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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生命的光 成为自己的光 离开学校那天，赶的是一大早的火车，昨夜别离的醉意还未消退，我就像一夜之间丧失家园的流浪汉，迷迷糊糊坐上南下的列车。当时行囊中装满的，有理想与希冀，也有彷徨与迷惘。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军旅生涯的第一站，竟是传说中的彭莫山。地处湘桂黔三省交界的彭莫山，交通闭塞，艰苦边远，却又风光秀美，民风淳朴，是个足以令诗人失魂落魄的地方。当时我不会想到，日后我跟这座山、这个名字会有那么深的连接。第一天到部队报到，天下着大雨，一个人带着笨重的行李，从柳州市区坐了五个多小时的火车，一路穿过无数长长短短的隧道，终于到达一个叫“牙屯堡”的地方。下了火车，天已经全黑了，镇上灯火寥寥。中队的车到车站把我接上，便驶入颠簸漆黑的山路里。远山不时传来“呜——呜——呜”的火车汽笛声，悠长，神秘，浪漫。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心中有种莫名的兴奋与好奇，同时又夹着紧张与未知。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刚下连的干部，第一顿饭要测酒量。初出茅庐的我，当然不知道有这规矩，看着中队早就准备好一桌饭菜，迎接我这个风尘仆仆到来的新排长，心里一阵温热。在场的除了队长和指导员外，还有司务长和几个士官班长。大家相互介绍，天南海北。不知是怎样一种机缘，让我们汇聚在这座遥远的深山里，默默守护一条叫做“彭莫山”的隧道。指导员跟我简单介绍了一下中队的情况，这里虽然地处边远，条件艰苦，却是个满载荣誉的标兵单位。大家都非常热情，开始推杯换盏，频频举杯。酒杯碰撞的声音，干脆利落，不由分说，跟部队的作风一样。喝那么多的酒，是为了“入乡随俗”，融入新集体，还是因为一时身不由己，我已记不清了。脑海中只剩下一阵阵昏昏沉沉的喧闹声，兴奋，热烈，回肠荡气，却抵消不了背井离乡的陌生。后来我才知道，刚下连这场大酒，是每一名新排长的第一课。如今回望，觉得更像是一次“成人礼”。就在我感觉快要不行了的时候，队长提议大家干了一杯“团圆酒”就散了。
跌跌撞撞地走回招待所，衣服也没来得及脱便躺倒在床上，拿出手机调好闹钟，无力地往床上一扔，眼睛疲倦地合上了……夜阑人静，深山里虫鸣阵阵。此时此刻，营区前的溪水声分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流淌，听起来如淅淅沥沥的雨。我躺在床上，醉意阑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日光灯慢慢模糊，耳边虫鸣逐渐抽象……想到自己已经毕业，也过上了小时候眼里大人那样的生活。感觉生命轻浮肉身沉重，像一个半夜醒来、家属不在身边的病人，独自静静地想起一些人和事。房间里灯光黯淡，往事在这样的夜晚若隐若现。在某一瞬间依稀听到童年奔跑时的欢笑声。心里猛地一沉，想想自己是如何从那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变成如今开始复杂世故的我，一刹那的恍惚，令人若有所失。再想到这么多年来，多少人在我生命中来了又去，最终在人海中湮没无闻。而此时此地的我，之于别人，不也一样湮没在彭莫山的寂静中吗？“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这时候，远方传来一阵火车通过隧道后发出的汽笛声，在这空旷的夜里，渐渐飘远，消失在未卜的前方。这趟深夜列车上不会有人想到，刚刚经过的那个隧道旁边有一个部队，里面有一个新来的排长喝醉酒躺在床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经历与命运，搭乘着一趟不知去向的单程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奔忙。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你如果在这世界上隐匿，消失，没有多少人会记得。当初那个守隧道的中队也已撤勤，所有人都离开了那座大山，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营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十年里，去过许多地方，喝过各式各样的酒，甜酒、苦酒、烈酒，喜悦的酒、悲伤的酒、应酬的酒、痛快的酒、离别的酒……直到今天，我还常常想起，刚到彭莫山报到的那一个夜晚，那些来自五湖四海、如今各奔前程的战友，还有青春黑夜，那一阵孤单浪漫的火车汽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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