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位饶舌妇从西街回来说:“街西头的夏彤妈死了!讲是夏彤妈,事实上夏彤与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街上的人都在瞎议论她。”边上另一位妇女说:“她一生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左邻右舍都说她是好人;她没生过子女,但她是天下最好的妈妈!”来到这个世界,在熄灭了这场人间烟火后,给人们留下的只是茶余饭后的几句调侃,好听的还好,不好听的那就成抹不掉的污点了。风和雨和某一个人没有恩怨,风奏出凄凉的声响,似在哭泣;雨,不停地下着,撒下的全是泪珠。它们在送别这位受人尊敬的沧桑老人。几天之后,雨停了,风歇了。夏彤开始整理母亲的遗物,发现母亲睡的古式木床有一个暗隔。打开一看,里面用一块变了色的红布包裹着一本日记本。他打开看着看着,泪水在脸上犁出一条条新渠。他捧着日记本来到母亲遗像前跪着、哭着、喊着,久久没有起来……一、日记 夏修模,你在那边还好吧?今天是你的头七,我带着你的儿子,如今已是我的儿子到坟头来看你。想和你说一些悄悄话,你一直不理我。你和彤儿的母亲团聚了,你也不能冷落我这个新欢吧?我可是在替你俩养儿子噢!我知道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婴儿不容易,不顾和父母姐弟反目成仇,嫁给了你。一年不到,你旧情未了,就急着去找彤儿的母亲。你临走前说让我改嫁,几天来我的亲朋好友也劝过我,我也有过这个念头。人都说有一个后爹就会有一个晚娘,我本来就是彤儿的继母,你说说看,我能那么做吗?彤儿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现在又失去父亲。许多继父继母虐待继儿,我舍得让别人打你儿子的屁股吗?他才一岁多点,我更不会忍心让他沦落到街头成为孤儿。你放心,只要我活一天,就会好好地守护他一天。要讲吃苦嘛,那是我的命!儿子很聪明,已经能呀呀学语了,今天他看到从屋檐上飞来一只麻雀,在院子里吃着他撒下的饭粒。儿子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一只麻雀。儿子用手又指着麻雀问我这是什么?我笑着对他说,这是一只麻雀。儿子似乎不明白我说的话,朝我的怀里拱了拱,又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一只麻雀。男孩子就是喜欢刨根问底,他拉起我的手朝麻雀走去,麻雀展开翅膀飞到院墙上,站在上面摇头摆尾,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又问我这是什么?我想儿子开始懂事了,就笑着对他说这是一只麻雀。“这是麻雀!妈妈这是什么?”男孩子就是调皮,自己明明说的是麻雀,还问我这是什么?就像这只麻雀,摇头摆尾在捉弄着人。调皮是男孩子的天性,调皮就证明儿子聪明。他一直问了我二十一遍“这是什么?”我都高兴地对他说:“这是一只麻雀。”我怕他忘记,就编了几句顺口溜:“小麻雀,黄绒绒的毛,走起路来摇呀摇。不要我去驮,不要你去抱,只求宝宝赏口饭让它吃个饱。翅膀一硬就飞出窝,搔搔首,弄弄腰,活像一只淘气包。叽叽喳喳不停地叫,它给妈妈唱支歌,它向小朋友问声好。”“妈妈说得太好了。” 他高兴地鼓起掌来,可手里端的木碗却掉在地上。二、流年似水 流年似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夏彤妈妈患了老年痴呆症。一天,一只麻雀,飞进了夏彤家三间院落里。它啄着院里零星的谷物,还不时地窥视着院子里的人。那摇头摆尾的动作,勾起了老妇往日的思绪。她喃喃地说:“这是一只麻雀。”老妇似乎不解,又说了一句:“这是什么?”儿子说:“这是麻雀呀。”麻雀蹒跚地向老妇走了几步,一边啄食一边东瞅西望,活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老妇拽住儿子的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夏彤看也没看就说:“这是麻雀。”