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友是我军战功卓著的猛将、开国元勋之一。和其他战将一样,许世友近60年的戎马生涯也充满着硝烟、艰险和曲折,但他与众不同的人生历程、特殊的性格,使他在全军、全国人民心目中,成为一位极富传奇色彩且受人爱戴的将军。 作者都是许世友部队的老战士,尤其是金冶同志,早在 1947年就是许世友部队的参谋处长。为了再现许世友英勇光辉的一生,他们沿着许世友的足迹广泛搜集资料,从多方位、多视角全面深刻地叙述了许世友的一生,给广大读者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许世友。读者也可从许世友从士兵到将军的发展过程中,体味到他的思想和人格的巨大魅力。 初次聆听毛泽东演讲 1936年10月10日在会宁城西门古楼前,召开了中国工农红军一、二、四三个方面军胜利会师的庆祝大会。许世友出席了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会。当时,他的心情十分愉快,因为雪山、草地都过去了,而张国焘分裂党不得人心,他的第二“中央”也被宣布取消了。 11月初,许世友接到中央军委的通知,来到保安城,进入设在这里的红军大学集训学习。 第二天上午,在抗大一队的批斗会上,有些人又是上批张国焘,下连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尽讲不利于团结的难听话,许世友再也坐不住了,如鲠在喉,不说就不能平静。 许世友发言说:“……怎么能说张国焘是逃跑主义呢?打不过敌人了,换个地方再打嘛,怎么叫逃跑呢!四方面军撒到川陕,部队不是发展了吗?这样的逃跑,有什么不好!” “噢,还有第二个张国焘。你许世友竟敢为张国焘辨解,真是典型的托洛茨基。”一个学员立即站起来反驳许世友。 “日你娘的,老子说了几句话就成了托洛茨基,啥球托洛茨基,老子不懂,尽放狗屁!”许世友忍不住骂娘了。 这一骂,惹出了乱子。有人说许世友原来就跟张国焘是一伙的,不像红军的高级干部,倒像一个大别山区冲出来的土匪,还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军阀。批斗张国焘的会转成批许世友了。有人认为,不制服许世友,就批不倒张国焘;许世友是张国焘在抗大的代言人。一时,“打倒许世友厂“打倒张国焘!”的口号声铺天盖地地袭向许世友,气得他心血潮涌,暴跳如雷,指着那位年轻学员怒吼道: “呸!你小子胆敢骂我!老子当年参加敢死队闹革命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我反对中央,我是张国焘的徒子徒孙,我是土匪……”许世友突然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天地旋转,他双手捂住郁闷的胸口,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许世友气病了,住进了医院。 抗大的批斗会一天比一天开得频繁,斗争趋向白热化,大有你死我活之势。一潭清水给搅浑了。 许世友躺在病床上,心如海潮翻滚。 他想,从前反对陈独秀、李立三、王明时,只知道他们错了,至于到底怎么错,什么叫路线、方向错了,全不知道,全搞不太懂,自己也没参加过大的斗争会。现在,这样的打击,甚至还涉及到了我许世友,这实在让人害怕、担心。唉,搞这样的斗争会又有多大的意思,还不如到前线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免得在这里受活罪。 红四方面军的一些老战友、老部下,纷纷到医院探望许世友,而且还带来了传说要枪决周纯全、何畏、张国焘的消息。许世友更吃惊了,自己也是张国焘手下的军级干部,不可能没有事;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枪决了,死得也太冤枉了。老子为穷人打天下南征北战,还挂了彩受了伤,没有功还有罪,这是哪门子的理?我们在这里干,还会有什么出路? 许世友思前想后,苦闷到了极点。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在病床上想了三天,终于想到了正在四川率领 1000多人打游击的老部下刘子才。