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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武汉之前我跟惠姐打了电话，把我的想法和打算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惠姐不做声静静地听我说完后轻叹了口气，“出去闯闯，见见世面也好。丽丽在武昌，那你从东州走更方便一些，走之前到我这里来一趟吧”。 我心里舍不得惠姐，临走之前能跟她见一面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就“嗯”的答应了。 憨子默默地为我收拾行李。他把柳姨去年送给我的红色拉花毛毯、下午去日杂商店给我买的蚊帐、毛巾、牙膏、牙刷连同换洗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整齐地塞进草绿色的行李包中。 憨子还把刚收到的二百四十块钱学费硬往我手里塞，我不要——他在这里生活也需要钱另外还得交房租水电费用呢。我从存折上取了五百块钱，已经够用了。再说，这次出门的目的不是旅游而是为了赚钱，哪能还往外带那么多钱呢？ 憨子急了，眼睛通红地望着我说：“你莫跟我扯！我在家里，有事大家可以帮忙。你出门在外受罪，手上还是准备充足一些的好”。 兄弟伙的争执了半天，还是我拗不过他，接了钱。我心里计划明早悄悄塞到床垫子底下，等我到了东州再告诉他。 翌日，憨子送我上了到东州最早的班车。我尽量挤出笑容向憨子挥手告别，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从小时候开始，忧伤有他分担，孤独有他陪伴，多少次在死皮赖脸中破涕为笑，心甘情愿中不厌其烦。不知道今天的分别是不是远离的开始？两个搭伴走了很久的人突然要散了，心里塞满了酸楚。我低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成长过程中太多镜头保留在记忆里，以至于车到站了我都没有察觉。 一下车，远远就看见了在人群中的惠姐。她领着我去她住的地方。家里早就煨好了莲藕排骨汤，她逼着我吃了两大碗，从小我最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婆另一个就是惠姐，对于她的安排我言听计从。 她说要给我买东西，我笑着打开带着的包包，“姐，憨子什么都替我买好了”。 惠姐笑了：“这个憨子真过细，将来哪个女人找他都会享福的”。 我嘿嘿地笑。 惠姐见我不缺什么就硬要塞给我二百块钱，我哪能要她的钱啊？死活不肯接。 两个人扯了半天，惠姐毛了，“你要是今天不接姐的钱，你以后就莫跟姐说话了”。 她说完气呼呼地背过身去不耳我。见她真生气了，我抓耳挠腮为难了半天最后还是接了她给的钱。 十点钟，惠姐送我上车之前我跟周丽又联系了一次，她说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就可以到武昌付家坡长途汽车站，到时候她来接我。 又是一次惆怅的送别，我看着惠姐心神黯然，惠姐眼睛也红了，她在车下捏着我的手嘱咐道，“细伢，好好照顾自己……” 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定，怀念的泪水带着咸味涌上舌尖，心纠结得像一团乱麻，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对未来的憧憬混合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各种想法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互相争战。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提着行李跟着拥挤的人流从车站走到街道上时，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烟灰色的天空,让我心绪不宁、神情恍惚，有种一滴水突然融进海洋的感觉。庞大的城市让我感到渺小和压迫，我愕然地瞪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 直入云霄的高楼鳞次栉比，马路上是人与汽车的河流，这条奔腾的河流像长江一样连绵不绝没有尽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忙忙，没有悠闲的逗留，空气里处处涌动着快节奏的暗流。  周丽给我打了中文传呼，叫我就在候车室等着，她和一个同学再过二十分钟就到。 我提着行李回到候车厅。大厅里似乎永远有人在进进出出，永远拥挤不堪，形形色色的人们步履匆匆。供人休息的凳子已经找不到空位了，我在靠近大门的一个显眼位置找到个地方歇脚，这样一来方便观察里外的情况，二来这个地方显眼容易被看到。 人到了武汉，心还没有落定，我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我即将赤手空拳讨生活的地方吗？我将从哪个角落融进这座城市呢？刚从安静的县城来到这里，城市里各式各样的噪音汇聚成一种奇怪的喧嚣，虽然满眼都是人群，但我感觉像在旷野里行走，莫名的感到孤单和恐慌。 正在走神，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扭头看见一个穿着旧军装的中年人站在身后，他面色白皙身体干瘦，用蹩脚的湖北普通话向我打听，“小同志，请问到仙桃从什么地方上车啊？” 我往检票口的方向一指，他抬头疑惑地张望了半天，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半天没有挪步。 中年人有点为难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哟，小同志，我不认得字，你可不可以帮我带一带路啊？” 以前婆总是教我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能帮别人就帮别人一把，何况人家是个不认识字的人，我只是帮着领个路而已。“好吧，我带你去找吧”。 我拎着行李走在前面，他背个破旧的人造革皮包紧紧跟在我后面。 “小同志啊，你是哪里人啊？” “我刚从东州过来的”。 “哎呀，了不得嘞，东州可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哦，怪不得小同志一看就文质彬彬的像个文化人呢”。 “哪里啊，您夸奖得有些过了头哦”。 “呵呵，现在像你这样好心肠的年轻人不多了，碰到你这样的好人真是我的福气啊”。 这个中年人好像并不着急赶车，不停地跟我搭讪。经过卫生间的时候，他拉住我说：“小同志，不好意思，我想上厕所了，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着行李”。 这不是小事一桩吗?我想都没想马上接住他递过来的提包。中年人进了厕所，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他说：“憋了一上午，解个溲真舒服，要不小同志你也去放松一下吧”。 我还真是早就想上厕所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往厕所走，中年人一把拉住我说，小同志，你驮着这么大一个包包去上厕所不方便呢，我帮你看着，你放心”。 想到刚才我还帮他看过包呢，相互帮助一下也说得过去，就把包包递给了他，扭头进了厕所。 等我从厕所出来，却找不到那个中年军人了，他去哪儿了？我到去仙桃的检票口找他，人群里搜寻了半天也没见着他的身影，我的脑子一懵，瞬间失声，一道冷汗从头顶流了下来，我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狗眼里的春天》2021修订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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