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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居》原著:冯晓琴姐妹与顾清俞的差距,不止1 张“上海户口”

 沁说 2023-09-15

俗语有一句“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本是泛指出身贫寒,却通过自身努力实现阶层跃迁的人。

在网络语境里“凤凰男(女)”,却是个略带贬意的词,备受争议。指城乡结合的婚姻中,受到原生环境影响,性格缺陷,与自己农村的“大家庭”无法合理切割的人。比如《双面胶》中的李亚平。

与凤凰男(女),对应的是孔雀男(女),这是一群出身优越、父母疼爱、生活顺风顺水的城市男女。

以这样的角度去看新海派作家滕肖澜的《心居》,无疑,大姑子顾清俞是孔雀女,弟媳冯晓琴则是凤凰女。两个对立的角色与关系设定,必然‬充满了矛盾冲突,有着‬极大的戏剧张力。

小说尹始,就给我们铺陈出一个烟火蒸腾的上海人家:顾家老娘、顾士宏兄妹三人,顾家大哥夫妻的儿子顾昕,顾家小妹夫妇的女儿高朵朵。

笔墨的中心是顾士宏四代同堂的家庭,上有老母,下有双胞胎儿女顾清俞、顾磊,来自安徽农村的媳妇冯晓琴,孙子小老虎,另加冯晓琴的妹妹冯茜茜。

错综复杂的亲情关系,千丝万缕又一目了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嫌隙,一团和睦的表象下自然纷争起伏。

表面的背景差距:一张“上海户口”

“女人对着女人,尤其是强势的女人,敌意是免不了的。”这是原著小说中的一句话。冯茜茜背地里说起顾清俞,都称她是八二年出生的老女人。

36岁的顾清俞,名牌大学毕业,跨国公司高管,长得漂亮,能力一流,名下两套房产。但21岁的冯茜茜一句轻飘飘的“老女人”,精准攻击,就像蛇被打了致命的七寸,在绝对的年轻面前,“老”便是原罪。

冯小琴后来与顾清俞争吵时,也是掐准这一点,嘲笑道:

阿姐,有时候我真的挺可怜你的,老女人整天装啊装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看人也只用一只眼,斜过来横过去,好像全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其实别人看着特别可笑,当面奉承你,背后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装×跟傻×就差一个字,这道理你大概不懂。”

其实冯晓琴与顾清俞,即使顾磊没死前,没有任何正面冲突,也是互相不对付的。

冯小琴比冯茜茜大8岁,底下还有个弟弟冯大年,比冯茜茜又小了8岁。说是弟弟,其实是冯晓琴15岁时生下的儿子。冯晓琴初中没毕业就混社会,三教九流的工作都干过,抽烟喝酒,被拘留过,谈过的恋爱一只手数不过来。

顾清俞比顾磊只大一分钟,但母亲过世早,也是长姐如母。顾磊身体差、性子弱,一次照看不注意,顾磊摔瘸了腿,一直心存内疚。

冯小琴比顾磊小7岁,漂亮精明又主动,出于谨慎顾清俞查了这个准弟妹的背景,自然是心情复杂、吃惊不小。

顾磊30岁却从未谈过恋爱,对冯小琴爱之若狂,冯小琴彼时又未婚先孕,顾清俞愣是把这些“黑历史”都压在心里,不想拂了弟弟的欢喜。想着住得近,她也好“抓大放小”,替憨厚的弟弟盯着些。

在出身、学历、见识、处世上,顾清俞与冯小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这桩婚姻关系,她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对冯小琴的“敌意”,更多是害怕弟弟吃亏的警惕。

因着这层不好讲出口的芥蒂,顾清俞对冯晓琴的热情总是疏离的客气,没有共同话题,使这份客气显得更加淡漠,在冯晓琴的眼里,就解读成了“看不起”。

至于冯晓琴,她的假想敌便是顾清俞。

顾清俞的起点,就是冯晓琴姐妹放弃自尊廉耻、拼尽全力才达到的终点。论美貌,她们不遑多让,论精明,也并不逊色,顾清俞被十几套房产的暴发户展翔追求却不屑一顾,而冯晓琴为了个上海户口,只能选择有残疾没本事顾磊。

同样是漂亮女人,这巨大的差异,很难让冯晓琴姐妹内心平衡。

我是气不过,除了生来不是城市户口,我们哪里输给人家了。

冯茜茜个性同样要强,但比冯晓琴沉不住气,暗中与顾清俞较着劲,她几次问顾昕:

“如果我生在上海,也许会活成你堂姐那样,你信不信?”

