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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剪影

 暖暖书馆 2022-08-19 发布于北京

上下天光·澄澈(摄/华迅)

平淡生活

从清晨或黄昏走进生活

从薄雾的街市,街市的喧腾

走进生活

掀起她沸腾的衣角

将整日劳顿歇向一棵青叶菜

几把豆苗或三两根丝瓜

寸寸光阴从青椒紫茄芽儿蒜上路过

停靠在晨光中的一杯蜜水

和晚归的热粥里

我开始悉心照拂

这一日鼎沸似一日的烟火

花椒与月桂叶,茴香与丁香

在四溢的芬芳里聊着生活的浓淡

如寻常时日里

我与母亲闲话着家常

拉开生活宁静又新奇的一幕

我望见辽阔星空

夜下的路灯

也开始在意今晚餐桌的

摆样与点心

简单早饭(摄/华迅)


附文:

时日飞逝,离开西安已一年半。

我对所有停留过的地方,都有着间歇性的怀恋。它们以干燥明朗或潮湿朦胧的意象静驻于记忆中。对它们的追忆,多在触景生情时。

记得离开西安赴京的前一晚,我将母亲送至火车站。时母亲来西安已两月余,本打算带她好好逛逛西安,尝尝地道的陕西美食,可终因我胃疼之故,计划也只浅尝辄止。

待她照顾我几近痊愈,便又到了我们离开西安时。因日程甚赶,我提前数日买好了两张票——一张八号当晚向西回张掖,一张九号一早向东去北京。

北京站台(摄/华迅)

送母亲到火车站已是晚上十点半,因她腿不舒服,我便带她提前进站去候车。将她送上十一点半的列车,安顿好,我匆匆下车。

候在车窗外,我满心内疚地拨了电话过去:“这次没来及带你好好逛逛西安,等我到北京安置妥当就接你过来,带你浪北京城,尝尝北京的好吃。”

母亲隔窗望着我,边笑边说,“好!到了那边一切自己操心,照顾好身体,等你啥都捋顺当了再说。”

我边点头边应声说,“你看下旁边包包那个夹层……”母亲会心一笑,“你回去也看看床头柜柜的第二个抽屉……你这次看胃花了不少,我斤里不添两里添,也能给你减轻点负担。”隔着小小的车窗,我内心五味杂陈。

火车载着母亲驶出站台,消失在茫茫夜幕里。我望着被铁轨拉长的魆魆夜色与空空站台,霎时已泪目……

需经历多少别离,越过多少不舍、牵挂、思念、无奈的沟坎,才能在分别的档口一如寻常地相视而笑——转身已是婆娑泪眼。

及至年底,我一切都已处理顺当,便问及母亲是否想过来。母亲说:“等来年开春,天儿暖和了就过。”

因我刚来北京着急落脚,租的房子略小,腾挪间多有不便。考虑母亲没几个月就过来了,便盘算着换了间稍大点儿的。依旧一楼,带个三面开窗的阳台,光线和透气都还算好。

秋·韧(摄/华迅)

记得母亲到站当天是周日,帮朋友上完课便匆匆赶往北京西站。此前担心不让进站,近前细打听,才知道有个进站接人的绿色通道,我便提前一小时候在站台。

眼瞅着E403的12号车厢内乘客陆续走出,却始终不见母亲身影,情急之下拨了电话过去,一直没人接听。

正不知所措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翔翔”,扭头一看,母亲已站在对面刚到站的G567旁唤我了。

我忙跑过去接了她手里的包,高兴又焦急地问:“咦,短信显示是E403,怎么从G567下来了?把我急的。”

“哪趟没关系,到了就行。”母亲边随我往外走边笑着说,“这趟车可快,以前坐的车,路边电线杆子是一个一个地过;坐在这个里,电线杆子走的就跟翻书页儿似的,'刷刷刷’地过呢。”

接站(摄/华迅)

我们打了车一路边说边笑往回赶,行至亚运村时,我便径直带她去尝尝离住处不远的一家椰子鸡养生火锅。

暖暖的灯光下,我笑嘻嘻地问母亲味道如何,她喝着汤悠悠地说,“这个椰汁汤淡淡香香的,味道好”。

母亲出门必带的小葫芦(摄/华迅)

