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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2月6日，星期六。是夜，古城洛阳寒风怒号。在单位开了半天会的刘前进，刚刚打开临时住处那冷清的小门，尚未来得及打开电灯开关，便莫名其妙地被人扭住手脚按倒在地上……当晚9时许，当街道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时，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而年近半百的刘前进则倒卧在血泊之中，早已人事不省…… 次日一大早，就在派出所一边向分局报告、一边着手立案调查之际，打死刘前进的主谋刘春翠，却主动上门“争取宽大”来了。令干警们大感意外的是，刘春翠竟是刘前进刚刚离异的前妻。 于是，一段令人叹喟的情感悲剧，便一下子被抖了出来—— 刘前进和刘春翠虽不是青梅竹马，却是共过患难的“战友”——从1969年春到1974年冬，他们在一个叫下河沿的小村里共同熬过了六个寒暑的“知青”生涯。长期的艰苦生活，使他们日久生情，所以回城之后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领了张结婚证组织了一个小家。当时，刘春翠被分到了一家医院，刘前进则进了一家工厂。小日子虽然清贫，却过得如诗如画。 1975年冬，他们的儿子自彰来到了世间。一年之后，一个叫自芳的女娃又呱呱坠地。一儿一女一枝花，从此，他们家里总是笑声不断。 都说情感是一坛老酒，越窖越醇香，殊不知倘若窖藏方式不当，美酒也会变味的。刘前进夫妻的感情，是随着他们社会角色的位移而发生变化的。刘前进在妻子的鼓励下参加了第一届电大考试，并最终拿到了本科文凭；加上工作出色，他先是当上了副厂长、厂长，后来又被选拔到更高一级的领导岗位上，一路顺风顺水地成了一位远近有名的企业家。与他相比，刘春翠则20多年一贯制，还是一位护士。除了眼角的皱纹在增多、身体开始发福之外，她几乎没啥变化。 对于这种男主外女主内、夫唱妇随的日子，刘春翠曾经心安理得过。尤其是在一双儿女双双考上了大学之后，她甚至有过一阵满足感。她的心理发生变化，是由一位姐妹的婚变引发的。 那是一对跟刘春翠夫妇在一个“知青点”呆过，生活经历也十分相似的夫妻。谁也没料到他们却在中年之后闹起了离婚。婚变起因则是丈夫的婚外情。那天，刘春翠去安慰那位姐妹，没想到倒让人家给上了一课：“咱们女人就是傻！成天只想着家呀家的，结果呢？把自己累得人老珠黄的，叫人家一脚给踹了出来，家又在哪？也难怪人家在外乱搞。丢下社会地位不说，你只看看你我现在这个样子，跟人家哪一点般配呀？好好地看着老刘吧！男人的心，那可是说变就变的啊……” 一席谈话，搅乱了刘春翠的心。在经过一段苦苦的思索之后，她痛下决心：一方面要努力缩短自己和丈夫的距离，另一方面要小心翼翼地看住他。 渐渐地，刘春翠便似换了一个人一般，除了开始频频地出入各种美容店之外，还开始了对丈夫的特别“关照”。从前，她从不过问他单位的事；现在，则总要盯着他拐弯抹角地问这问那。她开始抢着去接人家打给丈夫的电话，开始偷偷地检查丈夫的呼机，而且一旦听到女人的声音或是发现女人的名字，便过敏似地盘问个不休。夜里，她开始一次次重复着那个被丈夫抛弃的荒唐梦，好不容易醒来之后，就痴痴地盯着正熟睡的丈夫，生怕他会真的丢下自己…… 对于妻子的这些变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刘前进，起初并没留心。直到有好几次因为应酬而不能回家吃晚饭，她竟大老远地赶到饭店门口等着接他时，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为此有过几次深入的倾谈。面对妻子所袒露的那近乎荒唐的心思，刘前进笑了：“你这是到了更年期吧？像我这种老家伙，除了你当宝贝外，谁稀罕呀？” 话虽这么说，细心的刘前进到底还是悄悄地改变了一些生活习惯。他希望能跟妻子多沟通沟通，帮她早点驱除心理危机。为了使她有更多的时间参加社交活动，他主动跟她商量请了位保姆：“你为这个家牺牲得太多了，今后，我要好好补偿你！” 但是，刘前进怎么也没想到，小保姆竟成了一个潜在的导火索，不仅没能让刘春翠从大梦里解脱出来，反而引发了她自卑情绪的大爆炸…… 小保姆虞依群是个来自唐河乡下的农家妹子，刚刚18岁。她手脚勤快，也善解人意。