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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奥地利湖区被誉为欧洲避暑度假胜地，景色如画，湖面微风吹拂，凉爽宜人 2022年的夏天，欧洲遇到了几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极端气候，各国普遍格外炎热，苦不堪言，到处干旱缺水，草木枯萎。然而在奥地利，全球气候改变并没有对这里的日常生活造成严重影响，除了东部地区新锡德尔湖本身水位尤其低浅，导致干枯见底，情况不乐观以外，奥地利依旧是满目青山绿水，湖区碧波荡漾。
图2，多瑙河在奥地利全长350公里，图为蓝色多瑙河流经维也纳郊外的卡伦山和葡萄园，山下有新酒村和贝多芬故居，右侧远处可见下奥州Klosterneuburg的修道院大教堂。据奥地利国家广播电视台ORF8月17日报道，维也纳现在的水位依然保持着以往的平常状态。李力拍摄，2022.08.17. 当人们在赞叹欧洲环保模范奥地利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高品质的生活质量时，往往忽略了奥地利曾经走过的一段曲折弯路。1984年冬天下奥州发生了民众反对修建多瑙河发电厂的环保抗争，它从根本上改变了奥地利的国家命运和政府方针，标志着奥地利环保政策的转折点。从此，奥地利在欧洲提前走上了注重生态理念，听取民意，摒弃核能，减少污染，发展新能源的幸福康庄大道。
图3，晚霞映照下的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这里寂静无声，犹如梦境 1984年冬天，数千名意志坚定的奥地利公民通过占领维也纳旁边的多瑙河低地Donau Auen，阻止了在下奥州海因堡Hainburg附近建立多瑙河发电厂的计划。当时的示威抗议者和警方发生了流血冲突，场面紧张激烈，几乎达到了"战争状态"，但是民众无所畏惧的钢铁决心最后取得了成功。 一个水力发电厂将被建在多瑙河低地的中央，为了达到必要的落差坡度，要建造一个16米高的水坝，多瑙河的河道将被人为地改道两公里半。在对奥地利Zwentendorf核电站进行反对建设公投后仅仅6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在政治上颇有争议的多瑙河发电厂项目就接踵而来了。
图4，1984年冬天，绿党元老，奥地利当代艺术大师百水( Hundertwasser, 1928-2000 )来到下奥州海因堡附近的多瑙河低地，声援反对修建发电厂的环保示威者，他特地创作了图画《海因堡---自由的大自然是我们的自由权力》。百水设计的欧洲城市第一座生态民居《百水公寓》(1985) 成了维也纳的著名景点，百水对大城市里千篇一律，单调乏味的现代“水泥森林”住宅尤其厌恶 多瑙电力公司、工业、建筑和木材加工业工会都极力推动在海因堡附近建造这座多瑙河发电厂，以满足奥地利日益增长的电力需求。然而，环保人士试图通过一切手段阻止该项目上马。 海因堡的发电厂将是下奥州多瑙河几个拦河堤防中的一个环节，这些拦河堤防除了发电之外，还要保证多瑙河能够为欧洲的驳船航行，而不论任何时候的水位高低如何。根据《多瑙河公约》，奥地利有义务这样做，这项工程必须在1990年前完成。
图5，1984年冬天，2千多名环保示威者不畏严寒风雪和逮捕威胁，在下奥州多瑙河低地安营扎寨，抗议修建多瑙河发电厂 在海因堡，当地民众倾向于支持建造发电厂，那里的人们相当保守，只看到发电厂带来的优势，渔业和狩猎协会都赞成该建筑项目。 海因堡靠近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迪斯拉发，那时东西方的铁幕阴影笼罩在多瑙河上。当地人希望通过建造水坝，增加就业和旅游机会。为了发电厂，海因堡镇上的一些老建筑必须拆除，在许多普通人的眼里，环保不能当饭吃，开辟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图6，奥地利宪兵警察动用棍棒警犬，大打出手，武力清场，驱赶多瑙河低地环保示威者 环保人士在海因堡镇上的饭馆里试图说服当地人和支持者，饭馆里的讨论有时非常激动，抵制这项工程的力量主要来自外部，奥地利两大党——人民党和社会民主党批评环保人士在干扰政府工作，国家支持建造多瑙河发电厂计划。 早在1984年5月，很不寻常的“动物新闻发布会”引人注目，别具一格。环保人士装扮成动物，比如野鹿、翠鸟、红腹蟾蜍、黑鹳，象征着它们的栖息地因为建设发电厂而受到生存空间的威胁。抵抗多瑙河发电厂的领袖是奥地利行为学家和诺贝尔奖获得者康拉德·洛伦茨（Konrad Lorenz）和作家兼记者京特·内宁（Günther Nenning），“动物新闻发布会”上提出了反对在海因堡建造多瑙河发电厂的国民请愿。
