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到一条寂静的山谷,相送的一个队员突然停住了。另一位娃娃脸的队员刚要问,那个队员示意不要出声,俩人不约而同端起了手里的长枪。 大家都站立不动。 “砰!”“砰!”两声枪响, 两位队员“啊!”了一声,仰身倒下,手里的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元烁喊了声:“趴下,不要动!”自己也忙趴下,躲到筐子后面。 “趴在地上,手伸直,不准动!” 一声喊叫从树林里传来。随即,从树上、林里窜出七八个端着枪的日本兵。 几个孩子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声都不敢出。 日本兵上来,踢了几脚两个中枪的人,见人已经死了,就回过头来将元烁五花大绑,连同女人小孩一起押往县城。 元梅和孩子们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天黑了,几个孩子饿得肚子咕咕叫,初许、初湘饿得哭了起来。 元梅拍着门,叫喊着:“要饿死人了!我们要拿些吃的!快来人啊,开门啊!” 也没有人理会,元梅急得自己也快哭了。 元烁被押到县城里的日军指挥部,一个挂着指挥刀的日本军官走了进来,他旁边跟着的翻译居然是何胖子!元烁就像见到了救星般,大声喊道:“胖子,是我,是我,姬元烁啊!” 何胖子也认出元烁了,忙对日本军官说:“他是原来株洲火车站的站长,叫姬元烁,是我的上司。” 日本军官和何胖子小声咕噜了一阵,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何胖子问话。 何胖子问元烁:“你不是撤离了么?怎么到山里去了?是不是跟土匪入伙了?” 元烁说:“嗨,别提了,我被土匪抓了,给他们打了半年多的苦工。这不,趁你们清乡剿匪,刚逃出来。快,给我松绑。” 何胖子站着没动,继续问道:“你真的没有入伙?” “真的没有。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是做土匪的料吗?” 何胖子想了想,说:“那倒真的不是。皇军问你,愿不愿意给皇军效力?” 元烁说:“你看我,拖家带口的,能给皇军效么事力啊。对了,你怎么在皇军这里干活?” 何胖子说:“我是在护路队干活,现在是护路队的队长。现在铁路是皇军的天下了,你干脆也和我一起干吧。” 元烁说:“我不行,要不就放了我,我回老家去吧。” 何胖子笑道:“你的老家现在还不是皇军的天下。要不,我给皇军说说情,你还是回到铁路上去吧。” 何胖子跟日本军官交流了一会儿。 日本军官对元烁说:“何桑担保你,赞扬你是铁路行家。行,那你就到临湘火车站报到吧,好好为皇军效力。”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何胖子忙给元烁松绑,说:“你看,皇军很通情达理的,很重视人才的。你得领我的情哟!” 元烁说:“那是,那是。你嫂子侄女侄儿一大家子还关着呢,快,把他们放了。” 何胖子答道:“那是。走,接嫂子去!” 何胖子和元烁一起来到关元梅和孩子们的房间,何胖子示意看守开门。 “哟!嫂子,您受委屈了,走,今晚我请客给你们压惊!” 元梅见穿着日本军服的何胖子,竟不敢相认。元烁忙打着圆场:“何站长现在是护路队的大队长了,是何长官了!”他把孩子们推到前面,唆使着:“快,叫何叔叔!” 几个孩子不敢开口,只有大些的初慧低声叫了声:“何叔叔。” 何胖子抱起初湘,带着大家往铁路边的小餐馆里走去。 元烁低声对元梅说:“你藏起的那根金条呢,快给我。” 元梅不愿意:“那是我们保命用的,不给!” 元烁急了:“这不就是保命吗?快些!” 元梅极不情愿地从裤腰里把金条摸索出来,递给元烁:“以前就看何胖子不是么事好东西,你看,这不是当汉奸了?” 元烁忙阻止到:“少废话,惹不起的。” 元烁快步走近何胖子,把金条递给他:“不好意思,土匪打劫,就剩这一根了,您就帮忙打点一下吧。” 何胖子手一掐,掂了一下,塞进兜里:“自己兄弟,应该的。你还客气什么。” 第二天,何胖子送元烁一家搭乘一列日本军车的守车。