“这是麻雀,这是麻雀。”老妇不停地念叨着。她又向前走了几步,麻雀飞上了屋子。用两只爪子交替弄着羽毛,嘴里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像是说你能奈我何。老妇指着麻雀问夏彤:“这是什么?”夏彤最近接二连三遇到烦心的事,本来就窝一肚子火。听到母亲连问了四次,脸上的笑容像天空中的彩云,被一阵狂风吹得一干二净。“不是告诉你那是麻雀吗!” 说过后就转身回到了屋里。他听到屋外传来“这是麻雀,这是麻雀”的絮絮叨叨声。三年之后,夏彤母亲死了。夏彤想起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那“21”与“4”的场景,就像是昨天。“我也会老的!我也会生病的!”他的眼泪犹如瀑布,瞬间泼在脸上,胸前,也落在日记本的页面上。突然间,他发现那上面的字打了一个滚,变成了一只只麻雀从本子里飞起来,转眼间不见了。“妈!”他跪在遗像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没必要说,只是默默地跪着,跪着。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醒悟,母亲已经不在了,她不能拉他起来,也不会掀起衣角,或用那布满老茧的手为他揩拭泪水!他,一直跪着、哭着,久久不肯起来。三、没搭上的顺风车 一九六九年春天,夏彤上山下乡没几个月,就遇到海军某接新兵的首长程家华。几句闲聊,两人颇为投缘。那个年代读书的人很少,接兵的领导能招一个中专生是很不错的,他尽力鼓动夏彤参加新兵体检。夏彤的身体当然没问题,政审又是根正苗红,自然而然地通过了。体检那天,夏彤还见到他的同学马晓波。马晓波比夏彤早一年进初中。初一时留了一级,后来和夏彤成了同班同学。六四年九月一日,两人又一同进了县中专学校,成了同窗。只是马的个子高坐在教室的后排。夏彤个子矮,坐在前排。平时两人说话不多,交往也少。就在马晓波帮夏彤贴大字报后的几个月,两人都上山下乡。夏彤住在新四军七师打过游击的长桥镇,马晓波在新建乡。两乡镇毗邻,只隔五十里路。马晓波的父亲是新建乡的武装部长,带队体检时和长桥镇武装部的常部长混得很熟。体检之后,马晓波的父亲特地带着他拜会了常部长。马父问夏彤有没有后台,常部长说夏彤的父亲是农会干部,早被地主打死了。他的四叔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现在只是个种田的。马父说:“县里把海军唯一的特招名额给你们长桥镇,你能不能帮帮忙,我再到县里活动活动让我儿子去。”常部长说:“带兵的很看好夏彤,你要是真想让你儿子去,事在人为嘛!”常部长故意把“事在人为”几个字讲得很重,拉得很长。马父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就把一包东西放在了常家,父子俩又风风火火地向县城奔去。海军一行人来到夏家定兵员。程首长说:“夏彤,你是全县唯一的特招名额,机不可失呀!”夏彤的四叔却说:“夏彤是四房的独子,我当了那么多年的兵,把夏彤的义务也尽了。兵,他就不当了。”夏彤看到母亲在不远处偷偷抹眼泪,就一句话也没说。之后,带兵的人又来过夏家几次,有一次还在夏家吃了饭,都无功而返。机会就像你在沙漠深处渴极了,迎面恰巧砸来的一团雪花,就在你本能地躲闪时却错过了。当你醒悟时它已悄然落下,溶化在干燥的沙砾里。几个月后,夏彤从同学嘴里知道马晓波三个月入党,四个月提干,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在母亲面前他强装啥事也没有,只是默默地抽着烟。可肚子里就像塞了一块偌大的冰块,永远也化不了。知子莫如母,他的言行举止哪能逃过母亲的眼睛。“你没参军是舍不得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吃苦受累。你读书那时光,家里不就是我一人吗?天下大着呢,小鸟的翅膀硬了总会离开窝的,你是男子汉,应该去外面闯一闯。你父亲死时你才一岁多,不必担心我,我就当你迟长大几年吧。”夏彤望着母亲那张清秀而又慈祥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粗糙的皮,仿佛被折皱过似的,眼泪不自觉地泛滥在脸上。