与其在这里等待枪决,还不如到那里闹革命去。 当老战友詹才芳、王建安、吴世安泪流满面地来看望他时,许世友开门见山地说: “你们就知道哭,眼泪顶屁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 大家睁大了眼睛:“走,去哪里?” “我们到四川去打游击,叫他们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革命的,愿走的就走,不愿走的也不要告诉中央!” 曾和许世友共事多年的王建安首先响应,接着大家都表示赞成。经过秘密串连,愿走者越来越多。到第三天时,延安有2个营职干部、20多个团职干部、6个师职干部、5个军职干部愿意走。当时,许世友决定不带张国焘、何畏、周纯全,嫌他们吃不得苦,都要骑马。许世友计划步行七天七夜,通过陕北;到达陕西汉中会会刘子才再说。一切计划都是许世友做的,路线图也是许世友画的,还有写给毛泽东的信,都在许世友身上,准备4月3日夜10时出发。 不料,王建安在当天的上午,变得惶惶不安。他觉得,许世友的行为太过火了,中央说张国焘的问题仍然是党内矛盾,可以在党内解决,何必要用暴力?这非常危险,这样做政治上没有前途,人身也不能自保。王建安思前想后,决定不跟许世友走。 大约在上午10点钟左右,王建安对许世友扯了一个谎:“许军长,你们走吧,我突然感到身上不舒服,有病,怕是走不了了。” 许世友一听王建安打退堂鼓,顿时就急眼了:“娘的,临阵脱逃,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否则,我就采取强制措施,你别说我许世友对不起朋友!” 王建安经过仔细思考,不得已悄悄地找到队里的党支部书记谢富治,报告并揭发了许世友将要出走的密谋。 此事谁也不敢怠慢,迅即被一级级报告给抗大校长林彪。林彪想了一下,指示说:“你们立即返校,要不动声色,掌握新的情况,并做好防备。等我向毛主席报告后,就回校处理。” “噢,情况怎么搞得这么复杂。”毛泽东听完林彪的报告,像救火一般把一根烟吸完,对林彪说:“一是注意保密;二是把人先抓起来再说;三是防止其他人再出类似问题。” 林彪立即返回学校,召集抗大负责人和学员队的领导刘亚楼、傅钟、莫文骅、邓富连及边区保卫处的人开会,传达了毛泽东的三条指示。 边区保卫处处长周兴迅速布置人员,把学员队的教室和宿舍包围了起来。 各队把参与密谋的人一一点名叫了出来,由保卫人员用粗麻绳捆起来押走。这天,共捆绑了30多人,包括王建安。 许世友是最后一个被点名的,霎时间,8个经过严格训练的保卫战土一齐上前,许世友先是双手被扣,继而被绑。 “娘的,你们对同志搞偷袭,你们是土匪加强盗!我许世友不服,只要老子不死,总有报仇伸冤的那一天厂许世友见谁骂谁,于是保卫人员给他加上了手铐脚镣。 毛泽东行使否决权 躺在石炕床上的许世友,因恼火、气闷一连几个整夜未能睡着,刚一合眼,他就想起了在大别山打游击的艰难生活;想起了在大巴山不惜生命打的那些恶仗、险仗。记不清有多少敌人的脑袋在他的驳壳枪和钢刀片下开了花。直到当军长时,他还身先士卒,翻越大巴山,坚守万源城,鏖战江油,三次过草地,那险那恶,那苦那累……想到这里,许世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道这一切都过去了吗?! 这几天,毛泽东的心情颇不宁静。在延安窑洞里,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嘴唇都吸麻木了,手指也被烟雾熏黄了一片。 不久前,中央成立了一个军事法庭调查委员会,负责审理“许世友反革命集团案”。审讯进行了一段时间,一些大的问题基本上搞清楚了。审讯期间,有人主张,许世友“大骂党中央”,态度如此恶劣,应该枪毙,免得为党留下后患;有人认为,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枪毙了一个许世友还会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许世友?红四方面军的一批高级将领会怎样看待这个问题?还有人跑出来煽风点火,企图把事情闹大,惟恐天下不乱…… 吃过早饭,毛泽东漫步来到抗大校园,想在这个“事情的发源地”里寻求点什么。抗大警卫连的战士们正在俱乐部召开“清算张国焘路线政治会”。毛泽东没有进去打扰这些年轻的战士们,他站在后面的窗户下倾听,想看一看他们是怎样清算张国焘的。 