这种身为弱势群体的“相对被剥夺感”,使得冯晓琴们会将对社会资源分配的不满,投射到身边“混得好”的那群人身上。

理解了这点,也就了冯晓琴姐妹对于顾清俞的天然敌意。

《心居》我读的是电子书,在阅读的过程中,发现不少读者,非常反感顾清俞,认为她“装清高”、“优越感”、“自以为是”、“白莲花”,觉得冯晓琴真实、接地气,对她的精明和心计,也很理解包容,她往上爬的手段虽不高尚,但也是被命运逼迫的。

其实这份对冯晓琴的共情,可能多少触痛了他们自身的现实困境,包容冯晓琴,就是包容了自己。

冯晓琴可以没有心理压力去向别人索求,对不熟的顾昕说出“阿嫂舅舅不是开公司的嘛,帮我问问他”,可以对展翔大胆表白:“不想当老板娘的女员工,不是好员工。”单刀直入达到目的,这是她的一路以来的生存环境决定的。

反之,顾清俞的谨慎、含蓄、独立,包括小资产阶级的思维与情调,也是她所属的阶层决定的。

阶层的本质,是认知的差距。冯晓琴姐妹与顾清俞之间,相差的不仅仅是一张“上海户口”。

内在的思维差距:“好强”的内驱力

法国著名作家加缪说:“一切特立独行的人格,都意味着强大。”

《心居》小说中的顾清俞也好,冯晓琴姐妹也罢,都有一股向上活着的力。像强韧的爬藤植物,给点春风就蹭蹭攀长。

冯晓琴20岁出头,就迫不及待嫁给了没本事的顾磊,逼着丈夫、儿子努力上进。在顾磊之前,她把心思盘算在油腻猥琐的小老板史胖子身上。冯晓琴明知史老板是个“坏料”,但她清醒:

“我讨厌他,又不得不捧着他,他嘴巴里一股烟臭味,我闻着都是香的,是上海的味道,机会的味道。”

顾磊因为追冯晓琴失足摔死后,冯晓琴特地和邻居打了一场索赔1元钱的官司,借此敲打顾家人:顾磊之死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顾士宏性格善良宽厚,虽觉冯晓琴吃相稍难看,但自知儿子窝囊,总体很满意她对家庭的付出,不然单是儿媳妇的妹妹在家里一住几年,很多人就无法接受。三室两厅的房子,本就不够住。

冯晓琴也拿捏住公公的性格,维持表面上的客气。内心却恶狠狠:“你也是老东西,现在忍着你,将来房子和票子,都是我儿子的!”

顾磊的葬礼上,顾昕的妻子葛玥安慰冯晓琴别憋着,想哭就哭,冯晓琴说她不是憋着,是真的哭不出来。顾磊这棵树倒了,她必须重新谋划未来,冯晓琴就是有这份逆水行舟的果敢。

冯茜茜像姐姐,心气高。来上海几年,打死不做不体面的工作,她读夜校,学计算机、英语,连经络养生师的证书也考了一个。冯晓琴四处托人,最后走了展翔的关系进了个私人银行。

但就如书中所说,冯晓琴姐妹靠自己“终究飞不起来。便是勉强飞一段,也是借着别人的东风。”她们的人生发展,完全构筑于依附男性的基础上。

倚靠着精明和美貌,冯晓琴空手套白狼,一分钱没花从展翔那里,拿下来托老所“不晚”的经营权,员工升为老板娘;冯茜茜引诱顾昕,不仅达成了几项足以吃撑的大业务,还从冯玥舅舅那儿,以200万的价格拿下了800万的房子。

“底线往下降一分,事情便容易些”,这是冯晓琴灌输给妹妹的处世之道。“嫁上海人”是婚姻的最低标准。

所以冯晓琴觉得“手和脸给史老板摸两下,有什么要紧的,屁股蛋偶尔摸一下,也没啥”,冯茜茜对善良的葛玥也毫无愧疚,因为“不抓牢顾昕这棵救命稻草,我做到六十岁也就是个小职员。”