这样的场景于我而言何其熟悉——小时候,母亲笑眯眯地盯着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饭的我,许久问一句“味道咋说?”“香很,待会儿还要吃一碗”,我不及咽下嘴里的饭菜回答到。她便会抿了嘴笑起来。

而今,时光流转间似场景迁移,我终于在她“好好吃饭,赶快长大”的念叨和盼望中长大了,她却日渐变矮变小也变慢了。

而我有时也会在吃饭时不自觉地叮嘱她“多嚼一嚼慢慢咽,对胃好”,像她叮嘱小时候的我那样。

想起当初在西安火车站给母亲的允诺,我便在心头盘算着如何带她好好转一转北京,补补留在西安的小缺憾。

香甜的(摄/华迅)

母亲腿疼,多行不便,所以我将各大园子靠后排,而将相对集中且较为新颖的景点作为观看的首选。

因此前去国家博物馆看《伦勃朗画展》时碰巧看到数字版的《乾隆南巡图》,当时便想,母亲若看到这个动态展,应该会喜欢吧。

于是挑阳光明媚的周末,一早便带她去国博。我们原奔着《乾隆南巡图》而去,附带转转其他常展馆。

《乾隆南巡图》启卷(摄/华迅)

巧的是遇上了特展《领袖·人民——馆藏现代经典美术展》。母亲在家时,每晚都看《新闻联播》,来这边也是把《新闻联播》当连续剧来看,这个展览无疑是和她胃口的。

展览从左往右,按时间顺序以巨幅油彩画将抗日战争时期的重大战役与重要会议摹画了出来。

母亲站在生动逼真的画跟前细细地看着,眼睛放着光,像个好奇的小学生。她看得很细很慢,我知道她是喜欢的。

“哦,已经有布鞋穿了”(摄/华迅)

上楼去看《乾隆南巡图》时,出了个小插曲。我们排在最前入场,刚挑了较好的位置坐定,碰巧舅舅来电话,我给母亲说了下便出门接电话。

等回来时被工作人员告知,只能下一场再进。而当天出门母亲正好没带手机,我知道她独自在里面黑咕隆咚地等我一定着急,便跟工作人员说明原委,可依旧不让进场。

迫不得已,我只好等里面陆续有人往外走,外面有人询问工作人员入场的空档,从其身后偷摸着溜了进去。

母亲一看我来,紧张地问“你咋出去了这么久?我都有些发急了。”我抓着她的手说,“电话没说太久,是开场就不让再进了,你放心,我刚刚就在门口呢!这不偷溜进来啦。”

《乾隆南巡图》放映(摄/华迅)

我攥着她的手挨着她坐了下来。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深冬,母亲带着六岁的我进城办年货。当时天色已晚,极目处灰蒙蒙一片,还飘着零星的雪花。

于当年的我而言,山丹城是大而陌生的。在又黑又脏的菜市场,不知怎的,我跟母亲走散了。

我在行色匆匆的腿和来来回回的自行车轮间四下寻找,确信自己走丢的一瞬,突然被一股深深的恐惧感攫住了。

天色渐暗,我到处张望依旧没发现母亲的身影,胆小的我既不敢喊也不敢哭,只在原地边打转转边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大概都没人看出怯怯的我跟大人走散了。

在被那股强烈的恐惧感逐渐淹没的过程中,我突然看到不远处马路对面的菜摊旁,刚挪身走开的阿姨前站着的母亲。我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边跑边淌眼泪……

因着急赶末班车,忙着挑菜的母亲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见挂着两行眼泪的我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襟,便问我刚才怎么了。

我只顾不停地抽泣,没有说话。等坐上回家的班车时,才诺诺告诉她“刚刚自己走丢了,很害怕,看到她就哭了。”

歇脚(摄/华迅)

自国博那次回来,母亲每次出门,我都叮嘱她带手机;而有些我不曾带她去过的地方,或是陪她走过但相对较远的地方,我也尽量不让她独自过去。

记得有次约好下班陪她去沃尔玛转转,因我临时加班,便电话告知她我们抽周末一块儿去。

晚上我刚一进门,她便笑笑地说自己已经从超市回来了,并告诉我还跟一个外国人聊天了呢。

我惊讶又好奇地问:“你怎么跟人家聊的啊?”她笑着说:“天热很,我拎着东西回来的路上在一个树荫下乘凉,不一会儿来了个外国姑娘。树荫不太大,她紧紧地挨着我站下了,然后扭过头冲我'嘿嘿’一笑,我们就聊上了。”(接着出现了如下对话)

母亲:“哈喽!”
外国姑娘:“你好!”
(母亲说她笑得可开心)

母亲:“你从哪里来?”

