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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已过半 | 在大时代面前,每个人都是小人物

 激扬文字 2022-08-25 发布于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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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已经过去了一半,疫情还在全球蔓延,让人不禁感叹,真是“活久见”的一年。

庚子年,炎暑,炽盛,焦灼,这是不平凡的一年。

42年前的1978年,《今天》杂志创刊,诗人北岛在创刊词里写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尚且遥远,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今天,只有今天!”

42年后的2020年,“今天”对我们来说,像贴面的利刃一样冰冷而真实。不论是建筑工人、职场青年、资本巨富,还是底层农民、货车司机、个体老板,我们都被裹挟进了这个焦灼的时代,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1

4月份的一天,我接到一个海南打过来的电话:我是老高,给你寄了个快递,你等着电话。

老高是一名建筑工人,2019年因为小区里修电梯,物业从隔壁工地找来了他和同事。当时天气冷,我给送过几次热茶,所以熟悉起来了。

他是陕西人,40多岁,胡子拉碴,黝黑健壮,两个眼睛很有神。一米八的身高因为笑容可掬的脸,不那么像生猛的西北大汉,倒是多了一份憨厚。可一旦干起活来,从电梯天井矫健地爬上爬下,宛如一个训练场上的尖子兵。

因为他所在的工地上工程还有半年的工期,所以不忙的时候便找我吃饭,听他讲跑工地上的各种见闻,也听他抱怨拖欠工资、违章指挥。

高烈度的牛栏山半斤下去,开始讲到他的生活和家庭。老高的两个儿子一个高三毕业后在跑外卖,干的是和他一样的苦力活。说到二儿子,老高本来就憨厚的脸笑得像一尊弥勒佛:我的老二攒劲,是班上第三名,明年高考我让他报个建筑类的大学,毕业后坐办公室,还可以指挥工人干活,就不用像我一样出力吃苦了。

现在我们常说:父母的眼界决定了孩子的高度。在老高眼里,对孩子未来的期望就是指挥工人干活和坐办公室。但他不知道的是,其他高三考生的父母可能已经开始给孩子订好了出国留学的机票、或者已经找好了名额顶替的路子,但是作为建筑工人的老高,能做什么呢?

每次吃饭都是我先把钱掏了,倒让这个健壮的西北汉子有些难为情,在反复搓手的同时挤出来一句:等老家的花牛苹果下来了,让娃给你快递几箱尝尝。

他离开这个工地后我们再次联系时,已经是三月份了。因为疫情,用他的话说是:在家蹲了三个月。去年的工资没结清,包工头也没通知有新的工地可以去。

三月份以后再联系,就是开头的那通电话。老郑说,待在家的三个月,两口子吵架的频率明显高了,在原来工友的介绍下,他去了海南,一个景区改造的工地。进入工地没几天,他从这个架子通过一根钢管走到另一个架子上时,掉下来把腿摔断了。

我攥着指头问他:当时得有多疼。老高说:往下掉的时候,很久没有过的那种轻松。

我还“责备”他,你怎么能去干这么危险的活儿呢。他长叹了一口气:娃儿要高考了,学费还没着落呢。原来攒的点钱一大部分给大儿子拿着找对象去了,剩下不多的点钱囤成粮食了。我不干,咋办哩!

四月份下冰雹,苹果树上挂的果也打掉了,没得给你寄,所以买了些海南的特产给你。

而当我打开快递盒子里,包着椰子粉的红色购物袋时,里面有张报纸撕成的纸条:老郑,好好养病!

2

六月初的一个周末,我在家码字呢,听到敲门声一下比一下急。我寻思着是不是社区又来排查有没有离开过市区的事情。

开门一看是梁子,来找我借椅子。

这小子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销售,当初是因为一个信息化项目认识的。因为做事积极负责,还踏实,难免对他多了一份好感,私下的接触也就多了。

那个时候互联网公司效益好,员工工资也高,再加上刚毕业也年轻,可以说自信得很。年轻人嘛,遇到自认为足以自豪的事情了,总是有些骚包的。

但是我推开门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俨然一个颓唐的中年人。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抽烟,像人生已经打烊的赌徒。

