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痕 文/李正友 父母是黄海边的船工。我六岁那年从船上掉进运盐河里,被父亲捞起来捡回一命。 那以后,我就少言寡语,几乎不讲话。母亲以为我是被海水呛得不能讲话,因为运盐河里的水比海水咸得多,因此她就经常泡红糖水给我喝。许多年后,我才听说,小孩容易被吓出自闭症。 那时候,父亲一有时间就会教我认字。我记得他教我的第一个字是“大”字,因为我们那地方叫父亲为“大大(dādā)”。然后,他又教我“大(dà)小”两个字。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教我“大(dài)夫”。父亲这样的教法让我感觉到文字很好玩、学习很开心,也使我渐渐摆脱自闭的状态。 父亲对我的启蒙教育是成功的,但他却并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1940年,21岁的父亲被抓到日本做劳工,跟一个有文化的工友学了不少的字。解放后,他在扫盲班里是优秀学员,还做了业余辅导员。 那时候用的是繁体字。记得父亲说过一个“識”字的故事——那是“知识”的“识”的繁体字。他自己学习这个字花的脑筋太多,在识字班里教别人,那简直是“难于上青天”。他冥思苦想,终于编了一个拆字谜——孙中山宣传革命,蒋介石独立中华,汪精卫投降日本,毛泽东大动干戈。 从那时起,我开始对繁体字和文言词语产生了兴趣。上初中后,每册语文教科书上会有一两篇文言诗文,很多同学都感到头疼脑大,而我却喜欢得不得了。不管课文是否要求背诵,我都会把全文一字不漏地背默出来。 为了我们姐弟上学,父母在运盐河边盖了两间草屋。晚上,我们家常常坐满人,父亲免费给邻居们说书讲故事,我和姐姐、弟弟,还有好几个同学,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后来,我对英语和日语产生了兴趣,做了几十年外语教师的工作。但我对汉语的喜爱从来没有降温,而是与日俱增。 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我一直坚守中华民族灿烂文化这片沃土,长期写作诗词曲赋散文给地方报刊投稿,夜以继日地纂写长篇小说。 毫无疑问,父亲是我第一个文字和文学的启蒙老师。不过,对我成长起着更大作用的是母亲。 虽然是文盲,但母亲却通情达理、能说会道,尤其是对于家教,总是一套一套的:严师出高徒;慈母出败子;棍棒出孝子;疼儿不让儿知道;子不教父之过…… 母亲好像绝不允许自己的小孩有任何的过错,甚至于把这种严厉用在我父亲和叔叔们身上。 父亲被抓到日本做劳工后,母亲为缓解思念开始抽烟叶子。解放以后,听说抽烟危害健康,她竟然成功地把父亲和叔叔们不小的烟瘾戒掉,而她自己却抽了一辈子烟。她常常以此感到自豪,丝毫不觉得这是一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式的霸道和强势。 不过,母亲虽然很强势,但并非是非打即骂的那种。当时别人家父母经常用的棍棒和鞋底教育小孩,但母亲从来没有用过,她靠的是持之以恒的说教和不折不扣的规矩。 我八岁那年,母亲带我去报名上学,而我哭着闹着不愿意,因为我依恋父亲的那一套启蒙方法。我是被母亲硬生生地逼进学堂的。 小学和初中,我和二姐一直在同一个班级念书。初中毕业时,我母亲坚持让二姐念高中,让我上船干活。她这样做的理由是:男孩子应该下苦力,识点字睁睁眼就行了;女孩子多读二年书,将来或许能摆脱苦力。 后来,熟悉我们家的程老师夫妇上门动员,建议让二姐和我二个人都念书;如果做不到两全其美,就建议让我念,因为我年龄小。 经过一番争论,母亲最终采纳了程老师的建议,让我念了高中。正如程老师所说,对于没有完全摆脱男尊女卑思想的那一代人,我母亲能够那样考虑问题,是十分难得的。 二姐初中毕业后就上船帮助父母干活,可没过多久,她就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去了建设兵团。又没过多久,她在民兵训练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个“神枪手”。回城后赶上医院从高中毕业生中招考,只有初中毕业的她,凭着“神枪手”的光环破格报名,然后通过了复杂而严格的筛选程序,成为一名医生。 我一直以为,二姐能够成为医生是幸运的,那可能和她“上山下乡”和“神枪手”光环有关。可二姐常说,我们姐弟最大的幸运是父母的精心培养,虽然她自己沒读髙中,但还是非常感恩父母给的做人道理,尤其是吃苦耐劳的精神。 高中毕业那年我被留校任教,可我一心想去当兵,只是因为体检没有合格。母亲见我垂头丧气,再一次流着泪跟我提及怀我的事情:母亲总是保持着最后一个吃饭的习惯,她怀我期间正是中国三年自然灾害,饿晕过三、四次,生下我后一口奶水都没有。 我说,妈你别难过。我又没有任何残疾,当兵不要我,那我就继续教书吧!我为有您这样的母亲感到光荣,我也应该做您这样的人。 小时候,我感冒发热的时候,母亲说捂一夜就好了,就连哄带吓唬让我睡在她和父亲中间,被子上被加盖很多的衣物,连脚都不让伸出被窝。 那种被捂的感觉真的比生病本身还要痛苦得多。我有时感冒被捂好了,但偶尔也会休克。我永远忘不了父母为我招魂的情景:母亲叫“小友子,回来哟……”,父亲敲一下盆应道“回来啦……” 母亲后来说,最长的一次为我招魂是整个通宵。我长大后知道那是不科学并且是非常危险的做法,可始终说服不了母亲。因为我能够活下来,就是她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况且那时候,父母又是在运盐船上劳作,小孩生病,就是想上医院往往也来不及,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对于母亲的迷信和愚昧,我只能怨恨她生不逢时。这也促进我从小立志学好文化科学知识,避免走前辈的老路。 作者简介: 李正友,发表各类作品共约280万字,文学代表作:剧本《苏北英雄儿女传》(117万字。又名《疾风劲草》);2015年应基尼斯世界剪报大王、当代文学家协会江苏省分会副主席贺龙国聘请,担任“莫言分馆”顾问、“莫言研究基地”首席研究人员及其自传体文集《牵手莫言》顾问;2017年应著名诗人、“中国普希金”程孝宇聘请,担任其主编的5本诗集文学顾问;2020年应乡土诗人溪云山人顾国忠聘请,担任其诗集文学顾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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