一个高个子的战士站起来说:“毛泽东真伟大,把张国焘这样的大人物都给挖了出来,要不然,咱们的革命可就遭殃了。” 一位中等个的战士接着站起来说:“毛泽东确实比张国焘伟大,可张国焘也是一位大学问家,有学问的人是不容易被彻底打倒的啊!” “那你说说,究竟是毛泽东的学问大还是张国焘的学问大?”中等个的战士刚讲完,那个高个子战士又站了起来:“张国焘明明是反革命,你却说他是大学问家,你的立场哪去了?你是不是同情张国焘啊?” 一时间,会场上乱套了。在那位高个子战士的带动下,战士们对那位中等个子的战士进行猛烈的批判,说他政治觉悟不高,思想有严重问题,责令他写检讨,中等个子的战士急得不知怎么办是好,讲又讲不清,最后竟抱头大哭起来。 毛泽东实在看不下去,他想进去讲几句,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头,便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他的住处。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了毛泽东的高度重视和警惕。在和张闻天的交谈中,毛泽东结合“究竟是毛泽东的学问大还是张国焘的学问大”的问题,诙谐地对张闻天说:“我看还是张国焘学问大!张国焘在批判毛泽东时,没有批战士;毛泽东在批张国焘时,却连战士都批了。” 接着,毛泽东又对张闻天说:“反对张国焘路线扩大化了,有些地方甚至是过火的。应该正确引导同志们只批张国焘的错误,不能批判对张国焘路线本来就不应负责的四方面军干部,更不能去批战士。” 张闻天说:“主席讲得很有道理,这是事关全局的大事,务必注意教育引导。” 毛泽东冷静地联想到许世友。许世友的问题决非是他个人的问题,他再次翻开许世友出走前给他本人写的那封信,陷入了沉思:许世友固然有他个人的问题,而我们一些同志也没有起到多少好的作用,硬把事情做绝了,硬把人家逼上梁山,人家能不造反吗?许世友的问题就要定性处理,中央一定要掌握好政策,力排众议啊。 想到这里,毛泽东在那份关于“枪毙许世友”的报告上,断然行使了否决权。 6月6日上午,最高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公审许世友等人持枪逃跑一案。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和指示,法庭尊重历史事实,认定他们过去对革命有过功劳,决定从轻判决。判处许世友1年半徒刑,其余分别判处1年、8个月或6个月不等。 判决之后,毛泽东礼贤下士地看望了每一个被判刑的人。 毛泽东先托陈赓给许世友捎去一条“哈德门”香烟;不久,毛泽东又叫徐向前“去看看许世友等人,做点工作”。 做了这些铺垫以后,毛泽东决定亲自去看望许世友。 这天许世友一觉醒来,太阳已升得有一竿子那么高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皮,心里说,娘的,这坐牢房的日子真难熬。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片刻工夫,牢房的锁便被打开了。 看守的战士说:“许世友,毛主席看你来了,请跟我们走一趟。” 开始,许世友以为听错了,没有当回事。战士又重复了刚才的话,这回是真的,他不由得抬起了头,朝门口望了望,想到毛泽东,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见!” 说话间,毛泽东已经来到了牢房门口。值班员紧走几步,先于毛泽东进了牢房,对许世友说:“许军长,毛主席来看你了!” 毛泽东弯腰进了牢房,站在许世友面前道:“许军长,让您吃皮肉之苦啦。我代表党中央,向您和红四方面军被抓的全体干部同志赔礼道歉!”毛泽东脱下八角帽,向坐在石炕上的许世友连鞠三躬。 坐在石炕上的许世友,此时并没有感恩之状,在他看来,这是虚伪的做作,他在想:你既然批示抓我,让我受尽皮肉之苦,难道两片嘴一巴喳,赔个礼道个歉,就算拉倒,没这便宜的事!我许世友也不是那种好欺负的人! 毛泽东在吞云吐雾中,讲了许多道理,说明张国焘的错误和红四方面军的区别。许世友不说一句话,只是侧耳旁听。毛泽东见一时难以说服他,便婉转地结束了第一次谈话。 “斗争中考验我许世友!” 毛泽东走后,许世友的心里反倒难以平静了…… 过了一段时间,毛泽东决定再次看望许世友,这一次,毛泽东一开始就变换了口吻。