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挑战国际社会的底线？——信任、美英澳联盟（AUKUS）、印太安全  作者：Jamal Barnes，澳大利亚埃迪斯科文大学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领域的人权、犯罪、难民及移民问题；Samuel M Makinda，澳大利亚莫道克大学教授。 来源：Jamal Barnes, Samuel M Makinda, Testing the limits of international society? Trust, AUKUS and Indo-Pacific security,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ume 98, Issue 4, July 2022, Pages 1307–1325, https:///10.1093/ia/iiac111 导读 2021年9月，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宣布建立美英澳联盟“AUKUS”，核心是美国和英国帮助澳大利亚建造核潜艇，以提升其在印太地区的军事实力。与此同时，澳大利亚单方面“撕毁”与法国价值高达五百亿澳元的潜艇采购协议，致使法澳关系一度恶化。法国外交部长勒德里昂都以“谎言、两面三刀、背信弃义和目中无人”描述其举动，并召回驻美、驻澳大使。 从内容上看，本文聚焦于澳大利亚单方面放弃潜艇订购协议这一事件，旨在探析在国际政治领域“违反承诺”这一行为对当事方乃至整个国际社会带来的影响，并尝试探究“重建信任”的可能性。本文通过对澳大利亚、法国双方在该事件前、中、后国家行为的分析，得出国家遵守“有约必守”的原则对国际社会的规范、规则和机制都至关重要的结论。 从结构上看，本文首先概述了AUKUS、法国和欧盟在印太地区的参与，其次解释了信任的概念及其与国际社会规范和制度的关系。文章接着转向盟友和伙伴之间因AUKUS成员违反信任而产生的分歧，以及随之而来欧盟成员选择如何参与印太地区事务的转变。第四部分重申了必须遵守协定（即“有约必守”）的重要性。本文认为，遵守这一准则可以帮助国家在国际社会中养成信任的习惯，并同时在文化多样性和政治紧张的全球环境中促进国际合作的实践。 美英澳联盟与欧盟在印太地区的参与 2016年，澳大利亚与法国签署了潜艇合同，作为长期战略伙伴关系的一部分，旨在促进澳大利亚和法国在印度-太平洋地区的安全合作。2018年，法国成为第一个制定印度-太平洋战略的欧盟成员国，并于2019年发布了它的印太战略，次年德国和荷兰也发布了各自的印太战略。2021年8月，在法国、德国、荷兰三个成员国的压力下，欧盟公布了对印太地区的共同方针。该方针概述了一个广泛、全面和长期的战略，旨在塑造该地区以更好地反映欧盟的利益，并被认为是欧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战略文件之一。 然而在2021年，澳大利亚取消了与法国的潜艇合同，选择由美国或英国提供核动力潜艇。澳大利亚的决定，以及美英澳联盟AUKUS宣布成立，使欧盟与印太地区接触的努力复杂化。国际社会对AUKUS有很多批评，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认为它可能导致核扩散；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担心该协议可能导致地区军备竞赛；欧盟及其成员国则对AUKUS合作伙伴的失信行为表达严重关切。一方面法国和欧盟在AUKUS宣布成立之前并没有被提前告知，另一方面法国更没有被提前告知澳大利亚将取消合同。澳大利亚的行为违反了国际准则，并由此开创了一个可能会破坏国与国之间信任的危险先例。 “有约必守”的信任与准则 “信任”是国际社会的重要实践和概念。本文参考先前学者的观点，认为信任没有固定的意义，需要通过实践来理解。学者们认为，信任体现在合作、信任语言的使用以及避免对另一方造成冲击。在相互信任的关系中，由于国家期望受信任各方可以被依赖，且不会通过利用他国弱点来攻击对方，因此国家可能反而会使自己更容易受到对方的伤害。 尽管国际行为体之间的合作可以在没有信任的情况下发生，但国家间互动涉及到如此多领域以至于很难想象国家之间存在完全缺乏信任的情况。国家可以基于自身利益遵守承诺、规范和法律，同时国际社会存在一种“信任推定（presumption of trust）”，即信任在国家间的国际法律遵守和合作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即使国家之间在某些政策领域存在不信任，但在其他领域仍可能存在信任。 尽管对信任的理解存在争议，但人们一致认为违反信任可以对国家间关系造成损害。信任不同于成本效益计算，它往往包含情感、规范因素。这既包括国家领导人之间的人际关系，也包括当信任被侵犯时的背叛感。在澳大利亚-法国的伙伴关系中就可以看出违反信任对国家关系的破坏。 违反信任不仅会直接影响相关行为者之间的关系，还可能在更广泛的范围内破坏国际社会。布尔（Hedley Bull）以普遍接受的规范、规则和制度来定义国际社会，从国际社会的角度来看，澳大利亚取消法国潜艇合同的影响就变得清晰起来。布尔认为，当一众国家在某种共同利益以及共同价值上达成共识时，国际社会就得以形成。布尔还强调，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的四个主要目标之一就是信守承诺。 作为国际权利概念的一个组成部分，康德（Immanuel Kant）同样认识到履行承诺的重要性。他认为，违背承诺会影响所有国家的利益，因为它不仅会导致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还为其他国家树立了一个糟糕的“榜样”。如果国家想要为永久和平而努力，就应该以一种可以被普遍采纳的方式展开行动。 如果澳大利亚违背“国家利益”承诺的行为被应用到国际规则，那么言语将变得廉价，各国在签署协议时将会变得犹豫。遵守“有约必守”的约定可能与信任的概念不一样，但它与信任的概念有密切关系。因此，违反规范将对国际社会产生严重影响。违反“有约必守”的准则不仅会让人怀疑行为者是否会遵守先前的协议而损害基于规则的秩序，还会在制造不信任的同时破坏外交。