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五嫂（小说）

      五嫂是个教师，去年刚刚退休。退了休的五嫂回到了村里，跟老伴儿两个人在院子里种花务菜，颇有点儿陶渊明的雅趣。

      她养花，把花当孩子一样看待。她种菜，把菜当宝贝一样疼惜。她时常说：“花草通人性呢，你对它好，它会加倍对你好。”

      五嫂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她家院子里不大的那一块儿空地，东边被她弄成了一个四季有花的小花园，层层叠叠的，好叫人留恋。西边是她务的菜，那些才叫疼人呢，简直吃不了。五根豇豆，三棵西红柿，三苗黄瓜，八棵绿辣子，四苗南瓜，就把菜园子给挤得实实在在的。结的繁密的呀，叫他们吃得发愁。她就给左邻右舍送，让大家尝一尝。

      究竟是在外头工作多年的嘛，五嫂很会处事。不要看原来工作忙，回家少。退休这么长时间，她就能跟相邻们处得和和睦睦的了。她说话又文文雅雅的，就像弹古筝一样，叫人听了特别舒服。但是，她的文雅又带有农村人喜欢的朴实，很容易叫人跟她贴心交往。大家说，人家五嫂教了那么多年书，成天跟人打交道，肯定会说话处事了嘛。

      五嫂这个人很能耐下泼烦，这一点，还在她工作的时候，就很叫同事们和学生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多么难缠的事情，无论多么难教导的学生，在她手里都给归服了。她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水滴石穿，不是水的力量，是时间的力量。”她用持久的坚持，说服了一切所谓的困难。

      在学校教书，当班主任是每个人都头疼的事情。大家都把这个叫作“苦差事”，吃力不讨好，还经常落不是。遇到那些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学生家长，你至少一年都别想安宁。除非到了发放了通知书学生出了校门放了暑假，你的心才能安安稳稳地放到肚子里。

      这样的情况，是大家共同的感受。但是，五嫂教了四十年书，当了三十五年班主任。她的感觉完全不是这样的，她反倒觉得挺享受这个“差事”的。

      五嫂在工作方面，真是有自己的拿法。我们亲眼见过一次，的确是佩服她了。

      那一次是个下午课间活动的时候，我们跟她们备课室几个人在一起说话，有几个学生来办公室问她问题。

      那是几个男生，个头接近一米八。但是，在五嫂跟前乖巧得像女生一样。听得出来，他们对五嫂很服帖。我们记得很清楚，这几个孩子在问完自己的问题后，是退着出了办公室门的，而且到门口的时候给五嫂深深地鞠了个躬，嘴里还说：“谢谢老师！”

      能把学生教育成这样的老师，现在很少很少。尤其在我们这样的农村学校，堪称奇迹。

      我们笑问五嫂有什么秘诀，能把学生教育得这么懂礼节。五嫂轻松地一笑，“没有什么呀，真的。反正就是课堂上严厉，课余的时候关心。这些娃娃们呀，看着长那么大个儿，其实心智非常不成熟，而且心里很多时候很迷茫，需要人去给他们点拨一下。点拨通了，他们会记住你一辈子的。”

      我们只听说她管理学生手很硬，却不知道她其实心很软，而且很细。

      五嫂快退休的时候，关系好的同事们都关心地问她：“这么热爱学生的人，退休了咋办呢，会不会寂寞孤独啊？”

      他们说，很多勤快了一辈子的人，退休之后没有了那个工作生活节奏，自己又没有个什么好的安排，身体很快就不行了。有三两个老同事，没两三年就不在了。“要是让继续上班，兴许还能活好些年呢。”

      五嫂早都计划好了。“退休了我们就回到老家，把家里弄成个农家乐园，种花养菜，得空了看看书嘛。——你们来这里度周末。”

      他们俩人挖地真是挖的实在，深挖细耙，而且还把地弄成了横平竖直的畦垄。你要是航拍的话，那就是一幅精致的图画。

      我们回家的时候，经常见他们挽着裤腿，在那里除草浇水。人晒得有点黑，但是精神头儿好的很。

      “还别说，干点体力活儿，血糖还给好了，不用吃药了。”看来，他们俩人已经适应了老家的田园生活，而且尝到了其中的乐趣。

      跟别的退休的人回老家以后不同，五嫂热情好客。大凡乡党邻居过来串门子，五嫂必定把上好的茶泡上，烟摆上，还有刚刚摘下来的西红柿黄瓜，洗净了放在盘子里。邻居们有家里下了葡萄苹果梨猕猴桃的打了核桃的，也都带一点过来，大家共同分享。

      前天回家，在街道上碰到了五嫂他们。他们说，中秋节马上快到了，今年中秋节跟教师节一天，想把老同事们也吆喝来，好好热闹一下，把他们新买的室外音响摆院子里，大家吃吃饭，唱唱歌，开开心心地过个真真正正的教师节。

      我现在真的还挺羡慕五嫂他们俩人的退休生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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