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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嵋，女，籍贯：山东省龙口市，现居天津市滨海新区。曾在乡镇政府从事新闻报道工作;从1989年开始，曾在《小城镇建设》、《大众日报》、《人民权力报》、《烟台日报》、《烟台晚报》、《今日头条》、《岁月流韵》等国家、省、市级报刊杂志、网络平台上发表过人物通讯、散文、小说等新闻稿件和文学作品。 草儿的生死记录 王嵋 一  草儿一夜之间成了名人。 就连枣儿庄这个被掩映在大山深处的小村庄，也因草儿而名声在外了。 这都缘于草儿在网络平台上发的一篇小说，获了个什么奖，听说还要拍成电影，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在草儿家一通闪光拍照，问东问西。 他们觉得，一个山沟沟里的丫头，能写出这么厚重的作品，实属难能可贵，这也让枣儿庄的人稀奇，这个弱不经风，在庄稼地里干啥啥不行，不招人待见的闺女，居然会写文章?还招来了记者! 当记者和村里前来看热闹的，都离去以后，院墙斑驳的小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目送已八旬的奶奶佝偻着腰，慢慢挪回自己的屋，草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嘴，冲进屋里，“哇“的哭出声来，她的丈夫赶忙把她揽进怀里，紧 紧地搂着她的肩膀，泪水夺眶而出! 二 草儿哭得撕心裂肺、昏天黑地，无论怎么样都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悲痛、遗憾! 现在的日子尽管不是多么富有，但终究比以前强得太多了，可妈妈和姐姐再也活不过来了，她们原本可以过的更好呵! 草儿打小不爱说话，见到生人，一说话，脸就红到脖子根。长得倒是好 看，可好看能当饭吃?你看那风一刮就要倒的轻省样儿，哪能干活?庄稼人不干活怎么能过好日子? 所以草儿奶奶，在草儿高中一毕业，就张罗着给她找了个婆家。 草儿嘟着嘴不愿意，她奶奶厉声呵斥道:“就你这官目，啥活儿不能干，就会看闲书，找这么个知道下力干活的，还不是你一辈子的福气?!我图需什么，都土理半截的人了，还不是为你好?!” 草儿不敢反驳，只低头吧嗒吧嗒掉眼泪。 “妈，要不就依了草儿……” 草儿吃惊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她记事起，她的母亲在这个家里，就没有话语权，今天为了自己的女儿，居然胆敢嗫嚅着求婆婆。 草儿为母亲也为自己感到难过。 她的奶奶，干活儿风快，利索，从来都见不上这个干活慢腾的媳妇儿。 奶奶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主儿，拉屎都得比别人高个尖儿。 草儿母亲的求情，立马惹恼了她，她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媳妇，憎恶道:”还不是随你!一无是处的货，真是一辈儿没好妻，十辈儿没好子!” 草儿看到母亲的脸瞬间惨白，旋即咬紧了嘴唇，她爹耷拉个脑袋一声不吭。 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猛烈撞击着草儿的胸瞠，她脱口嚷道:“我要找自己喜欢的!” 三 草儿13岁那年，她19岁的姐姐喝农药死了。 草儿当时很难过，可是她没见母亲掉一滴眼泪，只是她感觉到自从姐姐死后，母亲的话就更加少了，后来，草儿看了一本书，她联想到母亲，觉得母亲就象一俱僵尸，好象不会笑，脸木木的，没有表情，但草儿知道母亲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是那么的好看，象花儿开了似的。她11岁那年，和母亲一起去山上打枣儿。 她村的山上到处是荆棘，一到秋天，满山的荆棘都挂满红红的小山枣。 在山上她们遇到了一位叔叔，母亲和叔叔有说有笑，她从来没见母亲那么的开心，那种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笑，使母亲的脸显得格外生动，现在她仍能记起母亲当时的一颦一笑和那位叔叔看母亲的眼神，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是只有两情相悦，才会有的幸福甜蜜的表情。 四 草儿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回家对母亲说，人家都是叫花什么的，哪有叫草的。母亲告诉她，路边的草，即使被人脚踩脚撵，都不曾死，你得象草一样，生命力超强，只有活着，然后才能有希望得到你想要的，命没了，一切都没了。 