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一个隐藏很深的“色书生”

作者：老谈

来源：拾文化（ID：shiyafengshe）

 01 

为了写作今天的主题，我又重新刷了一遍哥哥的电影《倩女幽魂》。遥想当年，这实在是一部难以评说的影片，童年阴影与童年回忆并存。

及至今天，我们依然不好评价它。

电影开头，有许多插科打诨的桥段，当此之时，满屏的弹幕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看着，大家又都伤感、悲痛起来，满脑都是无尽的思念。

这种思念，既有对张国荣的，也是对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的追忆。那又是游离于电影之外的东西。

毋庸置疑，《聂小倩》的故事本身就很精彩，在张国荣的明星光环加持之下，这个故事变得更加迷人。

而且，经由王祖贤演绎，聂小倩简直成了女神。

但让诸位失望的是，她未必就是纯真的傻白甜。按《聊斋志异》描述，小倩曾经对宁采臣坦言道：“妾阅人多矣。”

无论何时，对一个女子而言，“阅人多矣”都不是什么褒义词。但她却能坦然承认，面不改色心不跳。

其实，王祖贤在影片中，也很好地表现了其“阅人无数”的属性。

电影开头部分，她盈盈握起白色绸缎，勾引到陌生男子，趴在人家身上，云雨之时，趁机杀害。

聂小倩长得极美，用姥姥的原话就是，“老身若是男子，也被摄魂去。”面对如此女子，绝经的老太婆都怦然心动，更何况血气方刚的男子。

不论在电影还是小说，聂小倩更像是个技师，美丽也只是其工具，能够勾引到男人即可。一般男人，也的确很难逃脱，这道美人关卡。

 02 

宁采臣是“非一般的男人”吗？

张国荣扮演的宁采臣，人畜无害，不谙世事，就像是不近女色的佛陀。但颇矛盾的是，他又不止一次地袭胸、揩油、占便宜。

这种情况发生一次，犹然可说；不止一次地重复，我们不得不思量，他的初始动机了。

宁采臣的好色之举，在他被掩藏在澡盆的戏份中，迎来了持续的全场高能。

因为姥姥和小青来访，聂小倩不得不把宁采臣塞进浴桶，在这个过程中，鬼使神差之间，他差不多看罢小倩身体的点点滴滴，有些敏感的器官，甚至是直接怼向他的。

姥姥一行走后，宁采臣从浴桶出来，傲娇地扭过脸去，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穿回衣服吧，我不看你。”

许久之前看《倩女幽魂》，感觉宁采臣就是个憨憨；今天重新温习，感觉小丑可能是我们自己。

不近女色只是其伪装，宁采臣怕不是此道高手。

电影被拍摄出来，可以有千万种解读。在原著小说中，宁采臣一开始就被定性，他伟光正形象，在开篇即已彰显。

小说中的宁采臣，原本是有妻子的，但他平素慷慨，方正自重。而且，宁采臣开篇即立下flag，他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

在小说结尾，宁采臣娶妻、举业、纳妾、荫子。原来，在原著小说中，宁采臣也不是多么老实之人。

 03 

若是略过中间部分，单看小说开篇和结尾，原著《聂小倩》出现了严重的言语逻辑矛盾：宁采臣之前不近女色，之后一妻一妾。

据学者分析，之所以出现如此矛盾，大概有两种原因。

蒲松龄深深沉溺于，自己营造的语言表达的快感中，不可自拔，写着写着就写嗨了，完全忘记了开头。

或者说，这篇小说，大抵是蒲松龄——一个落寞文人，不切实际的梦呓。

就好比，摇滚歌手苏阳演唱的《官封弼马温》，孙悟空空有职务没有权，他依旧叫嚣着：下管地，上管天，天上地上全管完！

落魄的蒲松龄，连半分职权也无，尚且不如一只猴子，他无意于扯旗造反，难道连一个佳人相伴的黄粱美梦，都不配拥有？

我不想把文章主题，引入对封建社会的批判。假设，蒲松龄以平常心写作这篇小说，宁采臣的个人形象，便值得怀疑。

这里不妨引入第三种可能：自我矛盾的宁采臣，其本体是个大色鬼。聂小倩则是，检验这个色鬼的试金石。

整部《聊斋志异》，鬼魅狐仙不下四五百个，蒲松龄很少具体描述其外貌，借着宁采臣之眼，作者用十六个字描摹聂小倩：

“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描写小倩，其实是为了表现宁采臣之色。别的姑且不论，您没事盯着人家“足翘”干嘛。要知道，尤其在古代，脚其实是一个性器官。

 

