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努是他们当中的大娃娃头儿,他提着放牧牲口和羊群时常带在身边的剁铲,倚着簸箕形的崖面子下面铲出了一个锅灶的平台,然后挖好安置铁锅的灶台,再把烧火的灶门捅开,拱形的灶门显出结实的承受力,当然这样的灶门生起火来之后,火不仅旺,火头还会直奔锅底强劲舔舐。这一点,努努是非常有经验的,剁铲于他可谓得心应手,随心所欲,无论是剁还是铲,都张扬着他那粗粝本真的个性。努努手里的这把剁铲,有一根一米多长的结实的木把儿,牧人带着它在身边,用途可谓广泛至极,它可以铲开荆棘泥泞,也可以给打滑的道路取土铺路,它的头就是一把给粮食除草铲子的模样,有些牧人用它随手抄起泥土扔出去能打得很远、很准,起到拦挡马匹和牛羊的作用,有些会在它的木把上系上一根尼龙绳子,挽在胳膊腕子上,避免丢失。
此时,努努为他刚刚挖好的锅灶感到非常骄傲自豪,在上面用巴掌拍拍打打地欣赏着,不停地修饰着灶膛,把里面收拾得光光堂堂的,并用手试探着里面的光洁平整。忙完了这个,努努劳苦功高地坐下来休息了,他对一旁赞美着他的杰作的伊斯哈格几个伙伴命令,“你们还不赶紧找柴禾去,愣在这里干啥呢?”他揩了一下鼻子上的汗珠子,说,“我的锅灶挖成了,现在,我要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你们的柴火找回来了,我再给咱们做饭!”
于是,伊斯哈格带着拉西、尔里,还有尤布和阿依努尔,沿着喀纳斯河左岸的上游走去。阿依努尔是一位美丽大方,且有些活泼开朗的少女,大家都叫她野菊花。有些人把野菊花当成了格桑花,也有的误认为它就是大波斯菊,抑或翠珠、洋甘菊、幸福花。实际上,野菊花就是野菊花,它们之间是有一些区别的,野菊花个头要小一些,只有在草原上长期生活过的人才能分辨出来,就像有些人把草原上的臊胡子当作野葱,尽管它们都有一丝辣味,但野葱的葱管要粗要圆一些,臊胡子要细小一些,而且臊胡子的株筒是实心的,不是空心的,它们长得就像一对孪生姐妹,都是一撮一撮地生长,牛羊特别喜欢吃它们,而马并不喜欢吃这种植物。阿依努尔太喜欢野菊花了,她的头发畔畔上经常插着几朵野菊花,她本人看着更像是一朵美丽多情而又热烈绽放的野菊花。
他们嘻嘻哈哈向前奔跑起来,惊动了吃草的马儿,马儿们抬起头,昂着披挂着秀鬃的优美的脖子,向前耸立起耳朵,好奇地看着他们。
大家走到一片乔木和灌木接连和纵深的地方,大树上缠绕着许多老藤枯蔓,林边的土道上有牧马人骑着烈马扬尘而过的身影。这片乔木粗壮的草地上,总有冬天被暴风雪折断的老树棵杈,经过一季一季夏日太阳的照晒,完全干透膛了,表面都皴裂了,轻轻一折就断成截,这是烧饭最好的柴禾,大家边走边捡拾着柴禾。阿依努尔抱不动粗壮的木柴,大家都特别呵护和包容她,让她找点干死的牧草和灌木拿回去,作火引子就可以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大片牧草深可齐腰的深草丛中,牧草浪绳一样浪得人的腿都迈不开。大家就在草里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这些牧草简直茂盛齐茬得就跟人工种植的苜蓿一样,微风过境,牧草的腰身便齐齐地弯下去,随之又挺直了,接着又一次轻轻地弯下去,一起一伏间,相互碰撞磨擦,发出“唰啊、唰啊”的声音,犹如大海的波涛缓缓地涌过来,一次一次拍击着沙滩,发出低低的涛声与吟唱似的。
突然,不知道是拉西还是尔里喊了一声:“快看,野兔、野兔!”大家都围拢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正当大家要责备他大惊小怪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野兔从他们的脚底下跑了过去,看来这只小兔子出生时间不长,看见人来了还不知道躲藏起来,倘若是成年的野兔,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柴禾,不约而同地商量着要抓住这只小兔子看看它究竟长什么样子。大家确立了范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开始收缩包围圈了。尤布一边包抄,一边兴奋得吱哩哇啦地喊叫着。
阿依努尔噘起小嘴,假装生气,对他说:“小声点,别嚷嚷,你这个讨厌鬼,把小兔子都吓跑了!”
大家只好蹑手蹑脚地向前推进。小兔子就在大家形成的包围圈里,因为这里有野兔的明窝,野兔的暗穴是比较深的,而这种明窝不会被狐狸和狼堵在里面,容易转移和逃跑。狐狸和狼是野兔的克星,它们是草原上的气功大师,把野兔堵在窝里以后,先是用爪子刨开一截洞穴,剩下的部分,它们不会再费劲巴拉用那么大的力气挖到底的,而是像吹气球一样鼓着腮帮子往洞穴里吹气,直到洞穴里灌满了气,野兔在里面被胀得晕头转向,受不了了,便不顾一切地爬出来,刁钻而狡猾的狼和狐狸便把野兔一口叼住,就这样兔子成了它们的一顿美餐。
伊斯哈格一个虎扑抓住了小兔子,揪着它的一对小耳朵,把它从草丛里提溜出来,小兔子拼命蹬着腿,大家都惊喜得跳起来,争先恐后地用手摸着毛茸茸的小兔子,它身上的皮毛那么光滑细腻。阿依努尔从伊斯哈格的手里接过了小兔子,爱怜地捧在怀里,抚摸着它身上的纤柔的细毛毛。
尔里说:“是不是已经长到吃肉的时节了?如果能吃肉,咱们就宰了吃了去!”
拉西说:“现在还没有长大,咱们抓回家去,把它养大了再吃它。”尔里也比较赞同,说是现在太小了,还不够吃一顿的。
大家的话让阿依努尔心里特别难过,她眼里噙着泪花,不让他们再用手接触小兔子,她说:“我们带走小兔子,小兔子的阿帕(妈妈)回来找不见它,该有多么难过呀!”
听了阿依努尔的话,伊斯哈格建议大家摸摸抱抱小兔子,把它放了算了,让它去找阿帕(妈妈)去。
大家都表示同意,最后由阿依努尔把小兔子亲自放回野兔的明窝旁边,野兔子的窝上面被一大丛灌木遮掩着,窝里面由于兔子经常出没和卧着休息,已然蹭得油光光的,还有几撮兔毛挂在窝门口的刺枝上轻轻地飘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