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灵感来源于茨威格的自传《昨日世界》。这个只有茨威格自己最有发言权,与那个世界隔了一百多年的我,很难共情,即使看了书和电影,也只是稍有体会。在这个野蛮的屠宰场里,的确残存着一丝曾被称为“人性”的文明之光。昨日世界,从这段话里能找到些许影像---人性的文明之光。茨威格出生于奥地利,沐浴维也纳人文气息长大。布达佩斯位于匈牙利,一座不亚于维也纳的文明殿堂。布达佩斯大饭店,可说是《昨日世界》的一缕倩影,名流士绅的温柔之乡,那里曾经,谈笑皆贵族,往来无白丁,就连门童,言行举止,都十分考究。饭店经理古斯塔夫先生,一个坚守“昨日世界”服务标准的门面担当。他喜欢上年纪的贵妇,一群被青春遗弃在财富堆里的失落者。她们一次又一次入住布达佩斯大饭店,只为得到古斯塔夫先生精致独到、体贴入微的抚慰。“昨日世界”的上流生活,早已被纳粹和苏联轮番撕碎屠戮,连一滴残渣都不剩,除了奢侈糜烂、贪婪成性、压迫底层、作威作福、十恶不赦的遗臭万年。他们多是继承丰厚家族遗产的坐享其成者,希特勒眼中的“寄生虫”,斯大林嘴里的剥削阶级,贫苦大众仇恨的“人民公敌”。百年之后,当法西斯和“老大哥”相继退出历史舞台,“昨日世界”的幽灵不断浮现,贴在他们身上的封条一一落下,我看到的是一群气质优雅、涵养深厚、学识渊博、举止得体的文明人,是社会正常进化的自然产物。如果只接受教科书的规训,我脑子里弥漫的,多半全是胜利者的“单口相声”,没有失败者的声音,有也是被修饰过,按照其规训要求,遵循其叙事逻辑。随着阅读量不断扩大,脑子里被植入的固定思维逐渐动摇起来,没有强迫,全是认知体系的自我更新。当那些陈年腐朽的刻板印象终于崩塌,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四维空间,在那里,没有好坏善恶,没有是非对错,没有脸谱扁平,有的只是立体多维,层次复杂。当我告别价值判断,拥抱事实判断后,那层被人为按上、看待历史的滤镜,悄然脱落。以自己的全新视角看《昨日世界》和《布达佩斯大饭店》,我才略微能理解茨威格为何自杀,布达佩斯大饭店老旧如古董,却还不断有孤独者造访。钱穆先生在他的《国史大纲》里开门见山道:“我的书,只写给那些对历史怀有温情与敬意的人看。”这句对读者不够温情、缺乏敬意的话,符合他一生“为故国招魂”的宗旨与气魄。在我读来,非但不觉冒犯,反而觉得动人。毕竟,从小被“历史语言”污染的近乎成蜡像的我们,没有一把锐利的斧头,根本劈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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