母亲掀开衣角,为他擦干了泪水。“无论我吃多少苦,我一定会为你守好这个家。记住,那怕你在天涯海角,可别忘记回家的路。”四、搭错了末班车 几个月后,中苏关系恶化部队扩编,夏彤参军了。寡居多年的母亲又失去了依靠,但她有一个念头,自己再苦也不能让儿子受半点委屈。长桥镇是三里路长街,有句顺口溜叫“东拉板车西种菜,中街做个小买卖。”夏彤的妈妈是街中间的人,看到左邻右舍和她的闺蜜都做起了生意,盖了楼房过上了好日子。她心动过,羡慕过,嫉妒过。可她没临街的门面房,又没有钱。街西通往湖桥镇有一条县道,路过她的包产田。她在拆迁工地上,没日没夜地用刀子削掉旧砖上的泥土和水泥,又一担一担地挑回来,在路南盖起了三间小平房。街坊问她为什么这么辛苦,她说儿子大了总得给他一个窝吧。在公路边上有个房子,他有手有腿总不至于饿着的。每当她苦得受不住时,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儿子去部队几年,那不就是眨巴几下眼的功夫吗?人富起来首先想的就是盖房,她在房子旁边卖起了水石灰。卖石灰要送货上门,她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平时装货闲时送人。那天天快黑了,她担心自己养的几十只土鸡土鹅没人收管,一时心急连人带车掉进沟里,人也昏迷过去。住在中街的冉平正好路过,他轻轻地托起她的腰。冉平看到她椭圆形的脸蛋,修长的大腿,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犹为娇柔。她没生过子女,那白色短袖衫里的两只兔子,挺拔而又富有弹性,时不时地在他胸前不停地挤兑着。有种软软的、滑滑的酥麻感觉。见财起义,见色动心,这位半老的徐娘比他印象中漂亮了许多。他觉得浑身臊热,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只不安分的手不自觉地向她臀部探去,狠狠地拿捏了一把。见没有反抗,他又换了一下姿势。隔着薄薄的裤子,用手触摸着她那诱人的沟壑,在两胯之间的私密处揉搓游走着。不能趁人之危的理性战胜了他的邪恶念头,他把她弄回家,又喊来医生处理好伤口后才怏怏而去。几天后,天下着小雨,路上行人稀少。冉平推开夏彤家虚掩的门。夏彤母亲笑脸相迎:“好多了,前天晚上多亏了你!”随着她的走动,那两只大白兔像是要挣脱衣服的束缚,在胸前交替地欢跳着。此时,冉平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在她的脸上、胸前游荡着。她肌肤雪白,双目犹如一泓清水,自有一番清雅似莲的韵味。那种冷傲颇有勾魂摄魄之态,不得不使他魂牵梦绕,他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真不应该出现在人间,而应该呆在天上。他的异常表情,把夏彤母亲弄得面红耳赤,她只得岔开话题:“那晚真的谢谢你。”这时冉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啊,啊”了几声。说了半天也不知该说啥。“噢,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冉平伸出两手要抚摸她那受伤的左手,可那左手臂却向她突兀的胸部撞去:“好软和啊!”他仿佛被电击打了一下,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全身。对于这些夏彤母亲并没有在意,他要是真那么做那晚就做了,毕竟人家救过自己,有什么触碰那也是无意的。就连忙说:“好多了。医生要拍片,我说还是算了。”看到夏彤的母亲并没有责备自己,他似乎找到了理由。性,男人需要,女人同样需要,这就是干柴和烈火之间的关系。看来女人的清高大多数是装出来的,只要抓住时机她会同意你的要求,何况女人那家伙又不是淘米箩洗菜篮,多用几次会坏的。冉平和她-位寡女毕竟有授受不清之嫌,就说:“你在堂屋坐坐,我去房间穿件衣服。”就在夏彤母亲进房间时冉平大步跟了进去,随手关上了房门。还没等夏彤母亲反应过来,一个饿狗扑食般把她按在床上。“你要干什么?大白天……”此时冉平哪顾得了许多,那张臭嘴活生生把夏彤母亲还要说的话堵在嘴里。