她的到来，不仅把刘春翠从并不繁重的家务劳动中彻底地解放了出来，而且也为这个儿女均已出门的小家庭，平添了一缕生机。 没有了家务牵扯，刘春翠的确清闲了许多。但是手脚闲下来了，更忙的却是她那一颗危机四伏的心。她开始对刘前进实施“紧逼盯人”战术，一天到晚总是粘着他，主动要求陪他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弄得做丈夫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1997年元月下旬，按照局里分工，刘前进要带属下几个厂的技术人员去佛山考察。不知刘春翠从哪个渠道搞到了考察团成员名单。当她发现一行7人中竟有3位年轻女性时，心里便不是滋味了。她先是找了许多理由，劝丈夫把这“美差”让给别人；待劝阻无效，她竟擅自跑到医院请了几天假，要陪刘前进“一块去开开眼”。遭到拒绝之后，在丈夫临行的前夜，她竟摔盘打碗地闹腾了一夜。 刘前进刚刚赶到佛山，尚未来得及开展工作，就突然接到了小保姆虞依群发到宾馆的电报：“阿姨重病住院，速归！”在一行人的一再劝说下，刘前进只好临时指定一位同志负责，然后星夜兼程地往家赶。 刘前进回到洛阳时正是晚上9点。等他心急如焚地一把推开家门时，却只见虞依群一个人在客厅里悠闲地看电视。 “你阿姨呢？”他惴惴不安地问。 “找人打牌去了。”乍一见刘前进神色惶惶的样子，虞依群也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发电报说她住院了吗？” “发电报？”这一问，简直把虞依群给问糊涂了，“我从没给你发过什么电报哇！再说，阿姨好好的，住啥子院呀？”看着小保姆那一脸的困惑之色，刘前进这才茅塞顿开，知道是刘春翠在捣鬼。 一向大度的刘前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了。他当即打了几个电话，硬把刘春翠从牌桌上叫了回来，然后就当着小保姆和送她回来的“牌友”的面，跟她一顿好吵。结婚20多年来，这是刘春翠第一次看到刘前进大发雷霆。她虽也自感理亏，但嘴却一点也不软：“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在往岸上拉你，怕你一时把持不住，会中了人家的'美人计’……” 那一回，刘前进气得蒙头大睡了两天两夜。已经渐渐心灰意冷的他，开始放弃帮助刘春翠走出心理阴影的种种努力。接下来，刘春翠担心的事便真的出现了：刘前进开始怕回这个家，即使偶尔与她行一次夫妻之道，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之意。 刘春翠受不了了。她好似已有把柄在握一般，在“紧逼盯人”的同时，又搞起了“统一战线”。她把刘前进身边的工作人员找到家里，好酒好菜地招待之后，再吩咐帮她“注意”刘前进的行踪。除此之外，她还多方投亲寻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央求人家劝刘前进回心转意。她甚至给两个正在外地求学的儿女写信诉苦，要他们劝阻爸爸别作“当代陈世美”……刚开始时，人们还怪她不该多心，但一段时间之后，不少人竟真的把刘前进当成了花心男人。 刘前进急了，可是除了跟自己怄气之外，他又能跟谁表白呢？家人给他泼的脏水，局外人又怎能替他洗干净？ 1997年4月中旬，刘前进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又犯了。医生给他开了几副中药，嘱他每天临睡前在腰部热敷。药拿回家的当天晚上，刘春翠外出迟迟未归，刘前进熬好药后自己确实没法送到后腰部位去，只好请小保姆帮忙。哪知正当刘前进刚在硬板床上趴好，虞依群捧着烫手的药袋不知究竟该往哪儿敷时，刘春翠却悄悄地跑了回来。推开卧室的门，她也不问个来龙去脉，揪住小保姆的头发就是一顿暴打。打过之后，她根本不容虞依群和刘前进解释，硬把人家姑娘拉到门外，吆喝来左邻右舍，逼她交代跟刘前进的“花花事儿”。 “我们啥也没做！我是清白的……”面对一双双将信将疑的目光，19岁的虞依群一边抹着嘴角的血，一边伤心地表白着。 已经被气得面如土色的刘前进，挣扎着爬起来，举着药袋刚想解释点什么，刘春翠竟一把把他搡倒在地上，对虞依群喊道：“都被我捉了双了，还说清白。那好，就算你们是清白的，你敢跟我去妇产科验验吗？” 谁也不曾料到，第二天一早，已经被一股邪火烧昏了头的刘春翠，竟揪着扯着，真的把人家一个黄花闺女扯进了她所在医院的妇产科…… 终于讨回了清白的虞依群，一刻也不愿再在刘家呆下去了。