外国姑娘:Italy(母亲说这是个啥她也没听懂)

母亲摇头:“不懂,不懂。”
外国姑娘:“我从意大利来。”

母亲:“哦,意大利啊,我吃过你们的面。欢迎欢迎!”

抄近道儿~(摄/华迅)

听到这里我爆笑不已,打趣说:“咱这也算是跟国际接轨啦,再接再厉。”此后的一个周末,陪母亲去鸟巢和水立方散步,碰巧有个国外旅游团从我们旁边走过。

一位外国小哥哥很友好地走上前来,问是否可以跟我们合个影,我们很愉快地答应了。

小哥哥扶着母亲的肩膀亲切地合完影,跟我们“see you”后便去跟团。母亲细瞅着照片笑眯眯地说:“你看,虽说人家不认识咱,却真是友好啊,亲热地就靠了过来,瞬间给人一种热情感。”惹得我忍俊不禁。

母亲对人对事很少有过多赞誉,而圆明园之行,则让她赞不绝口,一路上连声自语着“好好好”“哎,攒劲!”。

当讲解员讲到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大火烧了三天小火烧了五天时,她讶异地感慨道“原来这就是电视上看到的被英法联军烧了的圆明园……”

路过用榫卯原理搭建的石桥(名为“残桥”),清风缓拂的荷塘,涵秋馆及西洋楼遗址区的遗迹……尤其是方外观、大水法,望着这些别具一格的景点与饱含故事的草木,母亲慨叹可惜之余又盛赞不已。

莲叶田田(摄/华迅)

母亲问“《如懿传》更新了没”(摄/华迅)

大水法(摄/华迅)

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欢乐多。

出门买菜,行人穿梭如织,母亲说,“这来来往往的就是'人海’,回去一上楼又到了'人山’上,这就是你说的'人山人海’”。一旁的我对这现成版的成语解释由衷地赞同。

我们曾于宋庆龄故居看到一块又大又奇特的太湖石,母亲远远地说,“看!那个秀娃儿石”。

一脸懵懂的我笑问这个名字的由来,母亲说:“老古人都说,这是天长日久长成的石头,就叫'秀娃儿石’。”让我瞬间觉得老古人的叫法着实可爱。

太湖石(秀娃儿石)(摄/华迅)

宋氏三姐妹(摄/华迅)

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简单也温暖。

每天早起桌边都有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不管多晚回来,进门都有一碗候在桌边的银耳粥;晚上我伏案,母亲便会悄悄过来,将一小盆洗好的葡萄或脆枣轻放在桌边…

小盆葡萄(摄/华迅)

小盆脆枣(摄/华迅)

这寻常日子里的一粥一饭,早出的一声“慢点骑”和晚归的一句“回来了”,便是母亲将家的气息从千里之外的故乡注进了我漂泊异乡的生活里。

这是炎炎酷暑里的清凉,也是风雪夜归时的温暖。都说母亲在哪家就在哪,在我从西安到北京独自生活的几年里,这股气息既是对我的照拂,更是助我前行的力量。

过往,母亲以旺盛的精力和勤劳的双手庇护着我们;如今,她闲来便捻佛珠祈福,后听我说捻小葫芦是在积攒福禄,但凡出门她便默默带上小葫芦——依旧以其力所能及的方式为我们积福。

都说“本弱女子,为(扬声)母则刚”;而“本弱女子,为(去声)母则刚”。爱与被爱是能量互递的闭环,在这个循环中,爱的力量渐聚渐多,使得每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都泛着光亮。

让行走其间的我们循着光亮出发,也沿着光亮回家…

静默(摄/华迅)


ps:

推荐井上靖《我的母亲手记》和张承志《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

前一本由挚友所荐,初买时,巧因另一位朋友来访,便将此书赠予其,后补买一本。

后一本是前段时日所负责的张承志先生的小说之一,尚未面世。

书内流淌着朴实的故事,故事里流溢着动人的爱,温暖了作者的回忆,也温暖了我们的生活。

井上靖《我的母亲手记》(摄/华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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