女人的反抗会使男人更加亢奋,他三下五除二剥去了她的上衣,两只硕大的乳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就像两只熟透的水蜜桃,红白紫三色交替。他真想一口咬下去,亲口尝一尝那又酥又甜的感觉。接着他又要扯她的裤子,想干那晚没干的事。此时,夏彤母亲绝望了,真的绝望了,她想到了死,甚至于想到儿子在失去她时的痛苦境况。事情有时不一定像有些人想得那么糟糕,转机就在意想不到时悄悄来临。她的右手碰到枕头下放的电筒,就在冉平解她裤带时,“啪”的一声,那电筒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冉平一愣神那电筒又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左眼上,还流着血。此时,冉平的欲火被瞬间的一击浇得烟消云散。她趁机爬起来,边整理衣服边跑到大门口,坐在外面的石条凳上。五、爱不是嗟来之食 冉平走了,他的身体被雨雾一点点地吞噬掉。夏彤母亲回到屋内,望着家就像一只笼子,四围墙壁就是栅栏,除了鸡鹅叽叽喳喳声音外,空空如也。丈夫那丝丝影印在脑海里从模糊到虚无缥缈,这还算是一个家吗?她对自己当初的选择起了怀疑。人是感情动物,爱是时间的俘虏。当你手里拿着糖果要抱一个初遇的孩子,他会舍弃糖果扭头就跑。在亲情面前,糖果会失去诱惑力。要是自己的孩子那就不同,无论长得多么丑,你却认为他是最棒的,他也会拼命地粘着你。这是在长期交往中各自付出了感情,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爱,哪怕只是一只玩具而已。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付出多了就成自己的了。下雨天地里活少,女人们在牌桌上发出阵阵笑声,侃着张家长李家短的街谈巷议,可夏彤母亲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她才四十多点,也是小女人,有着柔弱好哭的天性。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哭,也忘记了笑。偶尔失态,就扯起衣角背过身子擦掉眼上的水滴。锹锄扁担成了她的伙伴,农田大活出来明知道没人帮,她还时不时地向田头望去。那天割麦子,田头果然来了一个人,他是瓦工头高建钧。她笑着说:“我一人能行,不麻烦你了。工地上那一摊子人还等着你呢!”高建钧连忙说:“活,我全安排好了,我把你的麦子挑上场就走,不吃你的不喝你的怕啥!”说着捆好一担麦挑着就走。她卖石灰就是高建钧出的主意,又帮她联系石灰厂家,卖石灰又是他帮助找主顾。感恩不等于感情,感情是水到渠成的那种。就像一个人采摘了公园一朵很漂亮的花,花儿在失去母体供给的水分和营养后,就失去原先的美丽,以至于萎枯。之后就被弃之路边草丛,无人问津。感情是有生命的,短暂的欣赏那是占有,没有爱。不过冉平这事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吞不进拔不出。几年来,这事没在高建钧身上出现过,她有点欣慰。那破碎的半亩心田,像是被修补、浇灌、耕耘、除草,又开始发春了。夏彤母亲白天跟着瓦匠后面拎泥桶,那天土鸡土鹅溜进李梅家稻田糟蹋了一些稻子。性格泼辣的李梅觉得夏彤母亲好欺,打死二只鹅不算,还追到工地上讨说法:“你没有儿子也不能用养鸡鹅来害我吧?”没有儿子,这句话就像刀子狠狠刺进她的心窝。眼泪在眼眶打转,她硬是让泪珠往肚子里咽。可那两条不争气的腿一软,一个趔趄正好被高建钧抱住。在高建钧怀里,她好一会也没缓过神来。高建钧好不容易劝走了李梅,平息了这场风波:“今天又得谢谢你!”高建钧笑着调侃道:“谢我,你拿什么来谢?”一句话说得她面红耳赤。她知道,女人除了肉体外还有什么可谢男人的呢?为了不让她尴尬,高建钧忙说:“不要你谢,我只要看到你每天好好的过日子就行。”爱情是一杯毒酒,只能饮鸩止渴,不能开怀畅饮。这位外表冷酷的女人,掩藏着一颗炽热的心。她真想找个靠背,让自己舒服地躺一下,那怕一会儿也行。男人图的是性欲一时满足,女人看重的是长远的“家”;男人在得到性满足前会说“我喜欢你”这句话有多少真实性就不得而知。现实很残酷,在一番云雨后男人却草草地走了,留下的只是“贱货”之类的雅称。