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仪式感的人过春节是比较省事的。自幼生在寒素之家，过日子只求温饱，平时将就惯了，过年也不曾在吃穿上有什么太多的讲究。米、面和花生油、调味品这些必需品，单位每年春节都会发。每年腊月二十九回趟娘家，照例会带回来家里杀好的一只鸡，还有炸的鱼、肉、丸子和蒸的年糕和馒头。自己再买上几把青菜和干鲜果品，岁岁年年，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应付过去了。我们公司的年假放得早，腊月二十六就不用上班了。年前早早囤下了几棵大白菜和大葱，还买了点生猪肉、熟羊肉、火腿。今年小妹又送了一袋从老家采摘的高青西红柿，加上棚里现割的一把韭菜和菠菜。算来这些物品，过个年已是很丰足。在家里里外外打扫收拾整理了两天，回了一趟老家，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年三十的上午，想来想去觉得好像还忘了点什么。就骑自行车出门去附近的市场上转了一圈。 
旧年的最后一天，大部分商家都已关门了，还有一小部分店铺和小摊主还在坚持营业，处理年前最后的货物。菜价涨得厉害，韭菜、香菜、蒜苗、黄瓜，都要八九块钱一斤，而且有的菜已经买不到了。市场还有一个肉摊，案板上也只剩了一点五花肉和猪蹄，排骨什么的也都早早都卖光了。花十块钱买了几棵香菜和一把青蒜苗，又花了三十多买了一斤带皮五花做包水饺的肉馅。往回走时，看到了卖花的大爷正在从棚里往外搬花。才想起来，自己出来，原来是要买花。仙客来，长寿花，丽格海棠，都开着鲜艳的花朵，很是喜庆。但是最吸引我的却是几盆不起眼的梅花。梅花被很随便地栽在残破的塑料花盆里，短短的枝条上密密地缀满了深红色的花蕾。询价，卖花人答六十块一棵（一盆花相当于两斤肉的价格）。于是从中选购一盆看上去最大、花蕾也最为稠密的梅花。
小心翼翼地把盆放在自行车筐里带回家，气喘吁吁把梅花抱上楼。先把原来自带的破旧塑料花盆剪掉，找了个闲置的红瓷花盆换上，填了土，浇了水，把它和窗台上正在盛开的三角梅、旱莲、长寿花们摆成一排，看着花儿在阳光下的模样，心里的欢喜也和那些含苞的花蕾一样，在慢慢地膨胀，绽开。
从小便倾慕梅花清远高洁的风骨与精神，在诗里常见它，在画里常见它，只可惜在我们这北方城市里不常见它——它的家乡在江南。每年春天看到杭州、南京、无锡等城市梅花开放的消息，都十分想去江南看梅花。可是琐事缠身，总也不能成行，深以为憾。前年春节，偶然知道我们的城市公园里居然有一片腊梅树，恰好那天下雪，和朋友去公园的梅林中冒雪赏梅，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记忆。后来又发现在我们公司门前的绿化带丛里，竟然也有三棵腊梅树，更是意外之喜。只因为那几棵腊梅的品种不太好，开了花也是小小的不太起眼，很多人都不曾留意。但是它的香气却是藏不住的，开花时隔好远就能闻到。
去年春节想去看梅，因为疫情封闭隔离在家一个多月，等到可以出去时，已错过了腊梅的花期。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放假前几日天气晴暖，公司门前那三棵腊梅一夜之间全都开了。我和同事宁天天散步去围着那几棵树转，闻它的香，怎么也闻不够。宁还折了一枝插在一个盛了清水的玻璃瓶中，放在了办公室的窗台上。不禁让人想起汪曾祺在散文《岁朝清供》中提到的乐事——折腊梅枝插瓶作岁朝清供。这篇文章结尾提到：“曾见一幅旧画：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到案上，题目：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两句诗原是脱自郑板桥的寒梅图：'寒家岁末无多事，插枝梅花便过年。’这才真是'岁朝清供’！”一枝梅花插瓶就可做清雅的岁朝清供，我有这一大盆梅花盛开相伴迎新春，更是满心的欢喜。
从除夕下午就对着这棵梅花，看了又看。初一一大早起来，天色还没大亮就又凑近它细瞧。“梅萼知春，见南枝向暖，一朵初芳。冰清玉丽，自然赋得幽香。”在我的殷勤注视下，这棵含苞的梅花在一夜之间就开始陆续绽放了。小小的粉红色花朵，银白色的蕊丝，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虽不似腊梅的花香浓郁，却更也能沁人肺腑。灶上飘着白菜水饺和韭菜水饺的香气，几上摆着红柿黄柚，与一盆含蕊吐芳的红梅晴窗对坐，真乃岁朝一大乐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