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买春 | 一则断代辨析

开门见瓶，龙泉窑刻花玉壶春瓶一例：

瓶高26公分，喇叭形撇口，束颈，胆形腹下垂，圈足外侈。自口至足，层层刻花为饰，分别为蕉叶纹、宽头覆莲瓣、缠枝花卉、菊瓣纹，纹饰间以弦纹为界。通体施青釉，色泽葱翠，质感温润，刻花线条流畅，纹饰图案清晰明快。

瓷质玉壶春瓶创烧于宋代，是宋元颇为盛行的瓷瓶样式，龙泉窑之外，景德镇窑，北方的定窑、钧窑、耀州窑、磁州窑等均有烧制。同时也见于锡、铜、银等金属器。

玉壶春瓶虽为常见器型，然收藏中，品相完美的龙泉青瓷玉壶春瓶并不多见。若本品造型精准，釉水纯正，纹饰精美，也算得上不可多得的一件佳器了。本文想重点说说这件瓶子的断代。

龙泉青瓷玉壶春瓶，宋元明均有烧制。传世器中宋代制品较少见，元明相对丰富些，本品无疑为后者。具体来说，此瓶纹饰图案与元青花非常相似，具有较鲜明的时代特征，若以元青花为参照，再综合其器式风格，器底工艺特征等，个人认为其为元末明初烧制的可能性较大。

元青花玉壶春瓶中也有类似的纹饰，比如下图这件，蕉叶纹，宽头莲瓣纹、缠枝莲纹，均与上述龙泉玉壶春瓶一致，甚至一些小细节，比如一片蕉叶对应一片莲瓣这样的布局，缠枝莲纹叶子的形状式样等，均有一种“我中有你”的关联。

元景德镇窑青花玉壶春瓶（烟台市博物馆藏，1972年莱州东宋元代墓葬出土）

另有同款出土器例可资参照：

引自《中国出土瓷器全集1 北京卷》

摘自网络的实拍图（同上器）

此例与本文所述玉壶春瓶器式相近，尺寸稍小，纹饰基本一致，只是覆莲瓣似更肥大，腹部主题纹占的空间小一些，胫部莲瓣纹显得短促些。

类似还有收录于《龙泉大窑枫洞岩窑址出土瓷器》一书的三件玉壶春瓶，也是以缠枝莲纹为腹部主题纹样，同样也是以覆莲瓣仰莲瓣为辅纹，只是颈部上段无蕉叶纹。此三器均为三层纹饰，刻花自颈肩部位始，如图49、50，上为宽头变形莲瓣纹，下为尖头窄莲瓣，图51上下均为尖头窄莲瓣，且上狭长，下短促。其中图49、50与上述首博藏品相似度非常高，三者应系同时代同窑口产品。

这三件瓶子被归为“洪武官器”窃以为值得商榷（属元末明初产品应无疑义）。

与这几件器例上的纹饰相比，本品刻花玉壶春瓶上的图案似乎更为成熟些，主要表现为主题纹更突出，线条也更饱满。

与元青花胫部绘饰宽头莲瓣不同的是，这些刻花玉壶春瓶胫部均刻窄莲瓣。此种莲瓣纹瓣脊不明显，细长有如菊瓣，在元明龙泉窑瓶罐类器物上十分常见。

再说说宽头莲瓣纹，即八大码，其实也是一种变形莲瓣纹，创于景德镇，在元代景德镇窑产品的运用上十分广泛。与元青花相比，宽头莲瓣纹在元龙泉青瓷中要少见得多，较早出现的一例是韩国新安沉船中发现的“使司帅府公用”铭盘。另有八大码内填八宝或杂宝的式样较为流行。入明后，除明初龙泉官窑器外（可参考《碧绿：明代龙泉窑青瓷》一书，台北故宫清宫旧藏的明初龙泉官窑中，有多例胫部刻饰宽头仰莲瓣的玉壶春瓶及玉壶春式执壶；另可参考土耳其托普卡帕皇宫博物馆相关藏品），则较少见。

引自《新安海底遗物》资料篇I

引自《中国出土瓷器全集1 北京卷》

摘自网络的实拍图（同上器）

该衔环瓶也是一例与元青花纹饰相类的器例。个人认为，此瓶与本文所述玉壶春瓶同属元末明初之物。

最后，不妨从整体上了解一下玉壶春瓶大致的衍变情况，此既有助于断代，也可通过排比深刻理解把握其不同时代的风格特征。

以下精选一些器例：

以上两器为笔者早年收藏，前者为南宋制品，后者系元代所烧。

南宋-元 玉壶春瓶

1998年重庆市忠县中坝窖藏出土（相关发掘简报判定为宋末元初窖藏）

韩国新安沉船出水龙泉窑玉壶春瓶（据相关考证，沉船年代为14世纪早期，1323年前后），颈部细长，垂腹饱满，造型轮廓曲线起伏较大。

日本藏品，标注为13-14世纪，即南宋-元（图片为早年书上翻拍，一时找不到原书，凑合看）

元代玉壶春瓶  

1983年泰顺县孙坪村元代窖藏出土（图片有色差，相关报道描述为粉青釉）

朱伯谦《龙泉窑青瓷》图版160

宋元龙泉窑玉壶春瓶，无疑以光素无纹为主流，优美婉约的造型曲线，纯正温润的青釉色泽，根本无需花纹的修饰。从时间上看，宋末元初可考的器例较多，此阶段或为一个烧造高峰。

而这个烧造高峰或与玉壶春瓶流行用作酒器有关，由于实用性，需求量大增，刺激了烧造。

笔者分别查询了以上重庆忠县中坝窖藏和泰顺县孙坪村元代窖藏的相关资料，此两处玉壶春瓶伴出的均有马盂（匜式盂），以及高足杯、把杯、盘盏等其他酒具。玉壶春瓶搭配马盂、盘盏等酒具组合使用的相关考证，笔者在其他文章里也提及过，此不赘述（点破青天  醉红玉壶——元龙泉窑红斑玉壶春瓶）。

此外，元代龙泉窑流行点彩装饰，点彩玉壶春瓶也是很入眼的良品，东瀛的一例还被奉为“国宝”。

美器养眼，以下捎带两例欣赏下。

元代点彩玉壶春瓶 

英国V&A博物馆藏品

元代点彩玉壶春瓶 （日本国宝“飞青瓷花生”）

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藏品

当然，元代龙泉窑玉壶春瓶也有刻花的。比如下图这件，见于苏富比拍卖图录，原系英国著名的中国古陶瓷收藏家艾弗瑞‧克拉克夫妇(Mr & Mrs. Alfred Clark)旧藏。器身有四层刻花纹饰，自细颈中部始，细狭的覆莲瓣、四叶连钱纹、缠枝莲、仰莲瓣，莲瓣纹上下俯仰呼应，随器身部位的变化，宽窄相应，收放有度，缠枝莲为主题纹饰，纹饰间以弦纹为界，十分精美。

艾弗瑞‧克拉克夫妇旧藏（纽约苏富比2011-3-23，LOT505，成交价：506,500 USD）

此件玉壶春瓶式具有较典型的元代风貌，其胫部的莲瓣纹式样也常见于同时期的其它瓶式。

刻花玉壶春瓶的巅峰当属明初龙泉窑官窑器：

以上两器系台北故宫珍藏（特地选了上蕉叶纹、下宽头莲瓣的器例）

参考文献：

1、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 《忠县中坝遗址宋代瓷器窖藏发掘简报》，《四川文物》2001年第2期

2、金柏东 夏碎香《浙江泰顺元代窖藏瓷器》，《文物》 1986年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