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素峰有约 | 汪剑钊诗五首

编辑/霞满天

组稿/素峰

上一期（↓）

八月集 | 迷离

非诗，并且与立秋的节气无关

立秋只是一个标签，

南北同天却并非共有生命同样的温度。

节气有空间的阻隔和无奈，

秋天虚张声势地来了，

但窒闷的暑气却不曾消散，

正如伤口已经结上一层又一层厚痂，

而锥心的疼痛永远无法消止。

那声称欠下“拥抱”的人实际分不清敌我亲疏，

殊不知，爱

只在相爱者之间流传；

让蒙冤二十七年的无辜者说什么“感谢”，

这无疑是一个时代的耻辱。

作恶者欠缺的

至少是一个真诚的下跪；

至于最高的审判，必须追踪到底，

哪怕坠入地狱的黑洞，

哪怕骨头已成为青草的肥料……

读诗的拾荒老人

美尽管易碎，却是这个世界的核心，

我见过天鹅湖畔读诗的少女，

她们的背影使人不再怀疑天使是否真的存在，

白色的衣裙飘扬，杨柳为之折腰，

诗与美因此形成了固定的注释。

某天，夕光打破了旧有的印象：

两只绿色的垃圾桶旁边，

居然有一个拾荒老人

席地而坐，手捧一本诗集，

仿佛浑然不觉腊月的寒风与水泥地的冷漠……

一本书构成一个世界，

一首诗是比蜡烛更为虔诚的火焰。

当他呲开豁牙的嘴唇浮现憨笑的时候，

旁边，那一片污浊的水洼正倒映着纯洁的星星。

波尔卡罩袍

我透过手机屏幕关注千里之外的乱局，

冲锋枪、掷弹筒、坦克……

恐惧已作为栅栏被高高竖起，

头巾包裹的人群，与蝼蚁比赛着哪个更加渺小。

卢布沉默，美元已经落荒逃亡，

阿富汗尼背井离乡，在兑换中变成了天文数字的之一。

人民，此刻正在被子弹和空气选择，

理智已被悲伤所吞噬。

我承认，我对你了解不够，

但知道那里有起伏的山地与灿烂的罂粟，

潘杰希尔雄狮和曾经的巴米扬大佛，

还有时代周刊封面上那位无鼻的美女。

喀布尔机场，一个婴儿悬在铁丝网的上空。

此刻，任何语种的嘲笑

所袒露的都将是道义的溃疡，

一袭波尔卡罩袍在瓦罕走廊上摇曳，

那么轻，那么重。

日历上的白昼愈来愈长

岁月真的不够静好，

一小撮歹徒正在放火烧山；

但腾飞的灰烬仿佛还存了一丝良知，

并不听从下作的使唤，

逆转方向落入他们扭歪的脖颈，

唉！此刻，嘲笑、同情与叹息似乎都不合时宜……

日历上的白昼愈来愈长，

寒意与黑成了反季的果实，

于是，留给人类的希望却愈来愈小，

有如旧时代存留的一盏油灯，

荒诞和愚昧早已废黜了诗歌立法者的身份，

想象力落荒而逃……

美是毫无缘由的独白

美是毫无缘由的独白，

正如漂泊的云彩，

索性连牵引的根须都不再需要……

白皙到透明的是她的皮肤，

血液蔚蓝宛如大海，

隐在山水背后的光亮是纤细的骨骼……

美啊，徘徊于存在与虚无之间，

她自言自语，自在自足，

在伦理规则的尽头，自由地为真理发声……

END

作者简介：汪剑钊，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有著译《中俄文字之交》《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阿赫玛托娃传》《诗歌的乌鸦时代》《比永远多一秒》《汪剑钊诗选》《俄罗斯黄金时代诗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黄金在天空舞蹈——曼杰什坦姆诗全集》、《茨维塔耶娃诗集》、《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阿赫玛托娃诗选》等数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