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蔺建新， 河北磁县人。1985年发表处女作。2016年出版畅销书《蔺建新中短篇小说集》；迄今有多部作品面世，并有小说获奖。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红领巾的故事（十三） 蔺建新 “妈妈！"忽然，玲玲可怜地喊了一声。我怔住了。接着，便听到她哽哽咽咽地自语道，＂妈妈，我想你！……又快过年了，你咋还不回来呀！……你给我的红围巾，我都围了三年啦！……妈，我不想住舅妈家了，我想回自个家……"玲玲说着说着，难过地哭起来。她哭得好辛酸，好伤心，仿佛要于这个诛杀的黑夜里把她这些年的遭遇和委屈一古脑都哭出来似的。伴着她的哭泣，想着她平时遭受的磨难，我忍不住也落泪了。 面对玲玲的伤痛，我无能为力，能做的也只有劝她几句。劝也不会劝，竟说些没边没沿的话，一会儿说帮她去找妈妈；一会儿又说她爸爸妈妈说不定现在正往回来呢，让她再等等；要不就说让她上我家去住，先离开那个鬼地方再说！……其实这些话玲玲听了就跟没听一样。她知道妈妈去的地方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也知道上别人家住根本不现实。 这时，雪又开始下了，榆钱大的雪片落在我俩的手上脸上，冰块似的凉。玲玲哭了一阵子，这会儿才稍稍平静。我问她的腿现在感觉咋样了？我一直不停地在为她揉腿，我希望能多少起点作用。她没回答，而是将手搭在我胳臂上让我搀起她：她想试着走走看。 她站起后，身体突然摇晃一下，便又倒在了我身上。看来还是不行。我感觉她的手比先前更紧地在抓着我。她很快又重新站起。她低着头，我无法看清楚她的脸，我猜她当时一定是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向前挪动她的那条腿。那腿就像没了知觉，几乎是在拖着向前走。 就这样，由我使劲架着她，我们开始往家走。大概没走出多远，我俩又都出汗了。首先是我，累的呼哧呼哧直喘。她也一定很累，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因此我提议我们再度歇会儿。她没反对，我就扶她走到一棵放倒的柳木前，同样用祆袖子刮干净上面的积雪，先让玲玲坐下来，随后我坐下。 这回她坐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悲伤和难过了，平静了许多。不过两眼仍旧切切地望着南边的天空。她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抚摸着胸前的红领巾，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在跟远方的妈妈小声谈话：＂妈妈，我告诉你，我有希望啦。”玲玲说，那凄楚的声调里似乎融入了一点点快乐的成分；仿佛有一种很快就要见到妈妈的感觉。她继续说，＂妈妈，我们班长今天不对我说`改造'啦，第一次改说`考验'啦。我太高兴了妈妈!……你就放心吧妈妈，我能经得起考验，你们教我的话我都记着呢，我保证不会给你们丢脸。等你们回来的时候，玲玲一定会戴着崭新的红领巾去车站接你们!……”她这般自言自语的时候，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胸前的红领巾，好像是在对远方的妈妈起誓。 我再次蹲在她的面前，帮她揉腿。我觉得玲玲太好了，她随时随地都是我的好榜样。她不论声高声低我都能听得进去。可是在课堂，老师喊破嗓子我也听不进去，不知为什么，真是怪了。她有理想，有爱心，小小年纪心里就装着父母，念着父母，将来一定还会装着国家，念着国家；一定是好样的。玲玲打小就这么有责任感和荣誉感，真是难为她了。而我只知道贪吃贪玩，把上学当做被逼无奈的事情，整天晕晕沉沉，就想着`混天儿混天儿，混到十八上班'。从来沒有体谅过父母的艰辛、父母的期待，也从来没考虑过父母为啥非得让孩儿去读书，受这份洋罪？……我想，我以后要经常和玲玲在一块，向她学习，她身上可学的东西太多了，不能光傻玩了，得努力为父母争光才是。 我俩又一次上路了。我还是那样架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她还是那样走不动。 "来，让我背你一段。”我忽然萌生一个超乎寻常的想法，我说道。 "你背我?……"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开玩笑吧！” "我觉得你并不沉，”说着，我就实打实的在她面前弯下身子，"来吧，让我试试。” "试啥试，雪下这么厚，路又不好走，”玲玲说，"別背不动我，再把你摔坏了，到时候你爸妈知道了，还不骂死我！不行不行……" "别废话，快点哩！”我这个人一向好逞强，对方愈说不行，我就愈说行。 她站着不动，也不上来。想逼我放弃。我偏就不认这个邪，你不动，我也不动。我就那么叉曲着两腿，大弯腰地等着她，看谁能拧过谁。她一看拧不过我，就顺从地趴在了我背上，还拿手拍了我一下。那意思是：走吧，听你的。 下面就看我的了。是草包是英雄，接下来见分晓。 雪下的比来时更猛了。我们是迎风北走。起初背着她并不觉得多重，她的确够瘦的，我两手勾着她的腿就像勾着两根柴禾棍儿，都有点硌手。要不是下雪天，我真敢背着她跑上一段，她太轻了。我由此联想到，玲玲肯定在家天天受气吃不饱饭，不然身上怎么会不长肉呢？说实话，她都不如我邻居家的那只小阿狗儿，摸着那都是肉乎乎的。玲玲啊！你真是可怜啊! 背着玲玲又走了一大段路，我就觉得有点吃不消了似的。在这中间，玲玲曾多次要求下地走，都被我拒绝了。我是这样想的，我背着她走比扶她走要快些，同时还能减轻她的疼痛。玲玲总担心怕累坏了我，所以老催着要下来，我理解她。可她并非理解我：我要的是一个男子汉的范儿，想显示给她看；我要的是夸奖，而不是体谅。所以我就咬紧牙关，一直坚持背着她走，心甘情愿直到精疲力竭。 看来，我的力气己近极限，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即便现在身上背的是一只小花猫我似乎也走不动了。我多么希望此刻的玲玲再说上一句"快放我下来”的话，我会立马放她下来，我真的是背不动了。可偏偏她就不吭声了，她就像紧箍在我背上似的。我想，玲玲是不是真的把我当成男子汉了?想让我成为一个大英雄，不把我累趴下不罢休啊！ 我身子摇晃了一下站住了。我不能怪玲玲，是我逞强逞过头了。但不逞强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背她谁背她?我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一定要坚持住了，把玲玲安全地送回家。 大概又走了里把地儿，在穿过了两道胡同后，我便发现，我们己经来到了离她家很近的那个巷口，拐过去就是她家了。这下子我心上一块石头落地了，玲玲要到家了。我想等送罢了玲玲，我顶多再走一里多路，我也就到家了，就可以钻热被窝了。望着这熟悉的地方，我不由的想起了那天跟踪她的事儿，那天跟着她到了这个巷口，她突然就不见了，结果吓我出了一身汗，孰不知一拐弯就是她的家……想想真是有意思。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