毛泽东脱下帽子说:“世友同志,你打了很多仗,吃了很多苦,够辛苦的了!我对你表示敬意!” 许世友顿觉心头一热。 毛泽东接着说:“红四方面军的干部都是党的干部、党的宝贝,不是他张国焘的于部,张国焘是党中央派到四方面军去的,他的错误应该由他自己负责,与你们这些同志没关系。” 接着,毛泽东指着许世友说:“张国焘就是张国焘,你许世友就是许世友,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毛泽东这一番话,深深打动了许世友,这个刚强的汉子掉下了热泪。 毛泽东趁热打铁,谈起张国焘错误的实质、危害和根源,张国焘的“愚民政策”和两面手法,及其给中国革命造成的巨大损失等等,讲着讲着,毛泽东情不自禁地亲自为许世友打开了脚镣、手铐。许世友紧握毛泽东的手,进出一句话:“斗争中考验我许世友!” 毛泽东对身旁的警卫战士说:“去给许军长倒杯水来,我们要畅怀开心地谈一谈。” 一会儿功夫,开水端过来了,毛泽东又亲自把一杯开水放在许世友的面前,说:“许军长,按照我们湖南人的话,咱们是不打不成交。你的出身我了解,你的性格我喜欢。常言说文武打天下。我毛泽东是文人,没有你这武将,一个巴掌拍不响噢!你说是不是?我爱都爱不过来,岂有处斩你之理!也请你理解我,理解我身边的同志。单枝易折,多枝难断。没有团结,什么事也难成啊!包括红四方面军的同志,我们也应该谅解。我再说一遍,他张国焘是他张国焘的事,与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无关。” “主席,今天我终于认识到了,你讲的句句在理。以前我有许多地方对中央不满,认为中央在报复我们四方面军,其实不是这回事。我在思想上犯了严重的错误。”许世友越说越激动,突然间“扑通”一声跪在毛泽东面前:“主席,我的错处,你能谅解吗?” 这下子,倒把毛泽东给弄慌了,他连忙弯腰扶起许世友,说道:“世友啊,我们都是革命兄弟,怎么能这样呢?使不得,使不得!” 许世友立正站好,说:“回去,我要向四方面军的干部讲,把你的话向他们宣传,让那些搞鬼的人,让那些不团结的人站不住脚!” 毛泽东拍了拍许世友的肩膀:“你的性格很可爱。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我送你几句话,望你刻心铭记。” “哪几句话?”许世友有些迫不及待。 毛泽东幽默诙谐地说:“单用鼻子闻,认不出好菜;光发暴脾气,找不到好朋友。” 许世友闻言,爽朗大笑。 两人谈了很久很久,直到星斗满天时,毛泽东才离去。 在毛泽东的亲自干预下,许世友被释放出来了。 重获自由的第二天,许世友特地把胡子拉碴的脸刮个干净,便来到了毛泽东的住处。 许世友进屋刚坐下,毛泽东从机要科看完电报回 来了。毛泽东对许世友登门看他很高兴,他知道许世友爱喝酒,特地让警卫员打来一坛子“延安醇”酒,对许世友说:“事先没有准备,下酒的菜不多,但酒管够。” 许世友“哈哈”大笑,不说一句客套话,抱起酒坛子,“咕噜、咕噜”灌了几口,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眼帘潮湿地说:“知我许世友,惟有毛主席你……” 毛泽东和许世友边饮边谈。毛泽东对许世友说:“还得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就到抗大去当校务部副部长吧,那里工作不是很忙,你正好可以半工半读,把拉下的功课补上来。” 听毛泽东这么一说,许世友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顿饭,他竟把一坛子白酒喝个一滴不剩。 许世友被释放以后,按照毛泽东的安排,仍回抗大学习,兼任校务部副部长。在“半工半读”中,许世友多次聆听毛泽东讲哲学、讲政治、讲军事,讲形势,得益匪浅,更加感受到毛泽东是我党我军当之无愧的英明领袖。从此,他对毛泽东思想深信不疑,对毛泽东深为敬佩。红四方面军的广大指战员,经过自身痛苦的经历,也从思想上、行动上团结到了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旗帜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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