图7，奥地利宪兵警察包围了多瑙河低地环保示威者，示威者们不愿屈服，不肯撤走 社会上对多瑙河发电厂的抵制越来越强烈，声势越来越大，奥地利多次发生示威游行，主要由大学生参与。此外，还成立了许多公民倡议组织。环保人士下定决心，不让破坏多瑙河低地的最后一块土壤。然而，奥地利政客们仍然不为所动，继续推进发电厂计划。11月底，下奥州州政府最终决定支持该建筑。第二天，位于维也纳Herrengasse的下奥地利州议会宫被和平占领了一天，这一行动被认为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抵抗运动开始。 1984年12月8日，奥地利环保活动家组织了长途示威游行，约有8000人参加，大学生是主力军。数千名示威者从六个方向来到维也纳附近多瑙河北岸的Stopfenreuth斯托芬鲁特（下奥州Gänserndorf地区）。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因为两天以后，工程队的挖掘机就会开进来，清除树林，接着动工。
图8，环保示威者吊在挖掘机上，阻止砍树挖土和修建发电厂。警察冲上前去，将他拿下 许多人收拾好行李背包，乘坐公共汽车，或者步行3个小时，前往下奥州的多瑙河低地，想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发电厂破土动工，尽管当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并受到政府发出的进行监禁和罚款的威胁，仍然有2000多名环保抗议者一直坚守在在海因堡附近的多瑙河低地，他们建立了营地，睡在帐篷里，在灌木丛中度过了戏剧性的抗争日子。抗议者在三条通道上还搭起了树木路障，意图迫使为建造发电站而进行的清场工作暂时停止。 奥地利联邦总理弗雷德·西诺瓦茨Fred Sinowatz（社会民主党）领导的政府对民众抗议不以为然，不加理睬，在大规模的宪兵警察保护下，清场工作按原计划进行。环保抗议者们进行了顽强抵抗，每当工程小分队带着锯子过来想砍树时，他们就抱着树，因为有一条法律惯例，"只要一个人站在树下，你就不允许打他"。
图9，在广大民众的抗议示威下，奥地利政府最后向民众低头让步，放弃了修建多瑙河发电厂的计划。1996年10月底，在海因堡，下奥州州长Erwin Pröll（人民党，右）和维也纳市长Michael Häupl（社会民主党，中），与环保部长Martin Bartenstein（人民党，左）一起签署了建立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的法律文件 1984年12月15日，环保人士闯入了奥地利国家电视台ORF电视节目 “Wetten, dass...（你来猜测）”的演播室，在数百万观众面前引起了轰动。当时，联邦总理弗雷德·西诺瓦茨是该节目的荣誉支持者，环保人士打着“不要猜测——拯救多瑙河低地”的横幅跑到摄像机前。当他们被执勤人员拖走时，ORF电视台主持人Frank Elstner说，“在我的演播室里，没有人会被赶出去的。”他给了环保人士在电视机前发表一个简短声明的机会。 与此同时，海因堡那边的局势出现了升级，12月17日，工会在海因堡举行了一次会议，工会威胁说，如果政府不能动用宪兵警察把那些占领多瑙河低地的环保抗议者赶走，工会成员就要自己动手了。
图10，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就在维也纳的家门口，它面积广阔，长度为38公里，地跨维也纳，下奥州，与斯洛伐克接壤 两天后，多瑙河低地的局势激化失控了。宪兵警察在12月19日收到了政府下达的驱逐占领者命令，对示威者进行了镇压，一些警察大打出手，拳打脚踢，用橡胶警棍猛击环保人士的骨头脊梁，并唆使警犬驱赶他们。目击者回忆道，场面接近于爆发战争的地步，一片混乱。在800名宪兵警察与约3000名多瑙河低地占领者的冲突中，有19人受伤，血流满面。 同一天晚上，有4万人在维也纳走上街头示威，反对政府的镇压行为和多瑙河发电厂的建设，奥地利各大媒体谈到了这一天是奥地利的耻辱日子。奥地利宪兵警察殴打抗议者，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奥地利国家电视台ORF播出以后，震惊全国，激起了民众的极大愤怒。在公众的巨大压力下，12月21日，政府低头让步妥协了，顺应民意，总理弗雷德·西诺瓦茨宣布停止清场，呼吁双方在年底前“休战”。维也纳红衣大主教Franz König希望大家保持克制，平安度过圣诞节。
图11，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保留了原生态，这里是动植物的天堂，部分区域不向游人开放 然而，数以千计的发电厂反对者的圣诞假期是在多瑙河低地度过的，大雪纷飞，天气寒冷。人们没有退缩，斗志昂扬。1985年1月初，最高法院禁止进一步清场，直到正在进行的上诉程序结束。两个月后，奥地利举行了公投，约有35万人签名反对建设这个多瑙河发电厂，该项目以失败告终，成为了历史。海因堡的居民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们对示威者没有任何沮丧或恼怒，虽然发电厂也许会带来好处，但这原本不是当地人的愿望。 为了给子孙后代保留下奥州多瑙河这一地区的自然景观，建立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的提议很快就被提出来了。Freda Meissner-Blau女士在1986年是奥地利绿党的第一任主席，对她来说，占领多瑙河低地被认为是奥地利绿党的诞生，她当时宣布，"我们不会休息，直到这片低地成为国家自然保护公园"。