守车上已经坐着一位戴眼镜的日本军官,何胖子介绍道:“这位就是临湘车站的站长小野启久先生。他到我们这里办完公事,今天正好返回临湘。”说完,给小野鞠了个躬,递过去一个公文袋:“小野站长,这位就是姬元烁,新上任的贵站副站长。” 小野站起来,给元烁鞠个躬:“久闻姬站长大名,久仰久仰。以后肝胆相照,协力共事。” 元烁听着他不伦不类的汉语,用日语答道:“谢谢,请多多关照。” 临湘火车站职员很少,元烁负责车站的日常运输业务,同时兼调度、值班员。但这一切,都是在日本站长小野启久的监督之下。所有计划,都得小野启久签批后才能执行。 临湘车站和岳州车站被日军占领后,主要是往南运送日本军队和军火,支援日本军队正在进行的长沙大战。 虽然有护路队和日本军队的全力保护,这段铁路线也很不安宁。粤汉铁路破坏队和各类抗日武装经常骚扰,他们破坏电话线、劫车、扒轨,所以运输经常中断,抢修工作频繁,经常有军列堵塞滞留在车站。 虽然运输工作艰难,但元烁凭着过硬的技术和应急处理能力,保证了在本站军车运输基本无事。元烁的工作慢慢得到小野站长的钦佩和信任。 一天,元烁突然发现朱大奎的女儿朱小妹到家里找初慧姐妹玩耍,顿时大吃一惊:这个朱大奎,这么快就从日军层层封锁的包围圈里突围出来,并把队伍带到了湘鄂山区。 日本人对车站里的几个小孩倒是没有什么戒心,有时初慧和朱小妹从站台上跑过,也没人阻止。倒是元烁只要看见了就大声斥责、驱赶。 元烁心里知道朱大奎让女儿来车站的意图,所以他常常故意报几个数字让朱小妹听到。于是总有混编在货车中的军火车在下一个区间被劫、被炸。 那几个数字排列的意思,是元烁在山上时他们就明白了的。 车站经常有被破坏或被炸坏的故障车辆维持到站,就地转运物资。装卸任务经常是突发的,有时需临时召集几十个装卸工。小野站长很担心有抗日分子借机混进车站,但苦于没有办法控制,于是小野向元烁请教有没有好的办法。 元烁想了想,说:“铁路上不是有'蓝帽子’'红帽子’的区分吗?就是说,在票车上服务的人员是戴的蓝色的帽子、负责装卸行李的人员是戴红颜色帽子的。现在我们车站已经没有票车靠停了,就把那些固定的搬运工做好登记,指定担保人,他们就都戴红帽子;那些临时召集的劳工,就戴蓝帽子。保路队和皇军,就重点监视'蓝帽子’。这样不就省事多了?而且不是紧急任务,我们尽量不用'蓝帽子’。您看可以吗?” 小野举起大拇指:“好,就按你的办法,你就安排吧。” 元烁将车站上的搬运工进行重新登记,将名单交给保路队进行甄选后,搬运工们都戴着没有帽檐的红帽子。小野看着红帽子,觉得安心多了。 一天,被炸坏好几节车辆的一列军火维持运行驶入临湘火车站。小野亲自监督在车站将军火卸下来,再转运到另一股道的车皮里。 一位“红帽子”上货时没站稳,肩上的大箱“轰”地砸到了车下。小野和持枪押运的日本兵马上围了上来,就是一顿暴打。 元烁眼看要打出人命了,赶上前去,大喝一声:“你他妈的找死啊,还不快下去把货抬上来!”小野刚要阻止,元烁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小野不知缘故,也示意日本兵住手。 那位“红帽子”在同事的帮助下,抬起了落到轨道上的货物。元烁说:“还不快去搬货!”这时,才对小野说:“他们从来就不知道搬的是什么货,我们不能节外生枝,传出去让破坏分子知道我们每天装卸的是什么。我们只求平安,平安呐!”小野恍然大悟:“你的对!平安!” 下班后,这位“红帽子”的家属悄悄给姬家送了篮鸡蛋,并哭着给元梅跪下:“今天亏得姬站长救命啊!” 因车站区域长期安全,小野站长得到军部的嘉奖。他破天荒地宴请了全站职工及家属。 元梅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小野品尝后,直夸奖元梅做的菜好吃。 几杯酒下肚,小野拍着元烁的肩膀说,车站得到军部的表彰,元烁功不可没。说着,解下自己的一块金怀表给元烁系上,说道:“你的,大大的功臣。金表,送你了。”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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