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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第194篇原创文章。 一切终将逝去，唯有文字痴长。希望这里的文字，能带给您一点思考和愉悦。谢谢您品读。 夜晚，一场雨过后，老家的院子里凉风习习，清爽极了，我坐在院里不舍得进屋。此时正值小暑，很应景地想起白居易的一首《销暑》：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端居小院，窗下清风，这意境多么好。
前些天，闺蜜说：要去乡间租个小院，回味一下小时候的日子。我特别理解她的想法，其实，许多城里人都向往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因为世界再大，那个院子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一方天地。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想要一个院子的念头最初来自于晒太阳，中医里叫“天灸”。“天灸”这个词以及它的好处让我很痴迷，但我却发现无论如何找不到一个自在地晒太阳的地方。阳台不行，穿过玻璃的光不足以起到作用。坐在小区的花坛边、长椅上晒，似乎还不到可以坦然晒太阳的年龄，时间长了，来来往往的人会用探究的眼神看你。这时候，我就特别羡慕我老爸，可以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优哉游哉地晒太阳；也羡慕那个《山居七年》里的二冬，可以在院子里放张床，躺着看天，趴着晒背，没有人打扰，安心享受来自光的抚慰与爱。小院于我而言，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认知轮回过程。我是在乡村小院里出生，在小院里长大的孩子。那时候，我觉得小院的世界太小，它束缚了我的人生，我要走出小院和村庄，去更大的世界里去闯荡。几十年风雨兼程，当我实现了当初的愿望，却又渴望有一个窗下有清风的小院。也许你会说我矫情，或者说叶公好龙。然而，时间总会给人答案，我也是到现在才领悟，对我内心而言，是到了见过天地和众生之后，见自己的阶段了。此时的我更注重自己的心灵感受，才发现，有一处小院是多么好，那是属于自己的天空和土地，清晨开出的一朵花，黄昏时的一片落叶都值得探寻和赞美，你大声朗读、欢笑或静静地思考都无人打扰，更不论养花种菜，拥抱清风，观星赏月，因为，在这里，你是立在天地间的一个自由的人。这也许是命运给我画一个圆吧。我想象中，院子里一定要有一棵树，就像我小时候，院子里的那棵大梨树，春天可赏花，夏天可乘凉，秋天闻果香，冬天能挂月。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坐在树下发呆，这是何等奢侈。如果有了小院，当然会种些花，弄几块菜畦，这样，你就会关心土地，关注气候，刮风下雨的天气，就不仅仅是想到上班不方便了，还有菜苗的长势和收成。我们吃自己种的菜，随时可以细嗅花香，日子在灌溉和生长中鲜活灵动。喜欢种植的人是最接近阳光和土地的人，喜欢小院的人都是热爱生活忠于自己内心之人。当我们触摸、观赏这些花花草草时，藉由它们，我们已经完成与自然的深度链接，与天地的链接，与内心的链接，也是与往日时光的链接，就像看到芍药开花就联想到姥姥家的大园子一样。小院就像是触碰心灵的敏感的按钮，打开院门，那些蒙尘的记忆，委顿的思维便会一样样支棱起来，焕发出令人惊喜的新的活力。
这也是我喜欢回老家的缘故，除了慰藉老人，也可享受小院千金难买的清风和自由。今年因为疫情，我们已经半年多没回老家了，婆婆盼得眼蓝。一放假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冲回了老家，开启了假日乡居的生活。一进门，水绿青翠的小院映入眼帘，就像电影场景的切换，又像是穿越，擦身而过的长长的黄瓜和豆角像是打秋千的漫不经心的小孩，我还给它们的是情不自禁的傻笑。豆角架子里面竟然还种了一片花生，这是婆婆准备送给我们的秋天的礼物；房檐下有一小块韭菜，今后的美味饺子就靠它了。开着红花的植物并不是特意种的花卉，而是婆婆种的几棵叫做射干的药材，安国人从不单纯地种花。房前的大槐树似乎又长高了，蓊蓊郁郁的，绿得可爱，此刻，它任由风的摆弄，婆婆娑娑的样子真让人心动，当然，它赐予我的最大的喜悦是一窗幽梦影。