 04 

《倩女幽魂》如今已然成为一个大IP，“老怪”徐克在其中可谓居功至伟。

1987年上映的这部电影，由程小东导演，徐克是监制，但他才是背后拍板之人，因为彼时的香港，实行所谓“监制人中心制”。

如果大家足够细心，或许就会发现，那个年代拍摄的香港电影，字幕顺序必然是先监制后导演。

而徐克拍摄电影的缘起，也并非单纯取材自《聊斋》，他其实是改编自，李瀚祥的同名电影。

李瀚祥的《倩女幽魂》，诞生于1960年，笔者相信，阅读该公众号的大部分读者，彼时应该还没有出生。

李瀚祥是经得起时代考验的电影人，他导演的《火烧圆明园》与《垂帘听政》，直到今天，依旧被人所津津乐道。

李导本身历史知识深厚，《倩女幽魂》中的那首传唱许久的诗作，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当时的很多评论家，甚至一度认为，李瀚祥有卖弄文采之嫌。譬如，他将原著中本来虚悬的背景，落实到明末清初之时。

李瀚祥有本事将虚无缥缈的背景，落实到某个特定时期；但是，他在对宁采臣性情的塑造上，却又迟疑了。

宁采臣似乎有些好色，但他又不能好色，到底该如何把握这个度？

最后，他采取春秋笔法，大幅删减原著的文本。

李瀚祥省略掉原著后半部分，在他的设定中，宁采臣既没有娶聂小倩，更不可能纳妾。两人之间的故事，终止于合伙灭掉最终boss。

 05 

李瀚祥确立的宁采臣的人设，更像是一个正常人。聂小倩色诱他时，宁采臣先是抗拒，继而情不自禁，最后才正色规劝。

与之相比，原著中的宁采臣，坚定如一乃至于刻板空洞，他没有给聂小倩太多余地，自始至终无脑地拒绝。

但他大概忘了，与聂小倩的初遇，开始于他自己的一场偷窥。

晚上闲来无事，又睡不下，这个自诩“平生无二色”的钢铁直男，竟然去偷窥女子聊天闲谈。

蒲松龄用“仿佛艳绝”四个字，形容宁采臣对聂小倩的最初印象。因为是偷窥，所以是“仿佛”，带着几分犹疑，几分罪恶，还有几分期待。

当小倩自动送上门来时，他转眼又换了一张面孔。

真是个伪君子。

个人以为，张国荣刻画的宁采臣，也不是多么纯洁。一方面，在与聂小倩的相处过程中，他是被保护的角色，二人之间的关系，带着浓郁的姐弟恋的意味。

另一方面，对于别的男人，都是聂小倩亲自去勾引，但宁采臣却是自己送上门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遁声寻迹，跟着歌声来到“水中居”。在水一方，他碰到了所谓伊人。那个人儿，朱唇轻启，媚眼如丝。

宁采臣没有说，但他彻底爱上了。

如果说这一次相遇，只是聂小倩设的局。那她为何接着能替宁采臣挡下一剑？那她为何又留下手帕，相约再也不见？

还有，他们之后一次次的遇见，又该如何解释。

宁采臣貌似弱势，但在两人感情的发展过程中，他牢牢居于C位。每一个至关重要的走向，都是宁采臣亲自定夺。

至于在过程中，揩个油，拥个抱，香个嘴，那岂不是顺水推舟之事。

宁采臣不是个色鬼，那他是个啥？

 06 

徐克塑造的《倩女幽魂》，光影纵横，构图繁杂，剪辑凌厉，色彩纷乱。其中亦不乏奇技淫巧的花招，以及调侃无度的段子。

张国荣之摸胸与刺屁股，都是其中的恶趣味。

《倩女幽魂》诞生于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尽皆过火，尽是癫狂”是那时的潮流。发展至今日，很多人尤其讨厌这种癫狂、恶俗的风格。

有些影评人以为，港片要想发展，务必戒掉“春药依赖症”：伟歌，偶尔吃吃，小吃怡情，大吃害命。

这句话用在刘亦菲演绎的《倩女幽魂》上，无比合适；此话用在徐克导演的片子上，稍显冤枉。

在原著中，宁采臣更加无赖。

结发妻子过世，母亲默许，他马不停蹄地娶小倩为妻，小倩也为他生下儿子，了却了宁母的一块心病。

美丽的妻子有了，健康的儿子有了，宁采臣那颗忠诚的心，却没有了。他忘记自己的誓言，再次纳妾，封官进爵，过起富足的生活。

徐克同样删除了这一片段，宁采臣和小倩之间的爱情，终止于太阳升起之时。电影中的宁采臣，虽然有色心，但是他忠诚。

很多人不知道，参演这部电影时，王祖贤在戏中称呼宁采臣为“哥哥”。

这一称谓虽然在正片中没有保留，但从此以后，“哥哥”差不多成为张国荣的专属。也许，让女生魂牵梦绕的“哥哥”，就是那样一副模样吧。

参考资料：

1. 蒲松龄：《聊斋志异·聂小倩》

2.王玥波评书：《王玥波说聊斋之聂小倩》

3.白友胜：《落寞文人的梦呓——关于<聂小倩>的另一种解读》

4.索亚斌：《<倩女幽魂>的前世今生》

5.木鱼水心：《最好的一版<倩女幽魂>，30多年依然无法超越》

作者：老谈。拾文化（ID：shiyafengshe），以理性的姿态看待人和物，以文化的底色，传达情感、新知、文化和生活。文化改变生活，信仰照进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