望着姑娘含愤而去的背影，又恼又愧的刘前进禁不住流下了复杂的热泪：“秀娟哪，你这哪是在作贱我和人家姑娘呀！你分明也是在作贱你自己……” 已经被搞得声名狼藉的刘前进，在经过一番炼狱般的思想煎熬之后，终于在4月下旬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请求。随后，他悄悄地在外面租了一间小屋。面对刘前进的果断行动，刘春翠一下子傻眼了，接到传票的当天，她立即跑到法院去大哭了一场。她哽咽着表白说：“我之所以这么对他，说来说去其实就是因为太爱他，就是因为怕失去他呀！谁知道他竟真的变了心，真的走出了这一步？” 基于刘春翠的态度，本着对当事人负责的一贯作风，法院派出了最有经验的工作人员进行调解。无奈好说歹劝，却终未能令刘前进回头：“既然彼此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再绑在一起，岂不是彼此自寻痛苦？” 一个坚决要离，一个坚决不离。于是，一场本来很寻常的离婚诉讼，便被演绎成了一台大戏。 多少年来，一直以家庭和丈夫为情感支柱的刘春翠，当然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家庭解体。于是，她不得不动用女人们惯常使用的温柔武器，希望用眼泪感化刘前进。从此，不管白天夜晚，也不分什么场合，她总是逢人就痛哭流涕地数落一场；或是像影子般尾随在刘前进的身后，哭着回忆夫妻俩共同走过的岁月。看看这一招实在难以奏效，几近绝望的刘春翠又祭起了另一招：她给刘前进下了“最后通牒”，说倘若他再不“悬崖勒马”的话，她就“闹”上一场，非叫他身败名裂不可。这一次，已经恼羞成怒的刘春翠的确是说到做到了。她不仅在上班时间一次次地到刘前进单位里去拼去闹，而且一封封地给纪检部门写信，捕风捉影地揭发他的作风问题…… 已经变得里外不是人，被闹得身心俱疲的刘前进，再也没法保持理智了。于是，离婚无望的他，便想到了以死寻求解脱。1997年6月22日夜，他把写给两个孩子的遗书掖在枕头下，然后大口大口地吞下了整整一瓶“速可眠”……第二天，等刘春翠闻讯赶到医院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刘前进仍在昏睡之中。读过他写给儿女的“遗书”之后，刘春翠哭了。她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缘分真的已走到尽头了。 一对相依相携了20多个春秋，曾被街坊四邻誉为楷模的男女，终于双双走进了法庭。谁知就在提笔签字的那一刻，已经泪盈满面的刘春翠，却提出了一个荒唐的离婚条件：“你不是说你提出离婚绝对和婚外恋情无关吗？要是你心里真的没有别的女人，那你能不能保证离婚之后决不再娶？要是不能保证这一点，你现在就必须交代，那个勾引你并拆散了我们家庭的女人是谁。” 刘前进怔住了。就连专门请假陪着他们的儿子和两位法官，都被弄得哭笑不得。愣了好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刘前进终于艰难地捉住了笔。稍倾，当他颤抖着手把《保证书》推到刘春翠面前时，他那清瘦的脸上，热泪已流成了一道道小河…… 离婚战中无胜者。硝烟散尽之后，刘春翠这才发现，除了心上那道永难愈合的伤口之外，她和刘前进彼此都已变得一无所有。 对于正处在事业黄金时段的刘前进来说，离婚，让他变成了人们眼里彻头彻尾的“陈世美”，既影响了他在群众中的威信，也使上级对他的信任程度大打了折扣。不知到底属于巧合，还是上级故意为之：就在他办妥离婚手续、“净身出户”之后不久，他的工作岗位便发生了变动。从一个实职实权的位子被挪到闲差上的他，并未感到太大的失落。尚未从离婚阴影里走出来的他，似乎已不太在乎那些不期而至的风雨了。 但是，刘前进并未因此而消沉。 倒是刘春翠自己再也摆脱不了“大厦已倾”的感觉了。儿女们不在身边，丈夫已成陌路客，她的感情一下成了无根的浮萍，似乎飘到哪儿都是无边无际的伤痛。最初的激愤之后，她这才发现，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可以解除，但她对刘前进的那份依恋，却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痛定思痛，刘春翠开始后悔了。