这些摸爬滚打、江湖匪气的谋生方式,顾清俞根本用不上,也不屑。上海户口,确实是保障的底气,但同样是上海人,也有无用的顾磊、卑俗的顾昕、落魄的施源……

吃不了学习的苦,就要受生活的罪。

在冯晓琴们抱怨顾清俞命好的同时,却没想过自己在博弈命运的第一步,就退缩了。

原著里,冯家父母并没有不支持孩子读书,但冯晓琴初中没毕业就生了孩子,冯茜茜勉强念了高中,冯大年14岁就辍学,他们想当然觉得大城市满地是机会,兄弟姐妹出去一个,必然能帮扶出另一个。

如果顾磊没死,冯晓琴正盘算着把冯大年再接到上海。顾家一屋7口人,3个姓冯,老人去世,大姑姐条件好没生育,丈夫软弱,冯晓琴用一段婚姻,就撬动了顾家几代人累积的财富资本,这可比寒窗苦读“划算”太多……

顾清俞每一步都是靠自己的能力稳扎稳打,商场斡旋、努力晋升,实现财富自由,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看起来顾清俞和冯晓琴都是“扶‬弟魔”,但一个是给予,一个是吸血,一个谋划的是用能力挣来的前程,一个谋划的是别人手里的东西。

大仲马说,“人这东西,老天给了他们有限的能力,却又偏偏给了他们无限的欲望。”

合理驾驭自身的欲望,就会化为正向积极的内驱力,价值观要稳、是非观要正,无论社会怎么发展,我们都不应该沦为利益与现实的奴隶。

冯晓琴、冯茜茜明码标价、为利至上的人际手段,或许取得了成功,但“东风靠不住,风向总有变的一天。”靠自己笃定前行,永远最无愧于心、体面强大。

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曾提出:

人生中的苦难和混乱的最大来源,往往来自于高估某个长期状况和另一个长期状况之间的差别。贪欲会高估富裕和贫穷的差别,野心会高估高官和平民的差别,虚荣会高估广为人知和默默无闻的差别。

顾清俞们在豪宅里跑步,冯晓琴们在厨房里忙碌,凭什么?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藏着你做过的选择、熬过的坚持、积过的德行,高估那些自己没有的,把一切推脱给命运的不公、对方的运气,这样的思维是利己的、懒惰的。

如果顾清俞与冯晓琴姐妹调换身份,以她自强自立的个性,也会靠自己为命运杀出一条相对光明的路。

选择的不同,现实的大同

许子东说区分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就简单的就是看里边有没有坏人。

《心居》作为一本现实主义题材的小说,它必然有所承载。冯晓琴姐妹也好,顾清俞也罢,作家是把这些人物从文字中推出来,让读者大众去审视。

沈从文教导弟子汪曾祺,写作需要“贴着生活写”,滕肖澜的落笔点深潜生活,在日常的细琐里,发掘人的多面复杂。你会发现,这样的人就散落于我们周围的平常里。不能用简单的“好”或“坏”,去界定他们。

冯晓琴事业平定后,她在火场里抢救下张老太写给老伴的日记本,免费接收无处安置、伤残的老黄,阳光与云影相随,人性里的善也如幽光时现。就像我们都无法注解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顾昕与冯茜茜的“交易”东窗事发,顾昕被拘留。小说把结尾落定在单纯温良的葛玥身上,这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女,被父母保护着长大,干净如白纸,为了帮助丈夫,走上了从前冯晓琴那条“底线降一降”的路。

选择的不同,现实的大同,有些灰色,有些余叹悠长。两个人物一高一低地错位,背后都是经济实力去说话。贯穿整本小说那种令人生厌的市侩算计、勾心斗角,也在葛玥的妥协里,有了一份共情与理解。

《心居》的重点,还是在于一个“心”字,心灵有所归依,才是根本。正如心理学家马斯洛所说:

“心理安全感不是实体的房子或简单的亲缘血缘关系,而是一种从恐惧和焦虑中脱离出来的信心、安全和自由的感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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