图12，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里的野鹿
图13，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里的多瑙河鲤鱼，这种鱼类在奥地利其它水域十分罕见
图14，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里的翠鸟 建立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的计划并非易事，那时人们的环保意识不像今天这样深入人心，猎人、渔民或船主不得不为它做出让步，心中抱有顾虑。经过多次讨论，他们关切的问题得到了共识。
图15，回归自然，注重生态理念，蓝天白云下的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色彩绚丽多姿，犹如欧洲19世纪画家描绘的油画景色 回顾往事，奥地利政府放弃了修建多瑙河发电厂，改成建立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 Nationalpark Donau-Auen ), 它率先树立了一个生态理解和自然保护方面的里程碑。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5500种动物和植物在这个国家自然保护公园里定居，约有一半的鱼类种群得到了拯救，许多受保护的物种得以重新繁衍。 这种独特的多样性并不是巧合的，该保护区直接位于潘诺尼亚气候和大西洋气候的交界处，它既是动物和植物世界的最西端和最东端的分界线，也是许多物种的最大庇护区。在多瑙河低地岸边，还可以找到除多瑙河瓦豪地区以外的大片砾石滩，众多受保护的昆虫在石头之间找到了庇护所。对于金眶斑鸠来说，最大的繁殖区已经被保留下来。
图16，下奥州海因堡镇上的巴洛克教堂，音乐家海顿年幼时曾在这座教堂的唱诗班赞美救世主，后来被人发现了他的音乐才华，于是他离开了海因堡，来到维也纳，进入了维也纳童声合唱团 尽管近40年前就已经阻止了多瑙河低地那片地区大规模的树木砍伐，但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的维护仍然需要许多工作。由于引进的植物迅速生长以及大量的野生动物迁入，有的专家担忧今后那里的生态系统有可能失去平衡。环保人士认为，“我们的任务是让国家自然保护公园能够自我维持和自我调节。” 但这还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来之不易，教训尤为深刻。奥地利民众十分清楚: 舒适美好，健康温馨的自然环境和公民自由表达的基本权力从来不是政治家给与的恩赐，老百姓必须自己去努力争取。面对政府的高压限制和警察棍棒，奥地利民众只有坚持不懈，不畏强暴，不惧头破血流，才能实现目的。
图17，图为维也纳著名画家布劳尔( Arik Brauer , 1929-2021 ) 1984年冬天来到下奥州多瑙河低地，为环保示威者鼓劲，支持反对修建多瑙河发电厂的抗议运动，他号召大家挺起胸膛，不要放弃，坚持到底
图18，油画 青蛙的迁移之路 作者维也纳著名画家布劳尔，维也纳美术学院教授，2010年 奥地利政府通过1984年冬天这次民众环保抗争的胜利，进行反思，充分认识到了，今后所有大型建设项目政府不能一意孤行，为所欲为，官方必须听取民众呼声和各方面的意见，进行公投，顺从民意，接受舆论监督。如果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宁愿暂时搁置一边，让时间来做决定。任何对民众抗议下手动武的阻止行为，只能适得其反，走到人民的对立面，加速政府的下台。奥地利政界一致认为，奥地利经济发展的出路不能以片面追求高速，牺牲大自然作为代价。务实稳妥，为民服务才是政治家应当遵循的准则。
图19，当欧洲一些国家为干旱缺水发愁时，维也纳向广大游客免费提供取之不尽的阿尔卑斯山冰凉解渴，沁入肺腑的甜美甘泉。图为维也纳英雄广场上排队畅饮世界上最佳品质自来水的外国游客 1984年冬天的这场占领下奥州多瑙河低地，反对建造多瑙河发电厂的抗议行动掀开了奥地利建立绿色家园的历史篇章，具有公民运动的划时代重大意义。1986年绿党进入了奥地利国民议会，从2020年以来，绿党领袖Werner Kogler 一直担任奥地利政府副总理。
图20，图为多瑙河流经下奥州的海因堡，奥地利民众走在了时代前列，具有前瞻性的环保思维，多瑙河国家自然保护公园改善了这一地区的生态环境和气候，保护了动植物的繁衍生长，促进了社会和经济可持续性的长远发展 *图片除标注说明以外，其余源自ORF,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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