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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④ 端居客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并序》很多年以后，儿子坐在北京飞往加州的航班上，准会想起爷爷把他扛在肩膀上带他去菜园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那块菜园种满了西瓜、蕃茄、花生、长豆角。蝴蝶和蜜蜂围着每一朵绽开的花飞舞。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声音随着大运河河谷吹来的风飘向远方。 这是一片父亲精心耕作的菜园，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这块菜园里。父亲卖菜挣得的钱，大半都给我作了学费。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又有了儿子之后，父亲便带着他蹒跚学步的孙子在田垅菜畦间玩耍。每次从工作单位回到家里，看到菜园里脸蛋晒得黑里透红浑身布满泥巴的野小子模样，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父亲却总是辩解说小娃儿就该这样长大——这块菜园，承载了我们祖孙三代人的美好记忆。 父亲病倒之后，屋后的菜园便荒芜起来。母亲随意栽了些手指粗的树苗，便去照顾生病的父亲，再也没有心思再去管它。这样一过便是十几年。树苗长成了大树，树林里荒草丛生，荆棘遍地。 不谙农事的母亲，决定把这块菜园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于是，除草，垦荒，翻土，选种，施肥。菜园一天天焕发了生机。一天天的耕作，母亲的背越来越驼了，但母亲却也乐此不疲。 “娘，明天我到你的菜园去看看。现在园还有什么菜？”这次一回到家里，我就忙不迭地对母亲说。 “茄子，大豆，辣椒，韭菜，南瓜，什么都有。你拿相机去拍吧，也让别人看看——城里人应该都没见过吧？”母亲说起来满脸泛着红光，如数家珍。 第二天大侄子刘航行开着电动车带着我去看菜园。我们刚到菜园，母亲便蹬着三轮车匆匆赶来。菜园离家七八百米，路也并不好走，母亲来得够快的了。 “娘，你这菜园真不错，辣椒大豆什么的，长得还挺好的。”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真的佩服母亲。她要花多大功夫才能打理到这样啊。 听我这么夸她，母亲泪花闪烁：“我一个老太太，可是不容易啊！土都要一锨一锨挖起来，用的肥料都是我弯着腰一袋袋背进来的！”说完，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你就当锻炼身体啦，人家城里人都还羡慕你这田园生活呢！”一看情形不对，我赶快转移话题。“娘，地头大棵大杨树，是咱家的吗？” 母亲破涕为笑，孩子似的。 “当时分地时，你父亲随手插的一棵树苗当作地界的，没想到长成大树了！”说到这里，母亲又伤感起来。 我走近地头那棵大杨树，张开双臂抱了一下，已经抱不过来了。仰望，阳光从高高的树梢洒下来，明亮而晃眼。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树梢上有流云飘过，像轻轻飘过的无数岁月，了无痕迹。想到物是人非，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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