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羞于与其相狎,遂投身落于屋檐,几欲大声怒吐嫌恶。谁知窗将雨的银丝截获,使其在自己的一方格域内密密结成一张网,兜住一双双眼的野望。
羊的野望捕获一只猫,黑色瘦小。
猫从对面二楼的窗子里跃出,落在路灯下,一处垃圾堆。制造垃圾的人已然不在了——那栋楼将作为危楼被拆迁。某种秩序被打破,那秩序的执行者又去执行另一处领地的另一处规则。
熵增不可逆。
颓圮的建筑的躯壳做纪念。
那块地址将建成一座酒店。建筑在现实中尚落成,但人们已在心里有了它的模样。
一千个人有一千座酒店,由此贫富的悬殊已不存在。
“五星级酒店,必有外国来的厨子,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必能带来新鲜的味道!”一个人嚷到。
“这样的场所会筛选出西装皮鞋,牛仔裤和拖鞋和裸体无异。”
“这是资本运作的结果,最终还是服务于资本。”
严肃的声音总不缺席 。
羊觉得酒店被建设为没有无家可归的人。
施工的声音依托睡眠,给羊带去深层次的幻觉。无规律的噪声,有规律的进军羊的梦。
嗡嗡嗡
咚咚咚
咔咔咔
擦擦擦
噪音在梦里化身成梦魇,力量无穷,引起人心中最深最隐秘的惊惧。惊惧使羊生出虚幻的肢干,使羊梦游。
梦游持续了数星期。
房东终于在某夜听闻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家中进贼,又忌惮蟊贼之悍,不敢擅自撞破,只得将门换锁,阳台附上铁栏,每天清点财款。
金子银子,珍珠玛瑙,全都挂在脖上。时日一长,也未见财损,不仅怀疑起彼岸世界的偷渡客。现代人不是不信鬼神,只是相信科学勘破一切,当然也能战胜灵异。
于是调出录像,结果发现羊夜夜徘徊在客厅。
“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憋出心理问题,得治!”房东的皱纹发出尖锐的声音。
现代人的像热带鱼,其居住的生态缸每日的布景迥异。变化之快,对记忆力提出高要求。
这是张很普通的脸,不算丑陋也远谈不上英俊。人人都爱阿兰德龙,同时也对畸形秀演员大有兴趣,唯独容不下普通,缘此才有了乌合之众。
所谓普通人是被构建出来的。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平庸也可以做到极致!一个声音说。
平庸是现代人的恶疾,得治。所谓极致,那应叫作晚期。
风并不懂得形而上的问题,但求人们将自己看作有自主意识的非自然。
旋即,羊转身去寻那条钟爱的粉色领带,牢牢地系好,随后急切地欣赏泰半捯饬好的全身。
他为自己现在的好形象暗喜,仿佛那条领带将自己平庸消减了一些。
今晚,羊要去赴一场约会。也许是羊人生中的第一次。
羊拿出香水瓶,周身画几个愉快的圆圈,身上便添附了一缕甜腻。
羊大步地出了门,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吼叫。被遗忘的台灯在房间一隅无意义地灼烁。
今夜的C是一座飘雨的山城。唯其有雨,夜色变得浓稠,滑腻。蠕动中的车辆,像果冻凝胶里的水果什锦。
“我本应该早些出门,这种天气,这种时间”羊在心里暗暗焦急。
“能再快一点吗,我要赶不上了,一个很重要的场合。”羊对出租车司机催促到。
司机什么话也没说,指着前面的凝滞的车流和迟迟不由红传绿的信号灯,随后紧紧盯着羊。羊明白自己违背了平庸的原则。
羊把背靠回后座,心里泛起一阵近似悲哀的情愫,遂游目四瞩,像球体上的一个点。
车窗上水痕阑干,窗外的行人在视觉的朦胧里匆匆行路。
十字路口总是最神秘,因其有四个通向,可能性便能以四为底数增加。十字路口总是聚集了最多的人,也有最多的人离开。
