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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歌唱
父亲没有唱歌的天赋，但年轻时，却喜欢唱歌。 他唱歌，总是跑调，跑得一塌糊涂。或者说，他总是用自己的调子随心所欲的唱世界上所有的歌。无论是红色歌曲、流行歌曲还是民歌京剧什么的，到了他的嘴里，调子都变成一样的，怪怪的， 带着欢快和滑稽，让人捧腹大笑。 他唱歌的调子，有点像古人读书的调子，把每一个词的音都拖得很长。也许在他看来，唱歌就是带着微笑拖着长音读书。 小时候，我常和村里一群少年去很远的冲里打柴，有时父亲也同我们一起去。我们半夜里就出发，踏着月色慢慢行走。到了五更时分，容易打瞌睡，打瞌睡就会摔倒，摔倒在石头上或田墈下，很危险。于是我们就唱着歌走路，让歌声来驱逐瞌睡。父亲也唱，唱得调不成调曲不成曲，惹得我们笑得浑身乱颤。狂笑之后，睡意全消了。 那时村里常开大会，干部在作报告之前总要让广大群众齐唱革命歌曲，唱《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什么的。父亲自然也唱的。可别人唱的是一个调，他独自唱的是一个调。大家齐唱时，他的歌声被淹没了，自然听不到他的调。等到大伙儿的歌声终止时， 整个会场就剩下父亲一个人怪怪的调子在慢慢的游走。而他并不知趣地打住，而是依旧旁若无人地不慌不忙地唱着： “哪里有了共产党，呼而嘿哟，哪里人民得解——放——” 由于调子与原曲相差十万八千里，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和滑稽，使整个会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好几次把批判斗争大会那庄严肃穆、杀气腾腾的气氛扰得荡然无存，以至于有一次大队支书发了脾气：
“干四爹！以后唱歌时你就别唱了好不好？你把我们的红色革命歌曲唱得鬼都笑出尿来了！” 父亲一下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行？这是忠于党忠于毛主席的歌，我一个人不唱行吗？我是贫下中农呢！” 支书又说：“你实在要唱就跟着大伙儿一齐唱，别人停了你也就停了吧！” 父亲说：“我唱得慢。做一件事要有始有终，一首歌能不唱完吗？” 支书没想到父亲顽固得这么可爱，摇晃着脑袋，又转过脸去笑了一下。 后来队里修塘筑坝、开荒修路，大伙儿干累了坐在工地上休息时，书记有时就点名让父亲唱一曲。父亲也不推辞，说唱就唱了，他唱得非常专注，庄严地将一首首红色革命歌曲唱得支离破碎离奇古怪，让人笑得涕泗横流千姿百态不知今夕是何夕…… 用现在的话说，父亲的唱歌，在当时是另类的唱法。 现在父亲很老了，好些年没听到他那另类的歌唱了。 阿山 作者简介 阿山，本名王若柏，衡阳县长乐人，乡村中学退休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疼痛》《王船山》，亦有散文发表于《散文百家》《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美文》《文化时报》《湖南日报》等报纸杂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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