一支烟抽完,才开始说他从春节到现在的经历和过往。

三月份公司群里HR发消息说,暂不复工等通知。因为女朋友在这边,所以梁子提早从老家赶回来了。回来之后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除了吃就是睡,“提前把蜜月给度了”。就这样一个月之后,睡不住了。身体倒是没出问题,经济出问题了。

每个月五千多的房贷,还要筹备年底结婚所需的一切费用和花销。这样睡下去总不是个事嘛。

跑到公司,老板正在苦劝一帮讨说法的同事:不是我想把你们打发了,是公司接不上活赚不了钱,你们还留在这里干嘛?再逼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老板说关就关,工作说没就没,我们还真是算个屁。”

梁子说,办公室靠窗有个天台,他当时站在那里向下看,地上每个人都像一只蚂蚁。看脚下的蚂蚁们忙忙碌碌地出入,我在天台上惆怅又忐忑。

之前,他每天早上赶地铁一只手撑着扶手,一只手扶着墙壁,双眼一闭,跟着车厢摇摆,做一些摇摇晃晃的梦。现在失业了,哪怕躺在床上也是整宿整宿地失眠,就是睡不着。

简历投了很多份都是石沉大海,还不敢给爸妈说。父母生他时已经快四十了,所以打小就疼,大学毕业后到了大城市,他们也是拿出了棺材本凑了个首付。由于常年操劳,落了一身病的老父亲,如果听到自己失业的消息,“怕是撑不到今年过年”。

我转身去给切了块西瓜,再端给他时,曾经自信、阳光的梁子,竟然流泪了,我感觉到一阵恍惚:一个农村的底层家庭,辛勤劳动走出贫困,培养出个大学生,是中国波澜壮阔的城镇化进程中的无数个故事之一,而如今,他们年轻的一代在城市中承担着压力和责任,而老去的一代,则在乡村里忍受着孤独和病痛。

梁子接着说,我从网上买了些水果茶之类的,准备去摆摊。我问他:工作不找了?提着椅子半只脚已经在门外的梁子说:边投边摆摊。

我拿起手机准备给发个消息鼓励一下,翻开他的朋友圈,最近的一条消息是转发了“中国第54颗北斗卫星升天”的新闻,配了四个字“祖国加油”,后面跟着一个代表强壮的表情。那是一条结实的臂膀。

3

六月中旬,校友会换届大会,所在地区范围内能来的校友都来了,现场坐了一百多人。

人数比以往多,但是气氛比以往沉闷。连平日好为人师、高谈阔论的马校长,也是在不停的翻手机。

马校长,身价9位数的某集团公司董事长。每次校友会活动基本都能看到他,并且在现场讲的话比秘书长还多,所以大家戏虐的称他为“马校长”。

记得2017年有一次活动后吃饭,大家讨论到2015年~2016年的那波群体狂热,媒体和民间充斥着各种厉害了的论调,马校长对此一针见血:精英们积极拥抱稳定的新秩序,大众们被民族主义情绪调动,所有人都在选择性放弃质疑,而在未来,这些质疑一定会重新浮现,它们会铺天盖地,它们会变本加厉。

2018年到现在,他的预言又对了。

还是秘书长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今年大家都是苦水里趟过来的人,可以讲讲这一年的不容易,有经验的前辈也可以分享点经验。

在座的个体户、企业主礼貌性的笑笑,并不搭话。似乎他们不知道从何说起。

轮到马校长,一改以往的大段陈述和论证,精炼了一段话:今年跟以前还有点不同,精英阶层充满焦虑,民营企业陷入不安,商人巨富转移资产,悲观的言论被无限传播和放大,乐观的信号却被熟视无睹,网上的声音喧嚣无比,而基本盘却波澜不惊。

而最终,这一切都会过去,乐观的人会不会再一次赢得奖赏,一项乐观的马校长心里也没底。

4

在大时代面前,每个人都是小人物。每一段故事中的人物何尝不是我们自己,既有自身努力挣扎,又衬射历史进程,局限于周期运动,从一个极端切换到另一个极端,乐此不疲。

在2020年新年献词中有这么一段话:2019年,“我太难了”突然成了网红金句,它蕴含着那么多的无奈、自嘲与顾影自怜,却又展现出那么多在大时代考验下不服输不放弃的生动脸庞。

2020年,“在大时代考验下不服输不放弃的生动脸庞”在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面前,还会有更多的故事要讲,有更远的路要走。

2020年,请对我们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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