高建钧是有家室的人,她不想当第三者,爱从来不是嗟来之食。街上吴德宝是个木匠,手艺好人勤快又体贴。他老婆见到夏彤母亲总是自诩自己风不去雨不淋,命好嫁了个好丈夫。白天有老公痛着,晚上有老公滋润着。几年后的一天,吴德宝在盖别人家房子时不慎从上面摔下来,腰椎骨严重锉伤。落个下肢瘫痪,生活不能自理。他老婆原以为自己有个好归宿,现在不但要干活养活一大家子,回家还要做家务,又要侍候老公。对于自己她已经想过了,路是自己选的,对与错,好与坏都要走下去。她相信,今天一场风雨过后,明天一定有灿烂的阳光。六、贵客来访 说起夏彤,先来部队的人成了老兵,有的当上了班长,排长,他只是个新兵蛋子。七二年夏彤有一次升迁的机会,却被林彪事件搅黄了。几年后他退伍了,就在他去部队后不久,长桥镇只要有文化或有门路的人都招工进厂,他只是坐了不该坐的班车。“我是你初中的同学,比你低一年级,应该称你为学长,不过我俩曾抵足而眠过。”夏彤兴奋地说:“你是李天,十几年没见了,快进屋。” “你的事我听说过,不要老是纠缠那个特招。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仅身体强壮,还要内心强大。”李天接着说出自己的故事。我是六八年从学校入伍的,在一次训练中受伤了,住在师卫生院。护士长小钱对我特别好,渐渐地我俩有了男女朋友的那层关系。那晚她领我回家,她爷爷是老字号的将军,她父亲是师长。晚饭后她爷爷说:“小李呀,我就这么个宝贝孙女,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她。”好好地待她!有没有底线?我心里没谱。要是选择她,我在部队会是风光无限。可我怎觉得很别扭,别人的光环照在自己身上,总是别人的。自己凭实力拼搏出来的成绩,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我还得处处小心,以她家的一言一行为马首是瞻,说白了就是包养,最后我选择了分手。退伍后我也努力过,挣扎过,徘徊过,迷惘过。我收过棉花,贩卖过稻子,还在窑厂搬过砖坯。有人说我是爷爷宁做龟孙子,把那么好的机会丢了,活该受罪。可我却认为,机会只是在溪河上添一座小桥,人生路上添一个景观罢了。不过同样的山水在不同人的眼里可以看出不同的色彩,旁人眼中的美丽,你不一定喜欢,或根本不适合自己。就像黄山上的挑山工,像游山玩水之类他们不曾考虑,也不想考虑。他们在意的是把肩上的货早点挑上山,挣个百把八十块钱就行。后来我把人的成功理解为不是别人走你也走,而是别人停下来你也走。我的字写得好,乡干部让我当会计,之后又当上办公室文书。参加考试,我成为吃皇粮的办事员,继而又当了副乡长,如今是税务局股长。我眼里就是盯着副局长、局长的位子。后来他成为局长,由于身体不好,他拒绝去地区当税务局长。这是后话,我要是和小钱好上了,现在不过是个连长营长,根本看不到我走这条路的景致。苦一点没事,关键是我能活出个自我。我们有时羡慕别人,这就证明自己输了,彻头彻尾地输了。别人在为自己制造风景时流汗流泪,自己或许端着茶杯品赏着茶香。我们要在自己趟过这条河上善于发现风景,没有风景要制造风景、升华风景。这毕竟是自己喜欢的,那才有成就感、归属感。人的欲望只是一条彩色的带子,弯弯曲曲没有尽头。幸福不是用一和二来比较数字的大小,而是从零开始到升华过程的感受。我们每个人命运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人生观不同,要走的路就不同。不要质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浮云,沿着心里选择的方向,一步步的走下去。一家人团团圆圆、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生活苦点但活得充实、开心。他的话使夏彤坐不住了:“我是你的学长,你却是我的老师。”他笑了,那颗蔫了的心又重新鲜活起来。七、挣扎于徘徊 夏彤退伍前田里的一般农活,他母亲都是起早贪黑去做。渴了,田埂上用大雪碧瓶装的冷开水,咕噜咕噜喝几口;饿了,活没干完,又是咕噜咕噜来上几口。水喝完了,把这点活干完就回家。家事农活往往是杂事无功,一个人忙累了,有时也懒得烧饭。忍,年轻时还不觉得那里不舒服,时间一长,胃坏了自己也不知道。小芳是夏彤母亲的闺蜜,先是在街上摆摊子。