露天行走的人不少,但更多在涌向室内。那家百货商场平日里一刻不停地吞吐着人流,这会儿也俨然吃饱了。这幢商场楼也不过投入两年的使用,就习得了餍食人类的恶习,且显然精于以金钱的流转维持自身生命的循环。
一个女孩在狂奔,因为她没有伞。她穿过十字路口,向北,随即消失。
羊的脑际忽然闪过“在雨中是跑好还是走好”的荒唐问题,同时全然不顾自己即将迟到的事实,对观察对象生发出怜悯。
自然的雨声,人为的叫喊;面露难色的街边販,饭店门檐上艳俗的彩灯;一阵阵雨的寒意,二手烟的刺鼻气味。周遭一切都在刺激着羊的神经,使羊幻想自己受到了来自某个维度的威胁,不具名的恐惧攫住了他。
我们生来得到三维的肉体,但我们的思想可以跨过不同维度的边界。
羊到达耐心的阈值,匆匆付完车钱,提前下了车,出于一种紧迫感。并不是来源于约会。
羊撑着伞在别人视线的朦胧里疾行,斜面潲进的雨濡湿羊的肩膀。
雨势不大,但有风。伞失去了作用。
羊更快步地走着,几乎要跑起来,在忘却时间的一段时间内,羊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伞牵着一人鬼魅似的撞进装潢花哨的饭店,自动门在他身后悲哀地缓缓闭合。
恐怖谷效应发作突然,羊在内心尖叫。
房间门在羊身后虚掩着,伞被抛弃在房门外,粗鲁地滴着水。
相对无言中某种事物在激烈的演化着。
时间还活着。
一个半小时后,羊又踏上与来时相同的路。今晚的约会并不让羊愉快。
羊很尴尬,像挨了一拳。哈利波特,是羊很喜欢的,小说电影都很痴迷。
“那你最近在读什么书吗,自己喜欢的?”羊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平时不怎么看书的。”那双眸子在无声地责怪他为什么抛出这种问题。
至此聊天已死。两人在一片默然中悉悉索索地饮啜,咀嚼,空气凝结成固体,密度很大。
“不喜欢学生,学生没有钱。而且世界上太多学生了。”眼睛无情地贬斥。
羊接下来都在和那双眼睛对话。心理的不快引起官能性的刺痛。
饭局终了,两人亡命似的告别了对方,不想在尴尬的空气中再多待一秒。
羊努力回想刚刚的饭局,那姑娘已没有了含笑的眼眸,形象只剩一片马赛克悠悠悬浮。
黑黢黢的窄巷尽头有一盏路灯。灯光在雨的作用下具象似飞蛾的鳞屑。
一口。
液体的火烧地熊熊,引起生理的灼热。
两口。思想在酒液里凫水。
三口。羊在和孔夫子对话。
孔夫子说:读书人不应近酒肉。
羊说:只有酒。
孔夫子说:已足够了。
羊说:讨厌的思想,桎梏了我。
四口。
孔子说:你刚刚对那个姑娘……羊说:有过,但又亡佚了。
读书人一瞬的疯狂使孔子流泪。
羊断定自己已经进入到了虚的境界,一股力量于虚无中急遽膨胀。
弦在抖动,可能性有无限种。三百万四千分之一的事件必然发生。
弦在抖动,空间仍在膨胀。空气唯有懂得熵的意义,方可一刻不停地实践自我的膨胀。
弦在抖动,必然诞生自偶然。原始的生命游弋于氢和氧的化合物。两足兽以碳元素为构建生命骨架的原料其有形的肉体有无形无限的思想。
弦在抖动,蒙昧的文明沿着河岸爬行。安定时,文明蜗居在洞穴。那是一片迥异的空间,有神存在,盗火人是一道闪电。在地面闪电退化成火,他们捕捉了火,精心饲养。
弦停止抖动。
羊在虚的境界里遨游太久,回到现世,现实也没了实感。
羊想离开。
羊重又将自己投入雨里。
雨不大,但有风。
为何我没有风的永恒,不生不灭。羊想。
为什么我不能骗过意识的短生,这样我也拿得出死的勇气
羊想。
前面有一线超脱。
羊受到了它的驱使在雨里奔跑。
就要到了。
我自无眠中醒来,将羊杀死在思想中,自戕同时发生。
想象的粒子以熵的原则弥漫寰宇。
作者简介:某外语院校在校大学生一枚,平时爱好读书和写一些小随笔。本次投稿算是我的第一次投稿,想看看能不能这些平时积累的墨字能不能换来人生第一桶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