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的元旦这一天，照例是回家看望父母的日子。 北方的冬天，处处一片肃杀之气。村里村外的树木光剩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招摇。河里湾里结着厚厚的冰。 阳历年的村庄不比农历年，虽然外出务工的人这时节大多也回来了，上学的孩子们也放假了，可是这一天，并没有过节的气氛。冬天农闲，人们起床都很晚。阳光虽好，街道上也并不见有多少人。
这是我从小不知走过多少回的街道，这是我出生成大的村庄。 这是我曾经迫切想要离开的地方，也是我夜夜梦回的地方。 这是我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我叶落归根的地方。 我熟悉春天的柳树发芽，榆钱满树，槐花飘香，桐花满地，我听过夏日的蝉鸣、蛙鼓，我喜欢秋天上空那高远的蓝天白云，我喜欢在冬天呼啸的北风中守着一炉红红的炭火，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我们曾跟着年轻的父母，春种秋收。为北坡里的棉花，西坡里的瓜菜，南坡里的小麦、玉米忙活。一年年的耕耘、灌溉、收割，锄草除虫。 如今，老去的父母，早已弯了腰，白了头。不再强壮的身体，将他们困在院子里，再也无力走到那么远的地里去了。
我从村庄出走半生，归来已是华发丛生，内心却仿佛仍然是那个从未长大的孩子。我围着村子走啊走啊，想从这村里村外，沟沟坎坎捡拾起一些掉落的时光碎片。 然而这冬日的乡村，越来越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冬天昏黄的阳光下打着盹。 八点多从城里出发，到家时快十点了。乡村的气温明显地比城里低很多，屋子里生着炉子温度也才只有十度。好在有阳光，家里的老屋前面用玻璃罩起了前出厦，父母每天坐在那里晒太阳，倒也不觉得冷。家里的人都穿着抖音上拍乡村的段子的人们穿的那种棉袄，表里两面是花秋衣，中间絮了棉花，保暖又柔软，挽起袖子干活也很方便。 知道我回来，一起长大的小花打电话想约小青和小云几个我们当年的小伙伴一起去她家聚聚，但是小青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问了一圈，才知道是因为脑血栓在外地医院里住院了。回想当年，我们四个天天在一起玩，我经常在她家里和她一个床上睡觉，转眼间我们都已年过半百，一向能干又要强的她，怎么就突然病了，让人心疼。 来串门的邻居家叔叔，右边眼睛上长出了个白色的萝卜花。他说，今年秋天雨水太大，玉米泡在地里机器进不去不好收，他着急去掰玉米，被玉米叶子划伤了眼睛，疼了好多天，因为没有及时就医，这只眼睛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会儿又有一个本村的叔叔和本家哥哥过来串门，谈论起养牛养猪的事。他们说离我们不远的一个村庄里，猪得了猪瘟全部都死掉了，那些养猪的今年赔大了。养牛的运气还好，那谁家五千多块钱买的小牛，养大了卖了到一万五千多。我说那大家何不养牛致富，他们说养牛要自己存贮加工草料才能有赚头，要是大批量从别人那里买草料的话，利润就小了，行情不好时搞不好也要赔的。 接着他们又说起，另一个村里的一个养牛也卖草料的大户，他的妻子在村头被一辆车撞了，撞飞出去二十多米，现在还昏迷着在医院里抢救，肇事车主估计是没有保险，已经携全家跑了，目前还没有找到。外面的养牛户欠着他好多钱也收不上账来，为了给妻子治疗他一下子卖了二十头牛，也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回来。 听着大家谈论这些事仿佛已经司空见惯。这几年，经常听到有人做生意赔本，有人突然卧病，有人意外离世……只是一声叹息罢了。  打开抖音，看到村里的女人们正聚在谁家的院子里一起伴着欢快的音乐跳舞，她们健美的身姿，穿着时尚的裙子，广场舞、交谊舞跳得极其娴熟。 在抖音里，经常看到有人靠拍乡村段子和乡村生活成了网红。那些人，并不一定是真正生活在乡村的人，但是他们的背景是真正的乡村，相比繁华的都市，显得简陋、萧瑟、荒凉，像一个正在走向迟暮的老人。 没有人能够阻止衰老的到来。但是希望老去的人们，能远离疾病和意外。希望老去的乡村，还保持着一份安详宁静。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