后来把家里的房子翻盖成楼房,做起了批发生意。现在风不出雨不淋,家富了人也发福了。夏彤母亲只觉得自己很无用,那天在街上看到小芳朝这边走,就从另一条岔道上溜走了。前些年夏彤要借点钱把路边房子翻盖成楼房。他母亲却说:“借钱盖房子?我夜里睡不着。今年苦一年,明年再说吧!”夏彤也没有强求。到了第二年,物价飞涨,盖房子的钱差得更多了。年复一年,房子一直没盖成。镇上搞开发,夏彤家的田被征收了。补偿那十几万块又借了十多万元的2分半利息钱,给夏彤买辆渣土车。货源不愁,只是这里的房地产老板是带资建房,夏彤装了半年多的货结不了帐。不久前,有位放月利钱的老奶奶来要利息,他家没有钱。那位老奶奶说:“我丈夫死了,我放利息就是为了生活。现在有病那就先住你家,你什么时候给钱我什么时候走人。”老妇患的是肺病,在他家不拘小节乱吃乱吐。夏彤妈妈到没什么,家里还有孙子呢,弄得她差点跳河。这么多天,夏彤骑着自行车去收帐,每天都是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看到儿子的沮丧,做母亲的心里更不好受,只怪自己没本事,没给儿子多挣点。儿子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啊,他要是倒下了自己还能依靠谁。“彤儿,街东头老张家明天开工盖房子。他是你外婆的亲侄子,我昨晚和他说好了,石子水泥黄沙你包拉,我们便宜点运费让他日清月结,我们少赚点总比歇着强。”“我也知道这是个理,可车子一开出,光加油就得二百多,还得付石料厂的石子钱,钱哪去弄呢?”“妈这有二千块,还是你当兵时我攒的,一直没用。”说着她打开床头柜里那个暗隔,拿出一个用旧布包裹几层的钱。十几天后,夏彤母亲的胃疼得厉害。她去县医院做了检查,医生从拍的片子看到有病变,要她先交五千元押金住院治疗。在家她经常用滴水省水费,砍柴烧水省电费过日子,五千块靠滴水要滴到猴年马月。从医院出来她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走不动路来。快到家门口,往日迫不及待想进的家已经模糊不清了。刚好一阵风从她耳边吹过,似乎在说:“你不能为家里作出贡献还要花钱治病,那就成了家里的累赘。”累赘,我怎能做儿子的累赘?那样就是活又有什么意思!人总是要死的,只不过是早几天迟几天而已。回家后,她不声不响地喝了半瓶子农药。听到母亲喝了农药,媳妇儿在工地上,左脚踩到倒插在水泥地上的一截铁丝,右脚又踏进铁丝圈里,她摔到了。一旁的翻斗车正在卸砖,差点把她埋进砖堆里。夏彤顾不得石子才装半车,就急急忙忙往回赶。在右转弯时连人带车翻进沟里,幸亏沟不深只是右手骨折。原先活蹦乱跳的孙子,从奶奶被送进医院就坐在大门外的北风口。两条鼻涕拖得老长老长,两眼望着公路,活像一具木雕。夏彤回来,只听“我奶”一声大哭起来。那天晚上,看门的邻居盛来晚饭给小宝吃,小宝把饭放在盘坐的两腿中间,两眼望着奶奶被救护车接走的方向,说等奶奶回来再吃。天很冷,冬天黑得又早。他在大门外睡着了,那碗饭在他两腿之间倾斜,倾斜……最后随着他睡着而歪倒的身体,倒在身上。夏彤忍痛把妈妈从镇卫生所送到县医院,又雇车子转到南才拣回一条命。夏彤母亲出院了,家,还是以前的家。人,也是以前的人。她知道自己给家里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可是,谁能理解她当时的心呢!夏彤却笑着说:“妈,你能活着回来就是家里的万幸,别的都不重要了。”过了一会,伏在床前的夏彤说:“妈,我想哭。”他母亲以为儿子是心痛钱,也哭着说:“都怪我,让家里浪费了那么多的钱。”“钱,没了可以赚。只要一家平平安安,日子过得清苦一点也开心。现实是残酷的,遇到挫折在所难免。父亲死后我从你身上学会了面对,现在你却选择了逃避,你在我脑子里高大形象一下子矮了一截。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以前的妈?是不是我一直尊敬、引以为豪的那个妈!” 说着眼泪哗哗地流到脸上。“妈!”夏彤扑到母亲身上。“儿子,对不起,是妈无用。” 说着说着母子俩抱头痛哭了好久。最后还是他母亲帮他擦干了眼泪。“儿子笑一个,笑一个让妈妈看看。” 尽管他笑的样子很难看。笑,总归比哭好。 没有永恒的夜晚,没有永恒的冬天,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重来。