由于违反行为涉及背叛的情绪反应，造成的伤害还可能会在违反规范后长期存在。 背信弃义与破坏国际社会 （一）美英澳联盟与澳大利亚的背叛 本文认为，澳大利亚选择了美国而不是法国这一点并不令人意外。在AUKUS之前，澳大利亚最密切的安全关系正是与英国和美国建立的。过去70年，没有哪个国家与澳大利亚的安全关系比美国更密切，以至于包括维持印太地区的同盟关系已成为澳大利亚外交政策思维的关键组成部分。 这一事件中一个有趣的因素在于法澳双方公开谈论的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实质（substance）和过程（process）。莫里森认为他的政府行为是为了国家利益，在满足澳大利亚的国防需求方面，美英的核潜艇比法国潜艇更优越。另一方面，法国强调了这一过程。法国的背叛感来自于澳大利亚通知它取消合作的方式，即法国是在澳大利亚公开宣布后才知晓的。而在此之前法国相信澳大利亚会以一种尊重且透明的方式对待它。 澳大利亚以“国家利益”的狭义定义，公开为违反“有约必守”原则的行为辩护。如果澳大利亚的行为被普遍应用于国际社会，那么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和外交机制将不再发挥作用。澳大利亚的行为不仅损害了它与法国的关系，也损害了它值得信赖的国家形象。 （二）在外交伙伴关系中破坏信任 澳大利亚和法国之间的不和使欧盟及其成员国的印太接触战略复杂化，但这场争端并不完全意味着法国和澳大利亚之间关系的破裂。这种“重新定义”的法澳关系可以在2022年初发布的新版法国印太战略中看到。在该战略中，它特别提到了AUKUS和澳大利亚的失信行为，降低了澳大利亚在法国“印太战略”中的作用。 AUKUS对欧盟在地区的参与产生了更广泛的影响。AUKUS公布的当天，正是欧盟公布其共同“印太战略”的日子，而欧盟显然对这一新情况一无所知。欧盟官员和欧洲领导人对此回应认为，澳大利亚对法国的背叛，以及欧盟对AUKUS一无所知的事实，表明欧盟需要一个更加自主和自信的印太战略。 是时候修补关系？用“有约必守”原则重建信任 澳大利亚为了“国家利益”可以违反协议，忽视了“有约必守”的重要性，从而削弱了这一准则的重要性。违背承诺的危险在于，它为其他人树立了一个“榜样”，并削弱了AUKUS成员所维护的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它同时也由于降低协议被履行的概率使国家间相互合作变得更加困难而破坏外交机制。 如果AUKUS的合作伙伴因违反承诺和信任而损害了基于规则的秩序，就需要采取措施重建这种信任。学者认为信任不是基于成本的计算，而是一种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习惯。那么如何培养这些习惯呢?学者认为信任可以通过承担容易被背叛的风险、实施小型低风险合作来建立信心以及发展共同利益的方式。建立面对面的外交也是一种建立信任的做法。 坚持“有约必守”原则上补充了重建信任的做法。遵守“有约必守”的规范不仅有助于将一个国家的身份转变为“值得信赖的”，还可以通过使信守承诺成为一种习惯来产生国家之间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遵守承诺将被视为“国家利益”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信守承诺和发展诚信方面，国家不仅维护国际规范、规则和国际社会的原则，还会产生康德认为可以在国际层面普遍适用的实践。 有学者认为，现代国际社会的特点是由多元思想、观点和价值观构成的，在制定应对国际秩序威胁的战略时就需要考虑这些思想、观点和价值观。在全球化的环境下，不同文化、宗教和意识形态以及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国家，需要在各种复杂的问题上寻求合作时，信守承诺的行为就为建立信任提供了必要的基础。值得一提的是，捍卫必须遵守的协定并不要求所有国家统一各自不同的观点和利益。相反，它为各国的行为设定了一个最低标准，使合作得以进行。 结语 作为一个主权国家，澳大利亚有权根据其国防政策选择其所需的潜艇类型。然而，当它故意无视对其他国家的承诺时，就会破坏互信。正如本文所示，信任是脆弱的，一旦失去就很难重建。而对于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来说，违反信任还具有更广泛的影响。 关注违反“有约必守”规范的行为，通过展示信任与国际社会规范、规则和制度之间的关系，有助于推进对信任的研究。规范不仅可以帮助国家建立信任关系，一旦违反规范，就会产生不信任和背叛感，并破坏国际社会的信任。更深入地关注信任与国际规范之间的关系，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违反规范对信任和信任关系的后果。这对于理解规范如何有助于培养国家之间的信任习惯也至关重要。 忽视信任的重要性及其与国际准则、规则和机制关系的国家将面临危险。这一观点与印太地区不断变化的地缘政治尤其相关。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寻求参与进印太地区，它们不再奉行可能造成不信任的“本国优先”外交政策则变得重要。随着该地区竞争的加剧，不信任可能会诱使更多国家为了追求各自的“国家利益”而无视国际准则和法律。因此，遵守国际社会的规范、规则和机制至关重要，这一点不仅有助于鼓励各国将其他国家的利益纳入自己的政策考量，还有助于普通地区甚至是动荡复杂的地区加强合作，建立信任习惯。 词汇积累 有约必守 pacta sunt servanda 违背承诺 renege on promise 印太地区的 Indo-pacific 译者：杨璐源，国政学人编译员，山东大学东北亚学院，研究兴趣主要为东北亚区域政治。 校对 | 邵良 赵旌宏 审核 | 丁伟航 排版 | 杨凌晶 本文为公益分享，服务于科研教学，不代表本平台观点。如有疏漏，欢迎指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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