尤其是当她发现已经没有婚姻约束的刘前进，并未跟任何女人有工作以外的交往时，她开始反思起自己当初的种种作为来：我是不是真的错怪了他？要是真有相好的，他们现在还有什么必要藏藏掖掖的？莫非他真的要按《保证书》上所写的那样去做不成？ 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和认真反思之后，刘春翠又有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想跟刘前进“破镜重圆”。尤其是在暑假里，因为一双儿女，刘前进不得不跟她有过几回接触之后，她竟然把他的彬彬有礼，误解成了对自己的情有所依。于是，她先是通过儿女们传话，继而又找到了一位最受刘前进爱戴的老人那儿，正式提出了跟刘前进重续前缘的要求。 这一次，久久为情所困的刘春翠犯了一个经验性的错误：她错把自己的心思当成了双方共同的念头。其实，“哀莫大于心死”，已被猝不及防的感情危机弄得心力交瘁的刘前进，对重组家庭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面对前妻抛来的情丝，他只能苦笑着大摇其头：“本来正在结疤的伤口，又何必自己动手去抠？” 面对刘前进亮起的红牌，这一回，刘春翠不仅没恨他，反而对他更多了一层莫名的好感。她似乎直到这时才发现，刘前进远不是一个见了女人就双腿发软的浅薄之徒。她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之所以不愿复婚，只能说明自己努力得还不够。于是，她给他织毛衣，为他打听治疗腰病的偏方，甚至一次次在夜深人静时主动敲开他借住的小屋，送上一壶他爱喝的虎骨酒……刘春翠的忏悔是真诚的。怎奈相对于她而言，刘前进的心早已变成了一块暖不热的石头。 就在能做的一切都做过了，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刘春翠突然听到了有人正在为刘前进牵线做媒的消息。这一来，刘春翠沉不住气了。她竟听风就是雨地跑到了那位所谓的媒人家里，又是哭又是闹地给了人家一顿难堪。随后，她又气冲冲地找到了正在上班的刘前进的办公室，责问他为何言而无信，为何不照《保证书》上所写的去做。 刘前进没料到离婚之后刘春翠还敢到单位里来闹。他非常生气，便斥责她不该干涉别人的私生活：“我们现在充其量只是朋友关系，既然如此，只有彼此尊重才对。我也不是三岁的孩子，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该怎么做人……” 刘春翠哭着离开了刘前进的办公室。看着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她只好抓起电话机，给正在大学读书的儿女们分别打了一个长途。她希望借亲情这根纤绳，拉回刘前进那越漂越远的心舟。让她没想到的是，在电话的那一端，儿子和女儿竟异口同声地批评起她来……刘春翠的精神堤坝彻底地崩溃了。 回到家里，她气急败坏地翻出了被刘前进退回的毛衣，然后一点点地把它剪成了碎片。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仿佛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由爱之深变成了恨之切，一个危险的念头涌向了刘春翠的脑际：既然你刘前进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逍遥到哪儿去！”主意一定，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的刘春翠，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请来了娘家的三个侄子…… 一场婚姻悲剧，就这样被推向了极点。 故事结束了。但作为这个真实故事的转述者，我却总觉得有几句题外话要说。刘春翠无疑该受到谴责。但仅仅谴责就够了吗？我们真该仔细回溯一下这个悲剧的演进过程，探究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刘春翠把自己的感情一步步地送上祭坛的。这，才是我转述这个故事的用意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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