回到老家的傍晚，真是天遂人愿，让我近距离观赏了一场渴望已久的雨。想象着雨线如诗，雨声如乐，就像一场期待已久的戏剧。从雨云情绪的酝酿，雷声的前奏，闪电的预告，从如泣如诉的小雨，到雷霆万钧的大雨，那一刻，我也变成了雨，与大地上的万物同频共振，痛快淋漓。最后是雨的戏剧收场，小院更加鲜翠欲滴，叶子上水滴仍在滚动，燥热被彻底浇灭，清凉来袭。这样的赏雨体验在城里很难享受得到。几天的乡居生活也让我体悟到，有一个小院，才能守得住早晚的时光。特别是夏天，早上开门便见花开，特别喜欢早上盛开的大朵大朵金灿灿的南瓜花，掩在肥绿的叶子中间，像一幅幅天然的油画。“蝴蝶蝴蝶采花来，大的不来小的来！”这是我和闺蜜忆起小时候追花逐蝶的场景，院子里到处是攀爬的藤蔓，那些花啊开满墙头和房顶，往日历历再现，如此美好。我喜欢在清凉的晚风中，把门前的石台打扫干净，放上小方桌，摆上馒头、稀饭、小菜，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这样看似平凡的场景，却是难以品到的生活真滋味了。晚上，我更是贪恋院里的清爽，晚风拂过花又漫过我，我的喜悦和院里的植物一起，在风中微微颤动，悠悠地生长。乡村没有城市的霓虹，夜色黑寂，星光神秘，如果有月亮升上来，坐在月光里，看黑黢黢的树影时而晃动，时而安静，像是它们和月亮之间有些什么约定。有时半夜醒来，我也会到院里看看，感受午夜时分的万籁俱静，尽情地幽思和冥想。而这一切，我们在城市里如火柴盒般的公寓里是享受不到的。我竟联想到英语House与flats的区别，确实，小院被赋予了更多的人生自由，或者说生命的自由。不可否认，我们住的公寓房，确实舒适方便，但封闭得太好，夜里甚至听不到外边的风声雨声，就像把自己从土地上拔了起来。而站在院子里，落回到大地上，才可谈天说地，才可对影成三人啊。有了小院，才有独属于自己的雨的时间，风的时间，星光与月光的时间，栽种与收割的时间，坦然地晒太阳的时间。你院子里的阳光和雨水，蔬菜和花朵是属于你的，你可以在任何时间与它们在一起，可以站在院子里，与星光对视，跟月光抒情。这是一种生命阔达的自由，与自然同在的自由，是不被外界打扰的安然踏实的自由。
城市里有个独门独院最是幸福，既能舒适方便，又可明月清风。闺女的婆家虽然住在城里，却有一座独门独院，院子不大，左边是菜畦，菜苗茁壮，瓜果丰盈；右边砖石铺地，有一座小小篮球架，小孩可以在院里投篮、踢球，耍大刀，跑来跑去地浇菜，也可以站在门前看雨看雪。哪怕是再小的一个院子，也会带给我们不同的生命体验和生命品质。想想古人才是深谙其道，他们写下了很多描述院落的优美诗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院落秋深数菊丛，缘花错莫两三蜂；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那些柴扉小径，石阶苔痕，古藤翠微，香花美人，这幽深的古意怎能不醉人。不管你的房子有多大，在我看来，有个接天接地的院子才算富有，可以在院子里种下小王子的玫瑰，可以亲手布局垄畦，种下你喜欢吃的菜蔬，可赏肥云瘦雨，那房檐流水声，雨打叶子声，咕咕的鸟叫声最是动人。世间最喧闹的是人声乐声，自然达成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珍贵，这却是小院的日常，又是多么宝贵啊。小院虽小，却可以归心，可以养心，可以见大，可以入微，可以让悬浮的心沉下来，虚极静笃，天人合一。伍尔夫写了一部书，说女人要有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我则奢望还要有一个自己的小院。也许终其一生，我们也难以拥有一座现实的小院。但是，我们可以短暂拥有，放松身心；也可以打造一片独属于自己的精神的后花园，可以是文字，可以是绘画，可以是歌声。只要认真生活，总会发现内心的光，总会找到生活藏起来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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