人老了,病多了,心也脆弱了。不过用这种方法来结束生命,未免太欠妥了。八、趟过人生这条河 车子在维修,夏彤扛着鱼网正准备去沟里拉虾,却被几个同学堵在了门口。人生在世不能没有朋友,在朋友中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同学。“今天同学聚会,昨晚不是讲好了吗?”在学校里,李玉茹和夏彤被号称为金童玉女。夏彤满脸堆笑,想说:“吃了你们不花钱的饭,耽误我的有钱事”。可那微微张开的嘴,又悄然地收拢成一条弧线。李玉茹看他没有去的意思,就说:“去吧!五十年没见了。人生能有几个五十年?今天你拉虾卖多少钱,我给!” 夏彤无奈地跟在后面,向聚会的饭店走去。聚会饭店的318包厢,门是开着的。身着海军少将军服的马晓波,众星捧月般地被同学们簇拥在中间,自然而然成了主角和话题中心。看到这境况,夏彤在包厢外收住了脚步。李玉茹看到夏彤没有进来,又到门口要他进去。马晓波看到夏彤进来,站起身和他握手。“老同学,好久没见了!还记得我吗?那天你贴的大字报被风卷下来,还是我帮你贴的呢!”马晓波略微思索了一下:“对!那天是1968年10月9日,我在你写的大字报上签了名,留言是'我们永远战斗在一起’。”夏彤陪笑着说:“上山下乡没几个月我就参军了,你没去!” 他夸夸其谈地说了许多,像是在做报告。那种春风得意的样子,夏彤受不了。他假装自己是个听众,马晓波说的是什么,他一句都没听,也不打算听。看到夏彤着装寒碜,马晓波说:“人,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有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说半个不字。”夏彤准备回绝他的好意,又怕驳了他和同学的面子。他抽回了手说:“我去趟洗手间。”之后,他悄悄地走了。一直到上菜,李玉茹打他的手机,提示是无人接听。马晓波打过去,提示是已经关机了。夏彤从饭店出来经过一个田头,看见一位老者穿着大裤衩,光着脚在用铁桶把高处的泥向低处运。夏彤忍不住地说:“老哥哥,天这么热会中暑的!”老者停住了脚步:“没事,热了下水去泡泡就降火了!”“您儿……”老头猜出夏彤的疑惑,就说:“我有一儿三女,他们都有自己的孩子。你没听过'八十岁老头砍黄蒿,一天不砍一天没得烧’吗?”在不远处,有一老者在捆扎蔬菜大棚,正用锤子敲直二尺来长的旧铁丝,一不小心砸伤了手。从金钱角度,他没法和一顿饭花掉几千块的人相比。老人看到夏彤在他面前驻足就指着老头:“你别瞧不起他,他十二岁就在部队首长跟前当通信员。几年后,首长做了大官叫他去政府里干事。他说自己的希望在田野上,当官没当老百姓自由,就回家了。他儿子开个公司,前些年买房子让他进城,他呆了几个月说城里出门就坐车,买的菜还有药水味,没事干整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会憋出毛病。这几天他把这块荒地平整后准备种菜,说菜长大了送给城里的儿子吃。”夏彤回家的路是刚修的水泥路。造化就是弄人,右脚的鞋里不知啥时蹦进两粒石子,没走几步就磨成了血泡使他动弹不得。路,人生之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好坏都要走下去。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歌声:回首看走过的这一段路 曾在挣扎中徘徊又彷徨 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 我们曾哭过笑过徜徉过 眼前浮现着漂泊的身影 短暂又漫长这段人生路 不知哪个驿站我们相逢 曾经恨过爱过也付出过 现在留给自己的是什么 谁能够消除人生的寂寞 谁能把握人生潮起潮落 谁能自己打开生命枷锁 谁知道幸福是怎样生活 这段人生路谁陪我走完 谁知道快乐是怎样选择 谁能静下来为自己想过 如何趟过人生的这条河 …… 
➣人生漫路 ➣拐杖 ➣一丛三色堇 ➣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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