草儿的母亲原本是书香门第，打少喜欢读书画画，姥爷和太姥爷也都能写会画的。 不幸的是，那年因为姥姥、姥爷要去乡下改造，年幼的母亲与上初中的舅舅在城里相依为命，因为一些孩子骂母亲是黑五类，狗崽子，母亲与他们打架，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舅舅为替母亲报仇，与一帮半大孩子动了拳脚，结果被一顿棍棒乱揍，造成了终生残疾，双腿不能行走。 草儿的母亲，眼看着快30岁的哥哥还没娶亲，深感内疚，若不是因为自己，哥哥也不会这么的不幸，一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所以在她的父母嗫嚅着征求她的意见，为哥哥换亲时，她答应了，却辜负了和她相爱的那个痴情的人，也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五 草儿的姐姐没考上高中，她学习不好，从小就喜欢到处乱画，为这没少挨奶奶的训斥。 美术老师曾特意上门，说服父母让姐姐去上职校，专门学美术，说姐姐很有绘画天赋。 “念完职校分配工作呀?”奶奶问美术老师。 “不分配。“ “画画能卖钱哪?“奶奶又问美术老师。美术老师无语。 可想而知，姐姐没能去上学，家里有5亩责任地，还有5亩承包的果园，姐姐每天和父母去地里干活。 草儿和姐姐都随母亲，个高、纤瘦，不会干活，即使她们拼了全身的力气，别人也还是觉得她们干得慢。用奶奶的话说:“和嫩娘们揍一样的，一天打嫩8遍，不到(天)黑儿” 奶奶喜欢那种牛高马大、墩重、结实能干的女人。 这也是母亲受气的原因之一。 六 母亲受气的另一个原因是: 当初山里太穷吃不饱饭，奶奶把闺女换亲到城里，也算是一条活路。 当时姥爷已落实了政策，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可是随着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有了田地、果园，日子越来越好，奶奶就觉得，闺女一辈子侍候一个瘫子，亏得慌!也就越发看母亲不顺眼! 再加上瘦弱无力的姐姐，总让奶奶懊恼，她怨恨母亲没能生养一个壮实的小子，也只能寄希望于姐姐找一个强壮能干的上门女婿，这样家里将来就有了撑门立户的男人和壮劳力。 七 姐姐死后，草儿在自己和姐姐住的小屋里乱翻，她想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寻死。 她在抽屉里找到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还有一大摞素描写生。 当时草儿还不能理解姐姐字里行间的意思，多年后，特别是下学后，她才真切地体会到姐姐当初的处境和心情。 姐姐在笔记本里写道: 今天和妈妈从地里往外抬苞米，妈妈把盛满苞米的装篓拉到自己那边，让出一大截扁担在我这边，好让我少担一些重量，从地里出来把苞米倒进农用车里，妈妈拿着装篓，我在后边扛着扁担，我感觉太阳穴跳得厉害，腿软软的不听使唤，浑身跟虚脱了似的，真想一头栽倒在地上，躺一会儿，可是我知道妈妈也很累，她苍白的脸上淌着汗，还尽量多干，好让我轻快 轻快，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尽量跟上妈妈，尽量多帮妈妈往装篓里捡苞米，尽量早一点把苞米搬到三轮车上，好让爹送回家，奶奶在家等着扒苞米皮呢，晚了又要数落妈妈了。 草儿看着姐姐的笔记，不自觉地流出泪来，她18岁下学，在地里干一天活儿，累得浑身酸疼，第二天早晨起床，脚一沾地疼得不敢走路，要扶着墙慢慢走一会儿才能好点，而姐姐下学时才16岁呀! 八 姐姐的最后一篇笔记: 妈妈，对不起!女儿无能，不能替您分担，反而给您添乱。 那天您在择韭菜，奶奶嫌你择的慢，一把从你手里夺过来，自己择了两下，又愤愤地把韭菜甩到您脸上，我看见了您眼里有泪光。 您默不作声地把韭菜捡起来，继续择，那天是中秋节，中秋团圆节呀!一家人本应和和气气过节呀! 妈妈，都是怨我，您因为我，是多么地委屈呀，您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为一家人准备韭菜馅包子的呀?妈妈，我为了您、也为了我自己而哭泣。 妈妈，其实我知道奶奶是因为我要拒绝那门亲事，才把气撒在了您的身上! 妈妈，其实我也知道奶奶的想法有道理，我也努力地想要听从奶奶的安排，跟他好好相处，尽早结婚过日子，可是妈妈，不管我多么地努力，我心里就是不能接受他，尽管他确实有力气，能干活儿。 我不想和一个粗鲁、邋遢、没有教养的人生养孩子，然后在这个山沟沟里苟活一辈子，我不能想象那种日子，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是!! 