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海边总是粘腻又躁动,暑热把月亮烧毁,闪亮的碎片坠入海洋,粼粼的波光像是余晖的求救。 刚吵完架的我一步一步往海边靠近。或许是在赌气,冰凉的海水蹿上脚踝,我听见母亲在叫我。 炫耀似的回头一笑,便突然被涨起的潮水卷入海中。 不习水性的我甚至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所能听到的,除了众人的惊呼,便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冰冷和无助。我想叫却怎么都叫不出声,我企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夜晚的一个梦魇,但现实从不屑于欺骗任何人。人在窒息的时候没有思考能力,我只能艰难地吞吐着咸涩的海水。黑暗笼罩了一切,把月亮折射出的仅剩的豁口堵得看不见天光。 接下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已经到了医院。 床边是趴着的母亲,坐在窗台边的是斜倚闭目的父亲。 正是中午太阳大的时候,窗外枝桠疯长,依稀能听到鸟叫,蝉鸣得大声且肆意。微风拂过的叶片微颤,偷偷漏进病房的一束阳光被窗边的父亲尽数挡在身后,那束阳光便为他镀上了金边。我第一次生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像一场盛大的梦境。 “宝宝……你终于醒了!”可能是发出了声响,也可能是母亲睡得本就不深,她睁开眼,乌黑发青的眼周,瘦削的颧骨,暗黄的皮肤。“我昏睡了很久吗?”声带的震颤有些不真实。母亲紧紧抓着我的手,眼中渗出泪水,好像稍微一松我又会离开,“很久,但是幸好你醒了。幸好我的女儿还顺着生命线继续生长。“ 父亲也不出意外的被吵醒了,他们说的话在记忆中成为了模糊的幻影,我只知道我真的好幸福,也好幸运,我还活着,这就够了。想想以前的我,总是觉得愤世嫉俗才是宏大,把死亡挂在嘴边,好像什么都厌恶,什么都不在意,并因此和母亲大吵了一架——那时的我,是多么的荒谬和无知啊。 那是我第一次为生命的可贵哭泣。 阳光穿透了淡绿树叶,叶的纹路像人的生命轨迹,阳光顺着窗户爬上去,随意投下不规则的阴影。后来每年夏天的蝉鸣都不及那一年的聒噪,我永远都记得,我是如此的热爱生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