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2年8月24日，A股大跌，4400家公司股价跳水，绿意盎然，寒气逼人。 有人调侃，数千家上市公司被一家非上市公司创始人的讲话给吓到了。这说法虽有点滑稽，却也无法证伪。 此前一天下午，任正非的一篇华为内部的讲话曝光。这篇讲话很悲观，认为全球经济会持续衰退，未来3到5年内不可能转好。 对于任正非的“悲观”声音，我是比较熟悉的。大约从2000年以来，华为每隔几年都会传出“过冬”的声音。任正非一直居安思危，对冬天念念不忘，然而，这些年来，华为像一株夏天的树，快速成长，枝繁叶茂。 这一次，任正非的声音确实显得更为冷峻。他数千字的讲话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这么几句话—— 可以看出，任正非正在把“立志为全人类服务”的远大理想放下，而把赚点钱活下来当作理想。显然，他发现远大的理想与现实是会冲突的，是可能致命的，踏踏实实地赚钱活命才是更恰当的理想。 “赚点钱活下来”不能被叫做理想。对企业家来说，这叫拥抱现实主义，对普通人来说这就叫苟活——活下来，本来就是人的本能，称得上理想的，应该是高于本能的东西。 苟活其实就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人生状态，就是人们在本能支配下劳作、奔波、熬。现实中，很多人拼尽全力，所能达成的目标就是活着。当相当多的人都处于这种状态，那么这种状态就谈不上有多惨。 真正惨的是，你明明知道空气中弥漫着氧气，但就是呼吸不到。小时候我有一次从高处摔到地上，头脑清醒，但就是感觉吸不到氧气，像是失去了呼吸的力气，更没有挣扎呼喊的力量。不知道那是不是“濒死”，那种感觉比苟活差远了。 这两年由于“气候不好”，一些打工人空有学历、资历，却失去了谋生的岗位，有些老板空有事业，眼睁睁地看着现金蒸发，生意难以为继。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大约也如当时我躺在地上窒息的感觉吧。 当看到任正非宣布将“活下来”作为“最高纲领”，我是没有像股市那样震惊的。在我看来，无论穷人富人，无论位高权重还是地位低下的人，其实绝大多数的最高纲领都是活下来。活下来是一切的前提，尤其是追求梦想的前提。 梦想或理想这种东西，对谁都是奢侈品。你看，一年利润数百亿的华为现在都“包养”不了梦想。 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传染悲观情绪，而是想表达对老任这“现实主义”这种调门的认可。 真的，那些动辄“为全人类服务”的口号太遥远了。活了几十年，我听过的冠以梦想名义的高大上的口号有也不少，封闭的环境下用它们鼓动人心或许一时有效，钱多的情况下用它装饰门面或许确实好看。然而不论谁，只要活着就不得不面对现实，都要呼吸都要吃喝拉撒，都要花钱，都要面对收支之间的矛盾。 一切的一切，最终就看收益于成本，凡是成本大于收益的事情都不可持续。梦想是一种高成本的愿景，持续的盈利才能浇灌和滋养梦想，否则，梦想可能致命。 我收集并翻阅过任正非多年的讲话，觉得他本质上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警惕意识形态的束缚，他服从“别人先进就必须向别人学习”的现实，还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冬天论”。没有对现实的深刻理解，仅靠为全人类服务的理想，华为不可能发展今天这个样子。 理想虽然奢侈，但是一无所有的时候才适合谈理想，就像“无产阶级可以失去的只有锁链”，砸碎“旧世界”才有可能翻身得解放。人一旦有了资产，尤其是家大业大之后，变得保守变得更现实再正常不过——对于未来变得更好的渴望，远远低于对失去当下的恐惧。于是，最高纲领就成了活下来，哪怕是苟活。 40多年来，中国人创造和积累了大量财富，也产生了大量成功人士。这必然让很多人害怕失去当下拥有的财富与成功，担心已经实现的梦想真的只是梦，担心“失去当下”。这就如登山，人在半山腰当然渴望更高的山峰，但是避免现在掉下去才是最现实的。 总有善于说话的人说，不要悲观，因为悲观无用。长远来看悲观确实无用，因为长远来看人都是要死的。但对于苟活中的人来讲，悲观是有用的——这可能是抵抗巨大不确定性的唯一武器。 就像，你在冬天来临之前悲观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饿肚子，那么现在就要规划一下所剩的口粮。以我的理解，老任讲了那么多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意思，对我们大多数人应该都适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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