把自己啃过的羊骨头扔在别人碗里，你扔过来我扔过去，洁白的外套上斑斑点点，引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有时我善意提醒，说：“不要把衣服弄脏。”他们会微笑着说：“罗二哥，有的是水，衣服脏了可以洗，平时大家难得一聚，只要开心就好。”

夜色慢慢降临，羊汤也喝得所剩无几，客人一个个醉醺醺的向家里走去。还未归巢的鸡鸭吃了路边醉酒人吐出的食物，也摇摇晃晃地找不到栖身的巢穴，路上的月光也跟着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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