妈妈，原本我还有一丝希望、一丝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我可以过另外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地里没有活儿，我可以抽空画雪景，画晴朗的天空下，小鸟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觅食的情景。…… 妈妈，我喜欢画画，我渴望着我今后的生活能有所改变，可是妈妈，我现 在已经绝望了，我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妈妈，我对不起您!我无法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 九 草儿觉得自己很幸运，母亲执意让她找一个自己中意的。 在打了无数次对面、草儿依然没有相中一个可以和自己走进婚姻、共度一生的男人之后，奶奶开始恶语相加，她瞥一眼母亲，恼怒地说道:”孩子小，知道什么?老辈儿都是父母做主，也没见有离婚的，现在都时兴自己找，打离婚的遍地都是，今儿看好这个，明儿看好那个，不是正经货!孩子不懂事，你这当妈的也不懂事?!再不管管，往后怎么得了?” 所幸的是，老天有眼，草儿兜兜转转和高中时的一个同班同学郝杰好上了，并且郝杰是双胞胎，家里3个男孩儿，经济条件也不好，他父母愿意让他到草儿家做上门女婿。 原本一切都按奶奶预想的实现了，家里既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也有了壮劳力，只要肯下力，收成还是不错的。按说，日子就这样该越过越好了，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草儿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十  母亲得知，为了她至今未娶的那个痴情人得了癌症，魂儿又去了一半。 听说山上有一种山里人叫猫儿眼晴的草药好使，母亲常常天蒙蒙亮就起身去山上，走老远老远的山路，去刨一会儿药材，再去地里干活儿。 因为这些年患癌的多，知道这药好使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这种药材越来越少，再加上已到秋天，猫儿眼睛的小黄花谢了，和杂草混在一起，不好辨认，所以母亲找的很吃力。 她每刨一点，就送给村里的张婶，让她晾干以后回娘家时捎回去，再由娘家人给送过去，那痴情人是张婶的姨家表弟。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母亲在一次去寻找药材时，不慎从山上摔下来，脸被荆棘划伤，头磕破了，被发现时，已奄奄一息，母亲临终前，用微弱的声音叮嘱草儿，把药材送给张婶，认那不幸的人为义父，为他养老送终，母亲觉得是自己害了他的一生。 十一 在母亲去逝1周年那天，草儿看到母亲的坟前，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烧纸，草儿知道，他就是那个为母亲守候一生的人，癌症并没有夺走他的生命。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草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草儿看到他悲伤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叔叔……”草儿哽咽着叫了声叔叔，顿时泪奔，痛哭失声。眼前的这位叔叔，还不到60岁，却满面皱纹，一脸的沧桑。 他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泪流满面…… 他默默地、握起草儿的一只手，把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公司的名片，放在她的手心，低声说:“有事打电话，也可以去公司找我。” 没等草儿回过神来，他已缓缓离去，草儿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伤心欲绝。……如果舅舅没有被打瘫，如果妈妈没有换亲，如果……母亲 的人生一定不会这么悲惨，也不会让自己年仅19岁的女儿走上绝路…… 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母亲的坟前。 “妈妈……”凄厉的哭喊声，在山谷久久回荡…… 小编推荐 1. 2. 3.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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